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有個家/一個不需要華麗的地方/在我疲倦的時候/我會想到它/我想有個家/一個不需要多大的地方/在我受驚嚇的時候/我才不會害怕/誰不會想要家/可是就有人沒有它/臉上流著眼淚/只能自己輕輕擦/我好羨慕他/受傷后可以回家/而我只能孤單的孤單的尋找我的家/雖然我不曾/有溫暖的家/但是我一樣/漸漸的長大/只要心中充滿愛/就會被關懷/無法理怨誰/一切只能靠自己/雖然你有家/什么也不缺/為何看不見你露出笑臉/永遠都說沒有愛/整天不回家/相同的年紀/不同的心靈/讓我擁有一個家”
—— 潘美辰《我想要有個家》
最早接觸這首歌是認識了“劉夏”,花季雨季里面的角色,那個時候被這一幕感動了,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唱在了自己的心坎,不是一種共鳴,反而是自己的另外一種期待。我從小都是生活在沒有紛爭的幸福家庭里面,在那個家里面,唯一的戰(zhàn)斗就發(fā)生在我和媽媽身上,爸爸只是一個旁觀者,一邊是他深愛的女人,一邊是他的骨肉,他也只能保持中立。其實我從來都沒有覺得自己不幸福,但是每天我都告訴自己需要另外的幸福,需要另外的一種幸福來充斥自己的生活;衣食無憂,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日子讓我有點害怕,害怕自己長不大,害怕自己的成長成為了自己心靈的一種負擔,很小的時候就聽過一句話:人因獨立而逐漸強大。雖然那個時候不懂得什么叫做獨立,但是心里面卻慢慢形成了需要去獨立的想法,需要去離開這個家庭的想法……
小學二年級的一次偶遇,我認識了浩子,那個家長眼中的壞孩子,那個讓我佩服到了極點的孩子。他雖然是個地道的浪蕩子,但是卻是一個有血有肉,正義用得瀟灑自如,邪惡灑得點到即止的男孩子,和他之間的來往讓我清晰認識到了自己后來的青春是什么生活,也是他讓我走上了一條亦正亦邪的蒙昧年代。那個時候我也很擔心,擔心自己會因為這樣的影響做壞事,但是我就想學到他的瀟灑,學到他控制自己的點到即止,對我而言,這兩種能力成為了他對我最大的魅力。
我們的認識是我記憶中的一個斷點,或許我至今回憶起來都會覺得我的歲月里面沒有這個人,但是那個笑容,那個充滿邪氣的笑容,讓我實在忘記不了他,而最讓我難忘的是他那句話:“我想有個家……”。在那一刻,我的心震撼了,我的心徹底碎過,碎得自己擁有了一種與生俱來對朋友的內(nèi)疚感,讓我開始徹底醒悟,更加夢想著獨立,夢想著自己能夠離開家去外面的世界闖闖,為了過往關于友誼的記憶堅強著并且瀟灑著。
浩子家里很窮,很小的時候就在他老爸的船上打工,他爸爸和媽媽經(jīng)常吵架,也經(jīng)常爭執(zhí),最終他們的婚姻走到了邊緣——離了;而浩子就跟著他的爸爸過苦日子,他還有個親弟弟,他和他弟弟還有爸爸就在一個只有十二平米的房間里面度過了慘淡的童年。
慘淡的生活,幸福的笑容,陽光總是在黑暗的地方顯得溫暖……
浩子一直都很樂觀,任何時候樂觀得忘記了自己,他的生活里面只有一個字——義,也許在家人眼里,他只是一個小混混,一個沒有家教的孩子,可是他的生活里面,僅有陽光和燦爛,沒有謊言,雖然貧窮沒有志氣,但是卻是那么瀟灑,壞都是壞得那么清晰。從我認識他到我讀大學和他徹底失去聯(lián)系,斷斷續(xù)續(xù)相知相識的幾年,感覺人身上所有的優(yōu)點和缺點在他的身上都是那么明顯,從不躲藏。他帶著我和一幫人鬧事,就因為他們傷害了我幼小的自尊,他和我一起去偷東西,偷一些地毯上的玩具和我們喜歡的吃的,也僅僅因為他不想花我的錢,覺得花了我的錢就傷害了我們彼此間的友誼,也是和他在一起的時間,讓我變得些許邪惡,滋長了我在媽媽面前的叛逆。
不論他在生活里面犯了什么錯誤,我想我是可以理解的,我可以死心塌地地去相信他,因為我了解他,他的好他的壞或許給社會帶來了少許災難和傷害,或許沒有任何人去認可,但是我卻一直都覺得那些都是情有可原的做法,畢竟在那個我們都不懂得是非的年代,這樣的生活是他生存唯一的選擇,也是在那個時候,我跟著他學會了抽煙,學會了打架,學會了他那種堅韌邪惡的“怪癖”。
那段歲月,我的生活變成了明顯的黑色和白色,白色的生活就是在任何時候都保證自己做個“乖寶寶”,做一個生活中的“佼佼者”,讓所有人都看不到黑色里面隱藏的浩子;黑色的生活就是和浩子在一起,犯著人生的錯誤,追求著沒有謊言的真實,在見不到陽光的黑暗里面享受著“自己種植的綠地”。而隱藏浩子,也成為了我對朋友永久的承諾,黑白分明的世界,整整持續(xù)了幾年時間,雖然我們見面不多,但是每次在一起呆著,感覺一種與生俱來的久違慢慢浮上心頭,覺得似乎在久遠的年代,在那個地球還沒有誕生的年代,我們曾就是形影不離的伙伴。
歲月總是掩飾了每個人背后的憂傷,我們往往只看到了它膚淺的表面……
浩子家唯一的家用設備,是一個老式錄音機,而那卷泛黃的磁帶,也是他爸爸和媽媽離婚過后爸爸唯一的寄托,那首歌叫《我想要有個家》。他爸爸讀書不多,不懂得教育孩子,為了不讓他的爸爸擔心,浩子的世界也是明顯的黑白,我們彼此都掩飾了共同的黑暗,在摸不著看不見的世界里面“蕩著秋千”,也許他爸爸以前從來都不知道他有一個我這樣的伙伴。因為我們彼此心照不宣,所以一般都不會讓家人知道我們之間的事情,第一次去他家是高中畢業(yè)的時候,那個時候我都忘記了這個玩伴,一次偶然的情況我們在網(wǎng)吧相遇了,我認出了他,因為他那邪惡的笑容,至今都沒有發(fā)生過改變。
那天我們晚上出去喝酒喝到很晚,然后他帶我去了他家……
“你現(xiàn)在在干什么?”在去他家的路上,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
“在開車,嘿嘿。”他對著我笑了一下,“我找了一幫人,大家都是司機,我們在城里面開車打雜。”
“現(xiàn)在過的好嗎?”
“一如既往,瀟灑自然。”他掀起了他的頭發(fā),做了個手勢,“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那一刻,我的心瓦解了,那個手勢是他當年給我留下的唯一的特征,而那句“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卻成為了我現(xiàn)在生活里面經(jīng)常調(diào)整心態(tài)的鐘鳴。那個時候,我鄙視過他,因為那個時候的我已經(jīng)不真實了,在和他分開的歲月里面,我經(jīng)歷了另外的歲月,開始覺得他有點放縱和墮落,但是那天晚上回來的時候我覺得我錯了。
“你呢?現(xiàn)在干什么?”浩子隨口問道。
“我考上了華師大,這個假期過后就去讀書。”
“大學……”那一刻,浩子停頓了,那淡淡的憂傷浮現(xiàn)在了空氣里面,雖然我不懂,但是我可以感覺。
“不錯,不錯,今晚去我家里玩吧!”雖有他突然隱藏了自己的憂傷,開始對著我露出了那久違的笑容。
進他家的那一刻,我木然了,望著那個在墻角里面聽歌的那個滄桑的老者,頓時明白那就是他的爸爸,而那時,所有鄙視沒有了,反倒升起了一種內(nèi)疚感,這種感覺永遠都抹不去。原來他的爸爸自從離婚過后,就終日以煙為食,借酒消愁,有時候就拿他的弟弟和他“開刀”,他為了照顧他這個“半神經(jīng)”的爸爸和他的弟弟,到處找事情做,一會兒做好人,一會兒做壞人,但是他永遠明白他自己在做什么。那個晚上在他家的陽臺的談話,成為了我和他生命里面的尾聲,那一刻,我對他的敬意和他帶給我的付出,充滿了內(nèi)疚和感激。
“這就是我家,是不是覺得很……”他的話沒有說完,我第一次看見他如此的猶豫。
“怎么了?”
“其實我爸爸媽媽離婚過后,我和我弟弟都期待媽媽能夠回來,因為爸爸需要她,我和弟弟更加需要她。但是事與愿違,我們家的夢最終破碎了,媽媽一去就是一輩子,有時候看到很多家庭幸福的孩子,甚至都想過要拆散他們,但是我們是可以控制內(nèi)心的沖動的。人不能因為嫉妒而變壞,而我最終也變壞了,但是不是嫉妒,只是……我想吧!或許在你眼里,現(xiàn)在的我很沒出息,但是我依然像以前一樣。”那一刻浩子顯得那么憂傷。
“但是我記得,我做過的最壞的事情就是偷了別人家里兩百塊錢,當時太餓了,已經(jīng)幾天沒有吃飯了,我和弟弟都餓得不知道怎么做,唯一想到的就是要活下去,為了爸爸好好活下去。”
生命的曲線是一環(huán)緊扣一環(huán),如同我們生長的家庭誘導了我們的啟蒙歲月……
“我的爸爸從小就是孤兒,沒有人愛,也沒有人疼,只是被神遺棄的那堆人里面的一個,爸爸一直在跑船,是船上的義工,文革那年因為他們上司的原因,還被批斗了,那時候的爸爸什么都不懂,唯一做到的就是樂觀。后來爸爸去了蘇州,認識了媽媽,也是爸爸第一次感受了在異鄉(xiāng)的溫暖,媽媽的出現(xiàn)改變了他,而媽媽的離開也毀了他。也許在爸爸眼里,最幸福的歲月不在家里,而是在那個充滿了溫馨的江南時光,媽媽因為這份愛遠離了家鄉(xiāng),和家里的人鬧翻了到了爸爸的故鄉(xiāng)。可是生活最終沒有好起來,他們最后散了。媽媽丟下了我們,但是媽媽也沒有回到家鄉(xiāng),只是離開了,永遠地離開了我們的生活,就像消失了一般,而沒有媽媽的日子里,爸爸每天都用那臺老式錄音機聽著那首歌,那首《我想要有個家》。”
聽到這里,我打斷了一下,“你想要一個家嗎?”
浩子抬起頭來望著我,“想!”,那一刻,那一聲鏗鏘有力的回答讓我有點懂了為什么那個時候和他在一起他總是在邪惡的笑容里面保留一絲淡淡的憂傷。“我想有個家,哪怕只有這么大,但是要有媽媽,就足夠了,我可以和弟弟打鬧,感受著家的完整。”
……抽完了那根煙,浩子轉(zhuǎn)過頭來,用手搭在我肩膀上,語重心長地對我說:
“浪,其實認識你很開心,雖然感覺你有時候像個孩子,但是我喜歡和你呆在一起,那些歲月無憂無慮,邪惡和善良都是純潔的……。起初覺得你家里和我家境有差距,討厭和你在一起呆著,可是時間長了,我發(fā)現(xiàn)你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孩子,不過,我比你好,我可是你生命中的太陽哦,哈哈哈!……”
那天晚上,我和浩子聊到了深夜,只記得當時沒有月光,我們兩個人只是在星光下聊著曾經(jīng),那一夜,憂傷蕩然無存,我們完全忘記了彼此的家境,只是兩個多年不見的朋友相聚在一起的暢談。上了大學過后,我假期還去過他家的房子看他,但是他搬走了,因為他沒有錢買手機,就自然失去了所有的聯(lián)系,其實那個凌晨我離開他的時候我就知道,也許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他了,因為那個時侯我已經(jīng)有了他會離開的預感。雖然我打聽過很多他的事情,但是最終都沒有了答復,突然覺得珍惜變得如此冷漠,冷漠得只是把美好的東西留在了記憶里。
“我想有個家!”浩子給我最深刻的一句話就是這句話,以后每次聽到潘美辰的《我想要有個家》,我都會想起浩子,那些零碎的歲月,湊在一起不足一百多天,卻讓我可以感受到彼此,感受到朋友之間那么深刻的友誼。我們沒有形影不離,也沒有朝夕,我們只是在不斷地向那個偶遇靠近,他的瀟灑,他的影子,每一點每一滴都讓我感受不到踏實,但是卻感受到一種真實,一種清清楚楚的真實。
浩子帶給我的是樂觀和瀟灑,而我學到的也僅僅是樂觀和瀟灑,對他存在太多的抱歉,在他還在我的生活里面的時候,我浪費掉了無數(shù)相聚的時光,直到他離開過后的某些時間,我才在記憶的角落翻閱著他的影子,每一次回憶起來都是刺痛刺痛的。
我們之間沒有瑕疵,但是我知道,也許他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也許從他聽我說到我考上了大學那一瞬間,他的眼神就告訴我,我就已經(jīng)失去他了。生活在城市里面,偶爾從夢里醒來,來到陽臺努力去仰望星光,浩子的笑容浮現(xiàn)在天空:“每個人在別人的生活里面就是為了完成他應該有的工作,我的工作做完了,沒有讓你變壞也許是我這輩子最滿足的事情……而你卻是我這輩子最好的‘另類’ 兄弟哦!(我心里明白,他指代的是家庭條件。),在人生路上,沒有我在,你要更加堅強!”依稀記得那是他離開的那天最后那句話……
歲月譜寫了無數(shù)人生,每一份都是值得我們珍藏的,我們?nèi)绻浟擞涗涍@些點滴,歲月就會變成一口沒有水源的井,遲早它會干涸掉,而那些擁有水源的日子,在任何時候,都值得我們?nèi)ビ洃洠行〇|西在歲月里面——
“從來也不會想起,永遠都無法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