今天是2020年2月29日。若無疫情，今日又會是個讓人憑添激動亢奮的一天。傳說里四年一次的日子。也是日語諧音里“吃肉的日子”。

其實我早已過了僅會因一個美詞或好言語而胸懷雀躍的心境。忙活完畢，靜思心算，想到我的孩兒而今已四歲五個月零五天。四年前，她尚是襁褓中的嬰孩，如今已成了能言善辯思維敏捷上躥下跳的伶俐小人。我終于在家庭這個沒有硝煙的戰場中服下軟來，真正地成了傳統的“我的母親”似的人。

當我的孩子選擇我做她的媽媽時，我們并沒有懷抱歡天喜地的心情來迎接她。她爹想再玩兩年，不想結完婚就有孩子。以至于她出生很長一段時間后，她爹都會說：當初是你這么早要孩子。那不是你的孩子嗎，就得你自己帶！

當我懷孕生子帶孩子的過程中，有種種困難，向我媽求救，我媽都會“狠心”地拒絕：叫你聽話，你不聽話。你生的孩子，你就要自己養啊！

在這四年多里，我的小人兒是我最忠實的同路人，也是我最得力的幫手。偶有順風順水的時候，除了感恩蒼天垂憐冥冥中貴人相助，我只會感謝我的孩兒。

2017年夏天的傍晚，我在廚房做飯，小妞半躺在地上，頭靠著陽臺邊的門檻，突然大聲地叫：媽媽，moon，moon，亮啊！

我伸出頭去，看見一輪皎潔的圓盤掛在深藍的天空，斜斜地掛著，正對著我們的陽臺，成了我們家無與倫比的裝飾品。

那時小妞一歲多，還不會說中文，只知道moon。她高興地與我分享自然之美的喜悅。眼睛里綻放著明月的光輝，軟糯肉香的小身體趴在地板上，我們窄窄的客廳顯得格外地寬敞落寂。被月桂女神照耀著身披銀輝的小小孩，渾身也發著光呢……。

我很早就給小妞熏陶英語。只要聽歌，只要看視頻，都是英語。小妞還不知道電視機也能放日語動畫片。

我個人認為小妞英語感覺最好的時期是兩歲到三歲之間。兩歲多時，語言能力和記憶能力發展很快，看過的很多東西都能記住，也能說出來。反叛意識還不強，我給她推薦的英語書，她都愛看。

現在，她的英語語感反而沒那么好。我一直自責這是我的原因。去年有幾個月我不在她的身邊，她幾乎不看英語書不聽英語，也討厭上每周的兩節網課。

人各有異，我不能對她爹的育兒方式加以引導。不然就會遭來一句：你覺得你帶得好，那你就自己帶啊！

后來我又慢慢地幫她拾回來，陪她一起看英語繪本，發現好些她兩歲就明白的單詞，現在反而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小妞三歲時我們經常邊走路邊用英語演繹繪本故事，她能把關鍵的內容說得很明白，現在她都不大記得繪本講的是什么。

偶爾有人問我怎么讓孩子喜歡英語。我沒有專業的回答。我也只能說那一句：你要自己帶啊。以前，我在給小妞熏陶英語這方面確實花了心思和精力。根據自己的所學和經歷去選擇、判斷公號里的糟粕與精華，按照優良的方式和指導去選書、下資料，然后在日常里把選擇的精華內容滲透到孩子的生活中去。

有心和時間，是能做好一件事的關鍵。在我決定要分出時間給自己后，小妞的英語以及其他方面的學習就進展甚微了。

家里有一架玩具鋼琴，小妞興致來了就會坐著亂彈兩下。有時她爹要認真地教她，她學兩下，就胡亂按一遍，跑了。

也許是她看的英語動畫片多，里面經常有角色開party、彈鋼琴，她對鋼琴有那么一點浮于表面的喜歡。常會拿著本子裝樣子地把整個鍵盤都按個遍，像樂隊演奏似的，邊亂按邊念歌詞。

前幾天，好心人送了一架琴給小妞。可她爹又非常喜歡，天天坐在那自己彈。我叫他主要是教小妞。他說：她不彈，總在那搗亂。

今天，我便去學。

孩子天性好動，且還沒有培養耐心的意識，坐不住，重復枯燥的指法，她當然不愿意彈。但我想只要我一直坐在那練習彈，小妞肯定也會過來。小妞對鋼琴有興趣，玩了那么長時間，還不會彈《瑪麗有只小羊羔》，是對她的引導還不到位。

果然，我沒彈多久，她就跑來說她要彈。我給她彈，教她按正確的鍵。她惱羞成怒，說：我知道的，你不要說。其實她又不知道該按哪個鍵，便說不彈了，就跑開。

就這樣，她反復折騰來折騰去，弄了六七次。我說：你別來了，如果你不認真彈，你就不要來。我要練習。

就在我練習得稍微順暢的時候，小妞又來了，說：媽媽彈得真好呀！

我說：我本來也不會呀，是練習學會的，你現在要不要練習？我們一起來彈。

她爽快地答應了，坐下來開始好好彈。我們一起練習了幾遍，她就明顯地不會彈錯了。她自己跳起來，說：我好高興呀，我會彈了！媽媽覺得我棒吧！我說：你當然是棒棒的！

我想她對于成功的體會絲毫不會亞于成年人對成功的感動。

今天，我和小妞一起學會了彈《瑪麗有只小羊羔》。我們還一起合彈了幾遍。她開心極了，我也滿心歡喜。

我還是認為，任何學習都是，潛移默化地影響比生搬硬套地強塞重要。我不希望小妞受太多被動填鴨式的苦。任何知識本身極具趣味，享受了趣味，才會從心底去接納。學習之路孤單，我盡力做小妞的同伴，陪她攀登。

前天晚上，我打算給小妞洗澡。她提出泡澡時要玩小鴨子玩具。

我說：早上爸爸把玩具洗了晾在陽臺上，還沒收進來。現在天這么黑又冷，爸爸不在家，媽媽穿的衣服這么少，出去拿會感冒。

小妞立即回道：媽媽你在屋里待著，我去陽臺上拿，我不怕。我穿的衣服多，我不冷。

說完，小妞跑去開玻璃門，穿陽臺的鞋。我趕過去，說：我在這邊陪你，就不出去了。

小妞看了我一眼，說：媽媽，你到里面去，你穿的衣服少啊。我可以的。

她收玩具進來，我看著這個四歲孩童的身形，瘦瘦小小的，溫暖有力量。她不再是需要我全力付出照顧的小嬰孩了，她成長為一個可以幫我分擔、讓我稍微依靠的小助手。

在國內時，小妞看到我們的結婚照，問我：這是你和爸爸開party的照片？

我答：是的。

她又問：怎么沒有我？沒有邀請我來？

我答：因為你那時候是天使，還在天上選媽媽。你在想讓誰做你的媽媽呀。

前天和她爸爸聊到某人，和我年齡相仿，一直備孕，還沒成功。

小妞在旁邊玩，冷不丁地站起來問：是誰，是誰沒有寶寶？

我答：是別人，你不認識。

她追問：為什么她沒有寶寶？

我答：因為天使沒有選擇她當媽媽。不過小妞，你是天使的時候就能選擇我當你的媽媽，我真是太幸福了。幸虧你選擇了我當你的媽媽！

小妞抱著我說：嗯，我也是啊！

中年人的婚姻，如同被光挑過之后剩下的世界，平實無華的生活充滿了莫名的矛盾、隱晦的齷蹉、難忍的屈服與無奈的不爭。經年的摩擦，像長在肉里的倒刺，取不出，化成血肉，時不時疼一下。我們不懼疼痛，無畏病毒的兇險，只不敢把我的孩兒拋下。

只愿將來若有一日小妞像小蕾般遭遇了傷心事，她爹能幫忙擦掉眼淚帶回家，媽媽會做好飯菜，等小妞平靜心情，坐在桌前，如常無事地吃個飽飯。

你本身就是光，帶著你，就帶著光啊！

———2020年2月29日東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