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強五金制品廠在長安鎮已經開了近十年了。

十年間，廠子從幾人發展到現在的近百人，也算是在這里站穩了腳跟。廠子的老板馮智生活幸福美滿，事業正是風生水起，順帶解決了兩個弟弟和弟媳兩大家子人的生計問題。但是他的心頭還有著一件和他父母一樣揪心的事情，每次和人談起都是直搖頭嘆氣。

馮慶，他最小的弟弟，三十八歲了還沒有成家。自己不找，也拒絕相親，每天只知道任勞任怨的干活，甚至都很少和廠里那些模樣俊的女人對視。沒有人知道為什么他這么執拗，也不知道他到底揣著什么想法。

作為大哥，馮智苦口婆心地和他說過“房子，車子，彩禮你都不用操心。你只管找對象，要求不要太高，合適的就行。”馮慶聽了笑笑不語，他有不想和任何人說的想法。

馮慶的終身大事成了廠里員工茶余飯后的談資。他心里明白人家都在背后議論他，他就當不知道，沒什么學歷的他依舊開著他的灰色面包車來來往往的幫大哥廠里做些運貨的粗活。

馮智的助理劉大偉打趣地當面問過他“馮慶啊，你怎么都沒有看得上的女人呢？”

“是人家看不上我。”打量一下馮慶，一米六五的個子，黝黑的皮膚，瘦瘦的身材，木訥老實的模樣像極了地主老財家被壓榨的長工，便感覺他這話說的挺在理的。

可是這話沒人信，也不會信。有個開工廠的大哥給他出房出車出錢，條件比很多人好了吧。就算樣貌再不濟，相信也會有女人看得上。當然廠里人不信這翻話最主要還是因為秦慧萍，馮慶看不上秦慧萍。

秦慧萍是三個月前來的廠里。她在這里和其他幾個女工一起負責給五金印刷滴膠卡通吊飾分類，掛圈和包裝。她只有二十四歲，身材苗條，五官小巧精致，長相很清秀。這個年紀正是好打扮的時候，秦慧萍也不例外。即使每天只是來工廠做一些重復性的簡單工作，她還是會化著淡妝，梳著利落的馬尾辮，穿著粗跟高跟鞋，得體優美的裙子或者套裝，再配上看上去還算精致的耳環。所以她本人看上去比實際年齡還小一點。

如果她自己不說，沒人會知道她有過一個會家暴的老公，沒人會知道她離過婚，更沒人知道她四川綿陽的老家還有一個兩歲的兒子。但是她嘴里藏不住話，一和人稍微熟絡就家長里短的把自己那點也不算值得炫耀的事情統統說出來。

分類，掛圈和包裝的工作對于有多年打工經驗的秦慧萍來說不到半天就熟練了。再過了兩日就開始偷懶了。以往的經驗告訴她，這工廠不記件的，做滿八個小時就好了，沒必要太累到自己。

秦慧萍偷懶地時候就放慢速度地裝著工作臺上的卡通吊飾，轉著小腦袋四處張望觀察。她尤其喜歡看男人，那些沒有老婆，對象的男人。她把廠里的女人們都視為朋友，把廠里的男人們則在心里分為兩類：普通工人和廠辦公室的；普通工人也有兩類：有錢的和沒錢的。

廠里的普通工人她從未正眼瞧過，她就愛打聽廠辦公室男人們的消息，還有和他們聊天。在他們面前她熱情洋溢，行為大方得體，說話也不藏著掖著，有一說一。廠辦公室的助理劉大偉，技術工劉師傅，文員趙磊都覺得她是個不錯的人。

整天在廠區搬東西的馮慶，長得黑黢黢的加上穿得灰頭土臉，很少進過廠辦公室。秦慧萍下意識認為他是搬運工，搬運工是和普通工人一類的，馮慶屬于沒錢那一類。她沒和他說過話，馮慶更不會主動和她說話。兩個人擦身而過連微笑點頭也不會有。

差不多一個星期后，坐在她旁邊的李子娟無意間說起馮慶。“我告訴你個廠里人人都知道的事情。老板的弟弟馮慶，三十八歲了，沒結過婚。嘖嘖嘖，不曉得他怎么想的。”李子娟說完搖搖頭。

老板還有個弟弟，秦慧萍在想怎么劉大偉他們沒說過。不過才來沒幾天的廠妹，誰會一上來就說老板的事情呢。她眼睛咕嚕咕嚕轉著，有些想法在萌生。于是她問李子娟“馮慶是哪個啊，我怎么感覺沒見過。”

“喏，就是那個不高的男的。”李子娟朝旁邊揚起下巴，馮慶剛好從這里路過。

秦慧萍發現是那個一開始她就忽視掉的人，有點懊惱。但隨即露出微笑，早幾天遲幾天都一樣，沒人和我爭，她想。

于是她開始想辦法接近馮慶。但是誰都知道他是個老實木訥，不愛言談的人，想要走近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秦慧萍偏就覺得老實的馮慶容易被她俘獲。

在接下來的日子里，秦慧萍打扮得愈發漂亮時髦。不論何時何地碰到，她總是雙目含笑地打招呼。“馮慶你來的好早。”尾音拖得很長，早晨的招呼里帶著一絲女生般的嬌嗔和害羞。

總是裝作非特意地拿些食物給馮慶。有次她給了他一盒梓潼酥餅“這個算是我們那的特產，我媽寄過來的，你嘗嘗。”其實這是她自己買的，并不是她媽寄過來的。“謝謝”馮慶通常不會拒絕，也不會顯得多開心。

劉大偉告訴她，馮慶愛嚼檳榔，她就買一些檳榔給他。她知道馮慶的父母也在廠區的宿舍住，碰上了總會親切地打招呼，寒暄幾句。

上班前馮慶就會開始搬貨，秦慧萍則會站在一旁看一會，跟著他有的沒的和他拉拉家常。或是隔上一段時間就讓馮慶開著他的面包車帶她還有廠里幾個朋友一起去鎮上熱鬧的地方玩。

這樣的事情太多了，其他人都看在眼里。秦慧萍喜歡馮慶，這是廠里員工們都心照不宣的事情。馮家父母，馮智也都知道。他們并沒有多在意，一來讓馮慶多接觸接觸女人也算是好事，二來在他們看來這個女人和馮慶是不會有結果的，馮慶總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樣子。這事成不了。

看似老實的馮慶其實不然，他很理性，腦袋里的想法也特別多。起初馮慶不太愛搭理她，因為她的意圖太明顯了，他不喜歡目的性這么強的女人。只是在秦慧萍一個多月的“窮追猛打”下，他的防線慢慢地出現缺口，想法開始有了小小的變化。

有一天晚上，馮慶載著秦慧萍和李小娟兩個人去鎮中心的商場。原本是她們兩個自己玩，秦慧萍想著來都來了就和馮慶說“你要是沒什么事，和我們一起逛逛吧，回去這么早就什么意思呢。”

馮慶想著很久沒有出來閑逛了，覺得順便放松一下也不錯。他點點頭，默默地跟著她們兩個。兩個女人在前面逛商城，馮慶跟在后面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更多地時候是在四處張望。輝煌地燈光下熱鬧的人群，裝修精致地服裝店，香氣撲鼻的烤腸店這些看起來都是那么的溫馨。他看著前面的秦慧萍背影柔弱苗條，一頭秀發柔順地垂著。她側過臉和李小娟說話時，眼睛彎著流露出笑意，鼻子小巧高挺，嘴角微微上翹，相比李小娟美上很多倍。有那么一瞬間他陶醉在她的側臉里，可是就只有那么一瞬間。

她們進了一家男女裝都有的店鋪。秦慧萍和李小娟各自去挑衣服試衣服。馮慶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著她們。

“馮慶，這件好看嗎？”秦慧萍穿著一條碎花裙子出來看著他說。她又轉了一圈，看著他。

“好看。”他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

從旁邊試衣間出來的李小娟，看見后說“馮慶你是不是看慧萍好看才胡說的？”她又轉過頭來對秦慧萍說“慧萍，不瞞你說這衣服穿你身上太老氣了。”

馮慶尷尬地笑了笑，“馮慶覺得好看，我就覺得好看”秦慧萍笑著說，詢問好導購價格之后就買了這件衣服。

店里燈光黃暈暈地，衣服五顏六色烘得馮慶臉上發熱，心里也開始發熱。秦慧萍把坐著的馮慶拉起來給他挑衣服。一件一件的拿在他跟前比比看是否合適“誒呀，我有衣服，我不試了。”他小聲說道，生怕導購看到他們這個樣子，他覺得要女人給他挑衣服很羞愧和尷尬。

秦慧萍當沒聽到，不讓他走，挑出一件黑色的POLO衫比了比露出滿意的笑容“就這件，你去試試。”

馮慶猶豫了一下沒有拒絕，試了一下出來。秦慧萍一看不錯“人靠衣裝馬靠鞍，換了件衣服你看看精神多了。好看，好看！”她眼神示意旁邊的李小娟也說兩句，李小娟附和道“馮慶，是挺適合你的，慧萍的眼光不錯。”

他站在鏡子面前看看自己，還是那樣矮小黑瘦，只不過今天看起來臉色黑里透著紅，分外有光澤，身體好像也變得更加挺拔了。

即使自己覺得這件衣服也還不錯，他還是不同意“算了，不用了，我有衣服。”他想的事如果她們硬是要說服他買，他就自己掏錢買了。可是沒想到等他回試衣間換上自己的衣服，秦慧萍已經拿了一件一模一樣的衣服結了賬。

她拿著袋子遞給他說“你每次都送我們過來玩，送給你的，當油費。”說完一把將袋子遞給他，然后挽著李小娟出了店。馮慶拿著袋子想說不要了，能不能退掉。當他抬頭看著店外等他的秦慧萍一臉期待，他決定什么也不說。他跟著她們繼續到處逛，他不再那么拘謹，話也多了不少……。

經過這晚之后，他覺得秦慧萍長得很不錯，性格開朗，對自己更是說不上的好，這種好是那么的熟悉。他的態度也有沒有開始冷淡，見面會說一聲早上好，總是送她和朋友去長安鎮各個地方玩，偶爾會給她帶一下好吃的，順帶分一點給其他人，或是站在她旁邊和她還有其他幾個同事一起簡單的聊聊天……

但是僅此而已，沒有更多超再更明顯或親昵的表現。

馮慶守自己的防線守得很嚴，盡量使自己的行為改變不太明顯，因為他有很多自我矛盾一時間無法解開。

每次在勞累了一天，關燈準備入眠的夜里。馮慶躺在床上睡不著，輾轉反側地想“她為什么對我好，我長得丑也沒有自己的事業。大哥是有錢但那是他的，我自己什么也沒有”。

上一個對馮慶這么好的人是李莉，和秦慧萍一樣長相清秀的女人。

十二年前他追的李莉，兩個人談了一年戀愛，感情非常好。本以為能夠結婚，成立家庭。但是李莉的父母嫌馮慶窮，嫌他長得不夠俊不同意這門婚事，另一邊馮智和父母也不同意馮慶娶李莉，他們覺得李莉不夠機靈，又太矮了影響后代，反正怎么都看不順眼，不符合他們心目中兒媳婦的要求。

雙方父母的反對，讓兩個人只能分手，再不聯系。馮慶因為這件事傷心難過了很久，心底里有了對父母和大哥的怨氣。沒遇到和李莉一樣的人以及對大哥和父母的埋怨正是十多年來他不找對象的原因。

“也許她只是單純地看上我了，覺得我任勞任怨”“她結過婚，有孩子，以后大哥肯定會反對的”“她沒有想得那么簡單，她看上去不像是沒有心機的人”無數的疑問提出，又無數的疑問被推翻，翻來覆去折騰地馮慶凌晨才能睡著。

秦慧萍同樣在她十平米雙人間的上鋪里輾轉反側地想為什么馮慶這么遲鈍，不能快速地接受她的心意。她住得不好，那是因為她買了很多化妝品首飾和衣服，給結交的朋友花錢在她的能力范圍內很大方，再將一部分的錢寄回去給在老家讀書的兒子，所以沒什么余錢。

她覺得總有一天精致的打扮，還有結交的這些朋友能夠幫到自己走好運。現在的投資將來一定會有回報。就像現在她想如果能和馮慶好，將來肯定吃喝不愁。馮智肯定會在方方面面幫助馮慶，生活方面完全不用擔心，兒子也能有個好環境生長。

秦慧萍很痛恨自己的前夫，她怪自己當初看走了眼。但孩子是無辜的，她想盡自己最大的能力保護他。老家沒有好的工作機會，她只能出來打工賺錢，只好把可愛的兒子托付給年邁的父母。

想到兒子，她眼睛漸漸濕潤，想著想著便沉沉地睡去了。她夢到自己和馮慶結了婚，住在東莞買的房子里，兒子拿著玩具開心的在他們跟前跑來跑去……

時間慢慢過去，秦慧萍和馮慶發展還是很緩慢，關系變得更加親近一點但是也比同事關系好不了多少。尤其是在其他員工眼里看來就是秦慧萍的一廂情愿，他們得出了一個結論“馮慶的眼光太高了，挑女人的眼光太高了。”

誰知道馮慶一面想和她好，一面又怕她是在欺騙他感情這件事情呢。他就是個矛盾體，無法輕易說服自己接受一個上趕著的女人。

秦慧萍開始自我懷疑，她想難道是馮慶嫌棄自己離過婚有孩子，但是自己明明問過他對離婚有孩子的女人什么看法，他說“社會上很多離過婚有孩子的女人，很正常。”她又問“你覺得如果是你會考慮這樣的人么？”他的回答是他自己條件不好，沒資格要求別人太多。

“這明明就是不在意的意思，再說廠里哪個人看不出來喜歡他，他難道看不出來”秦慧萍腦袋想破了也沒弄明白馮慶的想法，但是她知道馮慶對她有意思，只是需要想個辦法來挑明他的“意思”。

頭幾天廠里新來了一個模具設計師，宋遠生。他是個天天穿著寬大西裝，打著條紋領帶的體面人。人也不高，但是比馮慶還是白一些，俊一些，年輕一些。宋遠生一來就挺愛找秦慧萍聊天的，他覺得和她聊天有趣。

秦慧萍想了個辦法，她決定先冷淡著馮慶，和宋遠生親近些，刺激一下馮慶，讓他表露出自己的意思。平常她在和宋遠生聊天的時候，馮慶路過，她就故意把手搭在宋遠生肩膀上，提高說話的語調，哈哈哈地大笑。

要說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馮慶一面假裝不在意一面又在心里難過，他總不能走到他們面前插入他們對話吧。馮慶不是這樣的人，他選擇默默走開。

這一天，午休之后距離上班還有十來分鐘。宋遠生走到秦慧萍工作臺附近，拿給她一盒葡萄說“給你吃的。”秦慧萍看見坐在角落板凳上發呆地馮慶，提高聲音回答說“誒呀，謝謝你，你怎么對我這么好！”

“沒有啦，就是一盒葡萄。”

“誰要是你對象不得幸福死了，這么貼心。像我單了這么多年，要有個你這樣的對象就好了，以后就幸福咯”

宋遠生知道她在開玩笑，她總是拿自己的婚姻開玩笑，總說要隨便找個人嫁了。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找個像我這樣的，不如就找我啊”他笑道。

“行啊，你不嫌棄我有個兒子就把我娶了吧。我可是很想結婚。哈哈。”

“誰敢嫌棄你啊，長得這么漂亮，人又年輕，追你還來不及”

秦慧萍看宋遠生這話剛好落到她的套里，忙不迭地說道。“你不嫌棄，有人嫌棄。”

遠處醒睡意的馮慶全部都到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知道這話，秦慧萍故意說給他聽的，秦慧萍在嘲諷他嫌棄她。這段時間來他總是在放不下最初對秦慧萍的看法，覺得自己配不上她，又解不開心結無法坦然面對她中掙扎。

他不想這么快接受她的追求，他需要時間思考，可是就當他感覺自己快想通，決定嘗試和她關系更近一步的時候，秦慧萍卻開始換了目標。她對宋遠生就像當時對自己一樣，而和自己不一樣的是宋遠生對她也很熱情，對她也有意思。

“也許我就是她眾多目標中的一個，她和莉莉還是不一樣。”他說服自己秦慧萍先前對自己的那些好都是故意裝出來的，他說服自己不要因為她難過。

秦慧萍怎么也沒想到，她只是想激發馮哲的醋意，馮哲完完全全地當真了。

約莫過了幾天，馮慶又聽到了一些不怎么令人愉快的話。

“新來的宋遠生和慧萍玩得這么好，宋遠生是不是喜歡她？”女工王琴問李小娟

“我覺得是喜歡她。一個離過婚又有小孩的人，走得這么近不是喜歡她是什么。慧萍肯定也喜歡宋遠生，我看得準沒錯。”

“可是慧萍不是喜歡馮慶嗎”

“你說如果是你攤上馮慶那種人，木頭似的。怎么追都沒反應，噔，恰好這時候又來了一個年齡差不多，年輕帥氣的小伙子，對你無微不至。還用想嗎，肯定是和現在這個好唄。”

李小娟繼續說“再說了，你以為慧萍真的看上馮慶這個人了啊。她和我說過要是以后能嫁給他肯定是吃穿不愁，日子舒坦，有個厲害的大哥幫襯。你聽著意思八成是看上他家條件了唄。”

后面的話馮慶沒再聽了，他也不想聽了。這讓他想起秦慧萍總是和他聊大哥，聊他家的情況，聊她想要一個幸福的未來。是啊，自己都三十八了，秦慧萍才二十幾。她哪能看上我這個人，這些都是有目的的！

“真是個有心機的女人”于是，在馮慶的心里秦慧萍有心機這個印象再無法抹去。剛剛突破的防線，現在又像長城一般的堅固而無可突破。

他選擇漠視他們對外人宣稱的朋友間的勾肩搭背，忽略他們高調而故意的對話。他念著過去秦慧萍對他的好，不想太尷尬，仍舊保持著該有的禮貌。打招呼，她過來的時候和她聊幾句，分好吃的時候同樣給她一份，還會偶爾送她們去玩只不過會找理由拒絕了，他已經在不露聲色地漸漸疏遠她……

對馮慶想法一系列的轉變，秦慧萍不是沒有意識到，只是她還以為馮慶真的在吃醋，在鬧脾氣。她學歷不高，不會做太深入的思考，不會想很聰明的辦法更不會不露聲色的掩藏自己的欲望和想法，算是個很膚淺的人。秦慧萍和馮慶的聊天都浮在表面，沒有沉到深處真正了解他。她絕然沒有想到馮慶不是猶豫而是已經在心里把她否決了。

時間過得很快，再過兩個月就要過年了。馮慶突然答應馮智的要求放下廠里的活，陪父母回湖南老家裝修一下老房子。其實馮智早和父母商量好了等馮慶回家給他安排相親，相親對象都選好了。

馮慶知道這件事，他沒有拒絕也沒有和任何人說。整理好行李沒有和秦慧萍打招呼坐晚上的火車回了老家。秦慧萍第二天早上才從別的同事那聽到說是回去裝修房子。

她沒有多想，心里卻有一種隱隱地不安，她害怕兩個月不見他，他對她的那些感情就會慢慢消磨。馮慶回家了，她沒有寄托了，工作變得漫不經心。宋遠生來了也不想搭理他，他太煩人了。何況馮慶不在，她演戲給誰看呢。

終于熬過了將近三個月的漫長時間。過完年回來馮慶對秦慧萍的態度有了很大的變化，他變得非常冷漠了。這種突如其來的冷漠讓她不知所措。她安慰自己只是因為太久沒見，記不起她的好了。

直到她偷聽到劉大偉和技術工劉師傅的聊天，她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劉大偉說“你不知道吧，馮慶去年回家過年的時候相中了相親的那個人，人家現在也是有對象的人了。”

“真的嗎？你別騙我，我才不信他兩個月就能找到對象。關鍵是他能看上別人？”劉師傅說完又偏過頭湊近低聲地對劉大偉說“秦慧萍他都沒看上。”

秦慧萍手里干著活，耳朵卻認真聽著和她一墻之隔，敞著門的廠辦公室里面的對話。聽到這話，她有點氣憤，這群人只知道胡說八道“什么叫他沒看上我，他可對我有意思！”

“開始我也不信，可是老板說兩個人回來前訂了婚，年底就結婚。等過兩個月馮慶處理好這邊的事情就要回老家去了，讓我盡快找個人接手他的活。這是要趕緊讓兩個人感情升溫的意思啊。”

劉師傅有點驚訝“這結婚也太趕了吧，還沒處多久呢！”

“也不看他多大了，再拖著還能找到對象？”劉大偉搖著頭說。

“我是沒有想通馮慶居然同意相親還要結婚了。”

“誰知道呢，他想什么他家人都不知道。”

只有馮慶知道，他自己累了。不想被秦慧萍這樣的人惦記著，不想每天被叨嘮，再等也等不到第二個莉莉，再埋怨還是不想讓家人擔心。他已近四十歲，對婚姻已經再無要求，隨便找個家人都認可的人結婚吧，以后老了也有個家，不落單。

“聽說那對象是二婚，比馮慶小五歲，長得還不如秦慧萍。可憐秦慧萍沒機會了喲”劉師傅略帶遺憾地說。

“就算他倆人好上，老板也不見得同意。”

……

秦慧萍停下手里的活，現在她滿腦子都是馮慶要結婚了，馮慶要結婚了，后面說的話已經沒有心思聽了。她有點難以相信，那個眼看就要喜歡上她的人為什么突然就要其他人結婚了。

“是，我秦慧萍是離過婚有孩子，但是我哪里配不上你馮慶了。身材樣貌都可以，關鍵是我還這么舔著臉的對你好。”想到這些秦慧萍又惱怒又覺得尷尬，她以后廠里的人該在背后可勁議論她了。

她深吸一口氣平復了自己激動的情緒，轉頭對李小娟說“小娟，我去上個廁所，組長要是問起你和他說一下。”她邊往外走邊給馮慶發短信“我有個事情和你說，你現在來食堂一下。一定要來，很重要，我等你”

馮慶收到短信，大概知道秦慧萍是要質問他。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該解釋清楚的總歸是要說清楚，不能總拖著。他和劉大偉打了個招呼說，那些要搬貨等會再來搬，有事情出去一下。

不是飯點，后廚阿姨們都在后廚準備材料和洗碗，食堂很空。馮慶到食堂的時候，秦慧萍已經坐著窗戶邊八人飯桌的凳子上了，她時不時看向窗戶外面，看上去臉色不是很好。

他徑直走到她對面的座位，雙手抓著衣角猶豫著要不要先開口。

“聽說你已經訂婚了，她很好嗎？”秦慧萍看著他認真地問，這種嚴肅的表情馮慶沒有見過。

“嗯，還不錯”他想也沒想便回答了。

“你喜歡她嗎，不是才兩個月嗎？”

“適合結婚”馮慶不怎么會撒謊，他如實說了。

“你對她沒有感情，為什么要結婚”她仿佛看到一絲希望。

“年紀到了，有個人成家就好，不挑了。”

不挑，呵，說不挑為什么還嫌棄我，不接受我的心意呢。秦慧萍突然有點鄙視眼前這個口是心非的男人。

“那我呢，你對我什么感覺。”她直接了當地問。

“沒感覺”他不敢抬起頭看她，怕她知道他曾經也動過心。

“我不信！”秦慧萍大聲地說。“誰都知道我喜歡你，我對你好。你沒有拒絕過我，你還對我好過，你這什么意思？”說完她大口地吸氣，胸脯跟著上下起伏以確保呼吸順暢。

“慧萍，我沒什么意思。這都是同事間正常的來往，你誤會了。”

“我誤會了？我給你買著買那，陪你聊天，整天舔著臉找你。難道同事會這樣做嗎？”

“你這些不都是有目的的嗎？”

“什么目的性，我只是覺得你人老實，想和你好。”秦慧萍有些心虛，聲音也降了下來。

馮慶清了清嗓子，看著她說“你不就是看我大哥有錢，以后跟著我生活差不了嗎”

“我沒有”

秦慧萍不承認，她轉過頭看著窗外。

過了幾十秒她沒有轉過頭又接著說。“既然你覺得我有目的性的，那你為什么還給我買吃的，還送我和朋友去玩，為什么幫我忙？我能感受到，你對我也是有意思的”

馮慶看著她的側臉，消瘦而又清秀，看起來還是很美。他不想再掩藏什么，他要全部都說出來，還自己一個痛快。

“我承認，我對你有意思過。你對我很好，你長得也標志。是個男的都會動搖，我也想過和你好。”他停頓一下“是你自己不想和我好了不是嗎，你后來和宋遠生打得熱火……”

“我對宋遠生沒意思，我和他是朋友”秦慧萍轉過頭來打斷他的話。“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讓你吃醋。”說完她又低了低頭。

“你聽我說完，你和宋遠生打得火熱這都無所謂。我聽到小娟說了，你說以后能嫁給我肯定是吃穿不愁，日子舒坦，有個厲害的大哥幫襯，對嗎？”

秦慧萍不知道現在該不該否定，她想說不是，但是這話是從李小娟口里說出來的。她只能選擇沉默。

“你對我好，我很感激。但是我不適合你，我沒什么頭腦，也不想一直靠著我大哥。你想找個能讓你以后衣食無憂的人應該去找像我大哥那樣的人。”馮慶和她一樣看著窗外說。

“這些事我們就當沒有發生過，以后都好好過日子。你還很年輕，能找到好人嫁了的。”說完馮慶感到一身輕松，什么情啊愛啊對他來說不合適。該說的說完了他說了一句我先走了就離開了。

秦慧萍什么都沒有回應，她看著馮慶離開的背影，明白原來他早已經完全看透了她的想法，在他心里她一文不值。她知道自己這樣的想法不堪，但是她想追求更好的生活，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這次她理虧“既然他說當什么事都沒有發生，那就是什么都沒有發生。”

她站起來拍拍坐皺了的裙子，一個人回到廠房的工作臺。

她安靜地坐了下來笑著對李小娟說“廁所好多人啊”馮慶不是我的依靠，她想。她忍不住難過的嘆了口氣，看著手邊一摞等待包裝的卡通吊飾小聲地說“什么時候才是個頭，哎”。

秦慧萍一直在找一個依靠，能夠支撐她的兒子和家庭，還有她自己的依靠，什么時候才到找到她也不知道。但是這樣的希望，是她生活下去的曙光。

徹底放棄了馮慶之后的秦慧萍依舊像往常一樣干活偷偷懶，偶爾琢磨著新進來的員工，再不會把人分成普通工人和廠辦公室的人了。碰到馮慶還是會像平常一樣打聲招呼，是和其他人沒有任何區別的招呼。

差不多兩個月之后馮慶回老家了。馮慶和其他人道別的這天，秦慧萍站在一堆人旁邊什么也沒說，也什么都不能說。道別完的馮哲走了，一群人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她也回到工作臺認真低頭干了很久的工作。工作累了，她起抬頭想舒展一下脊背，看到了迎面走來，西裝革履的宋遠生。他對她笑，她也對他笑。

“宋遠山，也許條件還不錯”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