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的母親和妻子同時落水，而你只能救起一個，你想你會救誰？”

相信不少人都遇到過類似的問題，回答也往往因場合和問者而異，或救母，大庭廣眾下答友人問；或救妻，花前月下情人私語；回答有深思熟慮后浪漫至情的艱難抉擇：“先救母后投水與妻共難?！?，也有態度堅絕語氣不容置疑的：“什么也不想，跳進水里，能先救起誰就救起誰?！?/p>

誠然，救母與妻共難的回答最為“動人”，可世上如此性情中人似乎不多，如此之義舉，固然悲壯?，但也有負于上蒼的好生之德，再說留下了孤母又讓誰來照顧？而說到又能做到的又有幾個？不多費舌。救母嘛，合乎世理，大義所趨，但愛妻置于死地而不顧，總有點違心，況且，母親已是風燭殘年而妻子卻是風華正茂，還擔負著傳宗接代的重擔，從生命的角度看，妻子更有該救的道理?？删绕薜脑挘虾跛角?，但不救母總難逃世俗和內心的譴責。的確，真碰上這種情況，一時之間是很難做出取舍的，可當時的情形卻不容得你有多少時間去考慮，如此看來，倒是什么也不想，跳進水里能救起誰是誰的做法最為實在，也最為合理，盡管這樣的回答從問題者的用意角度去看也等于沒有回答，只是回答者利用問題的局限巧妙地含糊罷了。

然而，現實生活中有時就要讓你明確作出這樣艱難的選擇：

（鄭）厲公四年，祭仲專政，厲公患之，陰使其婿雍糾欲殺祭仲，糾妻，祭仲女也，知之，謂其母曰：“父與夫孰親？”母曰：“父一而已，人盡夫也?！迸烁婕乐?，祭仲反殺雍糾，戳之于市。（《史記·鄭世家列傳》）

祭氏在母親的勸導下終于還是選擇了父親，而他的丈夫“被戳于市”，理由是“父一而已，人盡夫也”。相信這樣的結局還是會令她很痛苦，倘若是規勸她的母親自己也遇到這樣的情況，也未必單憑“父一而已，人盡夫也”就能做出選擇。在動蕩的春秋時期，民風尚樸，君臣大義還未深及人心，所以祭氏能絲毫不顧及“是非正義”的國家立場和社會立場，而純粹從個體的角度出發，直接比較“父與夫孰親”而做出選擇。幸好當時人們綱常倫理的意識較為淡薄，還容得祭氏有思考選擇的余地，如果這樣的情況放到漢武之后，對于飽經綱常的士大夫而言，就根本沒什么疑問可言，人盡可夫，自然也人盡可婦。更有甚者，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衣服破了，掉水里了，自然很可惜，但大不了不要了再換一件，而生我養我的父母自然大不一樣，平時如何對待還是另一回事，可在這緊要關頭，名譽存亡之際，卻是非救不可，否則自己的仕途經濟就同仁義禮孝、倫理綱常一同泡湯了。

幾經社會變革的洗禮，文明的進化，歷史的車輪轉了一大圈，到了提倡人性解放的今天，人們又會站在新的角度從容地來考慮這樣的問題。在現實過程中，選擇的角度又會大不一樣，更多地會從人性本身，感情的深淺去衡量，而受到社會倫理道德規范的支配會少一些。筆者曾見到這樣?的一個辨論會，把妻母換成父親和科學家，結果，辯論者大背綱常，大庭廣眾之下，不言而喻，辨手和評委的理智自然而然地戰勝了感情，科學家輕輕松松地把父親挑下馬，可私底下一問場上表現“大公無私”的最佳辯手到底救誰，答曰：“固然救父！”。

九八年十二月于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