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既是一個節日,也是一個節日。《歷書》:萬物皆潔齊而清明,蓋時當氣清景明,萬物皆顯。每年此時,人們都會掃墓,祭拜,寄托哀思。
關于清明,記憶中最多的是爺爺提著竹籃子,步子穩穩走在前面的背影。籃子里裝好祭拜的食物還有掃墓的工具,我們小孩跟在后面一路東張西望磨磨蹭蹭。爺爺一面利落地用鐮刀割掉墓上雜草,一面認真的跟我們說,“這是你們太爺爺太奶奶的墓,也就是我的爸爸媽媽,我的爺爺奶奶在山那邊。”爺爺自己說著的時候會臉上不經意浮現笑容。當時年紀還小,對這從未見過面的太爺爺太奶奶沒有多大的感情,想著是爺爺的爸爸媽媽就敬畏的拜了幾拜。
我們不愛掃墓,我們更愛的是那座可以漫山遍野跑的山,還有爺爺偶爾講講的那些過去的故事。記得有回爺爺帶我們幾個小孩去山上打板栗,結果我在半路弄丟了一把新剪刀,害怕爺爺責備我,倔強地折回原路去尋找,后來把自己也找不到路了嚇壞了,最后是堂姐找到我,爺爺哈哈大笑著說,丟了一把剪刀不要緊,別把孫女丟了。
又是清明,奶奶帶著我們去山上掃墓。奶奶眼疾重,看東西不太明亮,步子走得慢,我們提著籃子走在前面,籃子里裝的還是祭拜的食物和掃墓的工具。奶奶一邊拔著雜草,一邊同爺爺絮絮叨叨的說著話,哪個叔叔今年發展怎么樣,哪個孫子啊孫女啊學習怎么樣。我不不知道爺爺是否聽得見,只知道爺爺安靜躺著的那個地方,土很重,雜草很深,山里無人回應。我看著刻著爺爺名字的石墓,虔誠的跪拜,突然就想到了小時候爺爺帶著我們掃墓時說過的話,不知道爺爺當時是怎樣的心情,反正我現在的心情是不好受的。
我以為我忘記的很多,可發現自己記得的也不少。我記得買不起自動削筆刀時候爺爺花很長時間為我削的漂亮鉛筆頭,我記得爺爺做的一團團好吃的鍋巴飯團,我記得爺爺唱國歌時的笑臉生氣時板著的臉,我記得爺爺能幫我解決我所有不愛吃的菜。
2013年的平安夜,爺爺走了,爸爸跟我說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分明聽到電話那頭的抽泣聲,從記事起我沒見爸爸哭過。我跟輔導員打電話請假的時候剛開口說話眼淚就大滴大滴滾下來,等不了批假條我就跳上回家的車,只有一個念頭——我得見爺爺最后一面。
我一直覺得自己承受能力很強,很多事情都能往樂觀的方面想,我跟自己說,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哭也沒用。可當我回到熟悉的地方,看到屋子前掛滿白色的條綾的時候,眼淚又沒忍住掉下來了,腿也開始打顫。我看到奶奶坐在客廳中央,死死抱著爺爺照片,一邊哭得沙啞一邊喊著埋怨哪些為什么扔下她一個人的話。我數不清自己哭過多少回了,真的是控制不住,我是眼睛都沒眨一下看著人們把爺爺抬進那個地方,我看到緊閉的雙眼,甚至會懷疑它會突然突然睜開。
我后來才覺得,零不等于沒有,至少零可以用筆畫出來,可以一筆一劃勾勒描繪出來,可是沒有就是沒有了,你看不到,摸不著,想也想不到了,一個在你生命里活了十八年的人說沒有就沒有了。
那年暑假的時候,我在爺爺奶奶家住。有天我又拿著手機在到處拍,爺爺就笑著跟我說,“給我拍張照片吧”,我說“好啊”。爺爺立馬就回到里屋翻出厚厚的棉大衣批在身上,我想笑,看到爺爺像個小孩子般站在鏡頭前,眼睛還有閃光“星星”,怎么也沒笑出來。拍完之后,我一興起就跟爺爺說,“我學校有洗照片的,可以把手機里的照片洗出來,到時候我洗出來就十一放假回家的時候帶給你”,爺爺不懂這些,覺得很新奇的直說“好啊好啊”。十一的時候我把照片拿掉了,想著過年的時候再帶給爺爺也不遲呢,然而,新春未到,爺爺再也看不到了。
在親人的生死面前,所有事都是小事。趁親人還在,趁韶光未走,多陪陪親人,打個電話問候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