隕落的星星

一顆星星的誕生,代表著一個人的誕生,一顆星星的隕落,代表著一個人的死亡。

親愛的嬸嬸,你的那顆星星為何早早隕落?

說是嬸嬸,你并沒有真的成為我們名義上的嬸嬸。

1985年秋天,從四川回家探親的叔叔讓村里沸騰了。

叔叔是土生土長的村里人,因為家境貧困,為了吃飽飯去了部隊參軍。讓大家沸騰的,是你——一個四川城里姑娘的到來,之前,村里人都擔心,這家這么窮,誰家的姑娘會嫁給他們的兩個兒子呢?

你來了。你的身高足有1.70米,烏黑的秀發,一雙杏眼,卻從未怒睜過,當你和聞訊趕來看你的村里人打招呼時,他們都醉倒在了你溫柔的眼波里。你落落大方,絲毫不嫌棄這里的人土得掉了渣。

聽說,你是城市戶口,還是一個大醫院的護士,聽說,你和叔叔的相戀充滿傳奇色彩——護士愛上住院的士兵,聽說,因為貧窮,叔叔一直不敢帶你回來……

沒出三天,村里老老少少便都喜歡上了你。

你和我們一起割草,雖然你只能把草的上半部分割下來;你和我們一起挑水,雖然你每次只能挑兩只半桶的水;你和我們一起掰玉米,雖然玉米葉子無數次劃傷了你的手臂。

叔叔家里,實在太窮了。

你走了,村里的人都深感遺憾,但是,卻沒有謾罵。畢竟,那么好的姑娘,嫁到這樣貧窮的家庭,真的是來受苦的。

5天后,你又來了。你又來的消息,是在你從鎮里下了公交車步行向我們村的半路上被人發現的。那個人,瘋了一樣跑在前面,到了我們村對面的山丘上沖著在田地里干活的人喊:小莉回來了,小莉回來了。仿佛,村里來的,是一位救世主,仿佛,再次回來的,是他的未婚妻。

你帶著的兩個大包裹,被遠遠迎來的人搶著背回家里。那里面,是你家鄉的木耳、金針、黃花菜、紫菜、蝦皮、泡菜、臘肉等等等等。這是辦理酒席需要的材料啊。是啊,叔叔家太窮了,窮到買不起辦理一場酒席的食材。

半年過去了,你儼然成為我們心中的準“嬸嬸”了。

春節過后,叔叔的轉業分配有了結果——到臨鎮的糧店上班,你的工作,卻丟了。

叔叔上班兩個月了,你還在靜靜等待你們結婚的準確日期,你還在幻想你們婚后的幸福生活。

“小莉,你在這里住了這么久,你爸媽肯定想你了,要不你回家一趟。你看,阿平去上班,一周才回來一次。”奶奶說。

“媽,我爸媽知道我在這里,阿平忙他的,我在家里幫您干活。”

你認真的回答。心里又有點嘀咕:是不是媽媽看我不會做農活,嫌棄我了?

從此,你更加努力的學習農活。只是,阿平怎么會那么忙呢?有時候一個月才回來一次。

“小莉,你走吧。你和阿平不合適,你父母只有你一個閨女,你還是回你們那里找,也能照顧你的父母。”又過了幾個月,奶奶和你說。

你心如刀割,淚如雨下。是了,曾經馬上變成你婆婆的這個人,和你攤牌了,她要攆你走了。所有的傳言都是真的了,阿平,那個讓你拋下一切奮不顧身的人,那個你以為會善待你一生的人,那個曾經對你海誓山盟的兵哥哥,變心了。

村里人,是第二天早上得到你的死亡消息的。

你安靜的躺在叔叔家的窯洞里,躺在那張你第一次來時坐著的木板床上,你的臉上,還有淚痕,你的手邊,是一瓶敵敵畏。

叔叔一家人,在全村人的謾罵指責下,決定按照女兒的禮節為你下葬。你的父親和母親,在第二天即將為你入殮時趕了過來。他們堅決不同意將你葬在這個讓你充滿痛苦的地方,于是,你變成了一掬灰燼,村里人哭得,比你的父母都大聲。

你走了,你徹底離開了這個給了你愛情的希望卻讓你喪失了生的希望的地方。那么美麗,那么溫柔可人,那么嫻熟的你,成了一個盒子,僅僅是一個盒子。

3個月后,叔叔娶了新嬸嬸。那個和他同在糧店上班,那個家在縣城,那個家里有著十幾間門面房的女人。他們沒有在村里舉辦宴席,沒人管那個女人叫嬸嬸。

30多年過去了,你的音容笑貌,你的一顰一笑,還浮現在大家面前。上次,和村里人嘮嗑,一位老人說起你的名字,大家各自說起自己記憶中關于你的每一件事。除了遺憾和沉默,空氣中還有對叔叔一家的責罵。

你的生命,終止在那些無眠的夜晚,終止在那個家陡四壁窯洞里,終止在那個讓你充滿無限幻想的木床上,你的星星,就那樣輕易的隕落了。

如果真的有輪回,我祈禱你永遠不要再和那個人相遇。

即便,他化為牛馬。

故事來源于真實事件改編,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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