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遙是我最喜歡的作家之一,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所寫的【平凡的故事】,那種宏輝巨作,實在是給人一種發自內心的震撼,即使放下書本已經兩年,依舊余味不絕 。
看完這本書,我才知道他創作長篇背后所付出的十年的艱辛和努力,那非人的處境,廢寢忘食的日日夜夜,都讓我無盡佩服 。
一部作品背后有著那么多堅定的足跡,有些浩如煙海的書籍數據現實生活思想感觸 ……無數匯聚的精華再加上作者非人的毅力和堅持才能有一本用心的經典啊 !
感慨之余又感到自己的微不足道,我想寫小說,可是你看看人家怎么寫書的,而我呢?三天打魚兩日曬網,我的故事素材都只源于生活經歷,沒有刻意了解過一些場景,沒有嘗試過寫出一個人物的方方面面,我還什么都沒有開始啊!
慶幸的是已經覺醒,會不斷嘗試地提升自己,會盡力做著以前我從來沒有做過的事情,增加經驗,思索向前,相信未來!
下邊是書摘 。
我深切地感到,盡管創造的過程無比艱辛而成功的結果無比榮耀;盡管一切艱辛都是為了成功,但是,人生最大的幸福也許在于創造的過程,而不在于那個結果。
在無數個焦慮而失眠的夜晚,我為此而痛苦不已。在一種幾乎是純粹的渺茫之中,我倏然間想起已被時間的塵土埋蓋得很深很遠的一個早往年月的夢。也許是二十歲左右,記不清在什么情況下,很可能在故鄉寂靜的山間小路上行走的時候,或者在小縣城河邊面對悠悠流水靜思默想的時候,我曾經有過一個念頭:這一生如果要寫一本自己感動規模最大的書,或者干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那一定是在四十歲之前。我的心不由為此而顫粟。這也許是命運之神的暗示。真是不可思議,我已經埋葬了多少“維特時期”的夢想,為什么唯有這個諾言此刻卻如此鮮活地來到心間?幾乎在一剎那時,我便以極其嚴肅的態度面對這件事了。是的,任何一個人,尤其是一個有某種抱負的人,在自己的青少年時期會有過許多理想、幻想、夢想,甚至妄想。這些玫瑰色的光環大都會隨著時間的流逝和環境的變遷而消散得無蹤無影。但是,當一個人在某些方面一旦具備了某種實現雄心抱負的條件,早年間的夢幻就會被認真地提升到現實中并考察其真正復活的可能性。。
不幸和痛苦也許莫過于此。我們常常看到的一種悲劇是,高官厚祿養尊處優以及追名逐利埋葬了多少富于創造力的生命。當然,有的人天性如此或對人生沒有反省的能力或根本不具有這種悟性,那就另當別論了。動搖是允許的,重要的是最后能不能戰勝自己。退回去嗎?不能!前進固然艱難,且代價慘重,而退回去舒服,卻要吞咽人生的一劑致命的毒藥。還是那句屬于自己的話:有時要對自己殘酷一點。應該認識到,如果不能重新投入嚴峻的牛馬般的勞動,無論作為作家還是作為一個人,你真正的生命也就將終結。最后一條企圖逃避的路被堵死了。
在這里,我才清楚地認識到我將要進行的其實是一次命運的“賭博”(也許這個詞不恰當),而賭注則已是自己的青春抑或生命。盡管我不會讓世俗觀念最后操縱我的意志,但如果說我在其間沒作任何世俗的考慮,那就是謊言。無疑,這部作品將耗時多年。這其間,我得在所謂的“文壇”上完全消失。
如果將來作品有某種程度的收獲,這還多少對拋灑的青春勢血有個慰藉。如果整個地失敗,那將意味著青春乃至生命的失敗。這是一個人一生中最好的一段年華,它的流失應該換取最豐碩的果實——可是怎么可能保證這一點呢!你別無選擇——這就是命運的題旨所在。正如一個農民春種夏耘。到頭一場災害顆粒無收,他也不會為此而將勞動永遠束之高閣;
只有初戀般的熱情和宗教般的意志,人才有可能成就某種事業。
在《平凡的世界》進入具體的準備工作后,首先是一個大量讀書過程。有些書是重讀,有些書是新讀。有的細讀,有的粗讀。大部分是長篇小說,尤其是盡量閱讀、研究、分析古今中外的長卷作品。其間我曾列了一個近百部的長篇小說閱讀計劃,后來完成了十之八九。同時也讀其它雜書,理論、政治、哲學、經濟、歷史和宗教著作等等。另外,還找一些專門著作,農業、商業、工業、科技以及大量搜羅許多知識性小冊子,諸如養魚、養蜂、施肥、稅務、財務、氣象、歷法、造林、土壤改造、風俗、民俗、UFO(不明飛行物)等等。
那時間,房子里到處都擱著書和資料,桌上,床頭、茶幾、窗臺,甚至廁所,以便在任何時候任何地方隨手都可以拿到讀物。讀書如果不是一種消遣,那是相當熬人的,就像長時間不間斷地游泳,使人精疲力竭,有一種隨時溺沒的感覺。書讀得越多,你就越感動眼前是數不清的崇山峻嶺。在這些人類已建立起的宏傳精神大廈面前,你只能“側身西望長咨嗟”!在“咨嗟”之余,我開始試著把這些千姿百態的宏大建筑拆卸開來,努力從不同的角度體察
只要能觸及的,就竭力去觸及。有些生活是過去熟悉的,但為了更確切體察,再一次深入進去——我將此總結為“重新到位”。有些生活是過去不熟悉的,就加陪努力,爭取短時間內熟悉。對于生活中現成的故事倒不十分感興趣,因為故事我自己可以編——作家主要的才能之一就是編故事。而對一切常識性的、技術性的東西且不敢有絲毫馬虎,一枝一葉都要考察清楚,腦子沒有把握記住的,就詳細筆記下來
作品涉及到的特定地域環境中的所有農作物和野生植物;從播種出土到結籽收獲的全過程;當什么植物開花的時候,另外的植物又處于什么狀態;這種作物播種的時候,另一種植物已經長成什么樣子;全境內新有家養和野生的飛禽走獸;民風民情民俗;婚嫁喪事;等等。在占有具體生活方面,我是十分貪婪的。我知道占有的生活越充分,表現生活就越自信,自由度也就會越大。作為一幕大劇的導演,不僅要在舞臺上調度眾多的演員,而且要看清全局
作家最大的才智應是能夠在日常細碎的生活中演繹出讓人心靈震顫的巨大內容。而這種才智不僅要建立在對生活極其稔熟的基礎上,還應建立在對這些生活深刻洞察和透徹理解的基礎上。我一再說過,故事可以編,但生活不可以編;編選的故事再生動也很難動人,而生活的真情實感哪怕未成曲調也會使人心醉神迷。
你生活的現實世界實為虛幻,而那個虛幻的世界卻成了真實的。一大群從思維的地平線漸漸走近了你,成為活生生的存在。從此以后,你將生活在你所組建的這個世界里,和他們一起哭,一起笑。你是他們的主宰,也將是他們的奴隸。
人物的“亮相”和人物關系的交織應該是自然的,似乎不是專意安排的,讀者在藝術欣賞的過程中不知不覺就接受了這一切。作者一開始就應該躲在人物的背后,躲在舞臺的幕后,讓人物一無遮攔地直接走向讀者,和他們融為一體。
在我看來,在長卷作品中,所有的人物應該盡可能早地出場,以便有足夠的長度完成他們。尤其是一些次要人物,如果早一點出現,你隨時都可以東鱗西爪地表現他們,盡管在每個局部他們僅僅都能只閃現一下,到全書結束,他們就可能成為豐富而完整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