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經22天,我終于完成了整個珠峰大環線(EBC +Three High Pass Trek),我強度最大、時間最長的一次徒步。整趟旅程有很多意外之喜和艱苦,人走到散架,也見證了險峰之上的絕美風光,也因為足夠難忘,才成了間隔年結束的獻禮。
能完成這次挑戰,先謝謝大家的支持,在眾籌發起的第二天早上,9千元的支持、天南地北的、朋友的陌生人的祝福一下子涌入,籌款目標很快實現了。所以從徒步的第一天開始,我就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而是帶著眾人的支持上路的。正因如此,我想踐行老羅所說 「通過實現理想讓人相信實現理想是可能的」。
在某些事情的堅持上,的確需要一個人足夠執著。我曾多次以為自己完成不了三高山口,登山的夏爾巴小哥一開始就說我體力不行,天氣總體很糟糕,泥石流掩蓋路徑讓我們屢次迷路,還有我一上5000+就腿軟。
一路波折后,憑著運氣和堅持,終究還是圓夢了。但這只不過是人生很多挑戰的起點,我也將連載文章,以此紀念這趟旅程。
01 什么是珠峰大環線?
我是在2017年8月20日到9月10日在尼泊爾進行的徒步,路線如下。
之前有讀者以為我是去攀登珠峰,其實我是以珠峰大本營南坡(Everest Base Camp, 下簡稱 EBC)為中心,涵蓋三個高山口(Three High Pass) 以及西部圣湖 Gokyo、東部觀景臺 Chukhung, 在薩加瑪塔國家公園走一個大環線,全面體驗喜馬拉雅山區的景觀。
你也許會問,西藏和尼泊爾的珠峰大本營有什么不同呢?
珠峰北部位于西藏,公路直通大本營,可目睹珠峰拔地而起,景觀更大氣壯闊。
珠峰南部在尼泊爾,需約兩周的艱難行進才能抵達大本營,徒步者可經歷海拔1000+到5000+的抬升,地貌豐富多元,沿途可見珠峰、洛子峰、馬卡魯峰、卓奧友峰等4座8千米級別高峰(分別位列世界第一、第四、第五、第六)。雖然珠峰會有所遮掩,但仍是一場豪華的雪山盛會。
如果你熱愛大山,那可是兩邊都不要錯過哦。
02 徒步去盧卡拉
大部分人的珠峰徒步,都是從加德滿都飛去盧卡拉開始的,盧卡拉位于海拔3000+的山脊之巔,號稱 「世界最危險的機場」,唯一一條跑道建在斜坡之上,寬20米,長僅460米,一端的盡頭是千仞絕壁,一端則是萬丈深淵。這里起降的都是小型機,僅可坐20人。但因為山區天氣莫測,地面中心不能控制飛機,只能告知飛行員天氣和跑道狀況,降落全靠目測,起降可謂十分刺激。
但因為這里還是去珠峰最便利的起點,所以機場依舊繁忙。
下面是一段過癮的飛行視頻,可以直接看到機長的操控及遠處的雪山。
但也有少部分人選擇不坐飛機,重走經典的 Hillary Trek——1953年, 新西蘭冒險家 Sir Edmund Hillary 和夏爾巴向導 Tenzing Norgay從鄉村 Jiri 出發,歷經7周艱難跋涉,成為了全球首位登頂珠峰的人。
而我不坐飛機,更多是預算問題,由于我請了我哥做向導,我一人無法承擔兩人的往返機票,最后還是決定了從加都坐吉普加徒步前往盧卡拉。
(注:往后的文章我會經常提到我哥,他叫 Shyam, 土生土長的尼泊爾漢子,他是我在加都的沙發主,后來成了我 ABC 和 EBC 的徒步向導,我們在戶外探險中感情深厚,自稱兄妹。)
關于要不要從 Jiri 徒走去盧卡拉,網絡上分歧很大。很多中文游記建議大家不要走,原因在于
- 景觀單一,類似國內鄉村,很難見到雪山;
- 耗體能,經常要上上下下,路況不好又硌腳;
- 耗時,單程需要5到7天。
但孤獨星球出版的 Trekking in the Nepal Himalaya 就大力推薦了這段路線,不僅因為這是很好的熱身,還能讓你體驗到更濃厚、原始的尼泊爾鄉村風情。
作為來回走過這段路的人,我還是建議體驗的,這樣你有從海拔1000+到5000+抬升的全面體驗。若擔心耗費體能,途中合理安排休息日恢復體力就好了。同時好消息是,現在人們不必從 Jiri 開始徒步,因為公路已經開到 Phaplu ,我就是從這里徒步了四天到盧卡拉(回程用了三天),這樣就節省了部分時間。
不過,在尼泊爾坐車還是很痛苦的體驗。從加都坐吉普到 Phaplu 需要一整天,我坐在最后一排,一邊被陽光炙烤,一邊被同排三個漢子擠成一團,又不能伸腳,還要忍受顛簸的公路,我就這么在吐槽和昏睡中抵達了 Phaplu。
還記得那是個雨夜,道路泥濘,吉普卡在半路,所有漢子下去推車,晚點了好幾個小時。
我哥還在吉普上撿到了一個夏爾巴小男孩。這是世界聞名的登山民族,每個珠峰征服者的背后,都少不了夏爾巴人開路、后勤的功勞。男孩21歲,叫 Tenzin, 職業登山者,因為恰好也要去盧卡拉,便與我們同行。
03 和背包的斗爭
徒步的第一天,我表現得并不怎么好。
因為要走20多天,行李很多,之前得意地說要全程自主負重,旅途還沒開始呢,我就覺得不堪負重了。我背著十幾公斤的登山包,一開始就走得很緩慢、吃力。走了沒十幾分鐘,我就在一家旅館停了下來了,門口的老爺爺見我這么辛苦,直白地說:“小姑娘,我還是建議你請個背夫吧?!?Tenzin 轉著小眼睛,點頭贊同。
我就這么在一開始被挫傷了。
萬事開頭難,凡事也有個適應期嘛,我安慰著自己,但每次背起背包又覺得很抵觸,我默默走在男孩們的后面,不知道怎么熬過二十多天。
午休時,我在看 Eat, Pray, Love 一書,其中恰好提到了作者在印度靜修所的「內觀禪修」Vipassana Meditation,它要求人們透過觀察自身來凈心,連續靜坐數小時,一旦開始了,無論身體經歷何種疼痛,都不能動彈。
作者嘗試在黃昏時內觀,但一開始就被花園的蚊子圍攻,她一度埋怨這不是時候,但細想,人生哪有所謂的好時機,完全不被外物干擾的?換個地點、換個時間,說白了就是逃避罷了。于是她選擇在原地繼續靜坐一個小時,任蚊子在身上咬了20多個包。
如果你感到不適,那就在不適之上冥想,觀察身體疼痛對你的影響。在現實生活中,我們總是因不適而調整自我,因痛苦而奔走。但痛苦其實是不可避免的,靜止反而讓我們明白,一切都會過去,包括痛苦的、美好的。
由此我想到了自己的背包,它的確很重,但我越是抵觸,負擔就越重,就越走不快。若把徒步看成一次冥想,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去接受并習慣肩膀的酸痛,看看這些疼痛最后又能把我怎么樣?
要完成目標,就把這當成是一次「磨練」自己而不是「折磨」自己的機會,提高了負重能力,背包就不會那么困擾了。
這也是為什么我喜歡在徒步中閱讀,萬事萬物間的道理,總是奇妙地相通。
04 “ 三高山口?我建議你們只去大本營好了。”
怎么說那兩個和我徒步的男孩好呢?
我生于平原,他們生于山地,常年徒步,走得飛快,總是消失在我視線內,以至于我不敢停下來,一直追趕,他們偶爾回頭等等我,我一靠近就他們繼續前進。真不知道這是在徒步還是行軍。
雨季的降水又增添了徒步的艱苦,我們一天有幾個小時都是在雨水中行進的,除了面對泥濘濕滑的道路,還要作戰水蛭,它們總是悄悄爬上頭發、脖子和腿,飽食一頓。 一開始我看到這種惡心的蟲子只會尖叫,到后來我已經可以克服恐懼,淡定地拔掉水蛭了。
也許你說我來得不是時候,但一個完美時機也不知道要等到何時。 在印度的間隔年結束了,工作后又抽不出這么長時間徒步,只好趁求職前這個空檔來了。大自然變幻莫測,享受該享受的,同時承受該承受的唄。
不過我除了承受天氣,還承受了第二波質疑。
Tenzin 職業登山兩年了,輔助了很多外國人登頂,也經常去緊急救援。第一天過后,他和我哥說:“ Jamie 在平地已經走得這么辛苦了,我有點擔心她走高山口啊。我建議你們這次還是只上珠峰大本營好了?!?/p>
話一轉述給我,又是一個打擊。我哥也是第一次上這么高的海拔,也不敢反駁專業人士。他語重心長地跟我說:“ 有些目標或許不能光憑意志實現,我們也不能拿生命冒險,那就靈活變通,有多遠就多遠吧?!?/p>
我心里不服,又無可反駁,只好躺在床上,獨自在夜里望著天花板。
05? 小宇宙爆發
想了很久,我和哥說:“ 希望自己明天可以走快點吧。”
"Don't hope. Do it." 不要希望,更不要瞎比比,去做。
這話我一下子接不了,只好暗暗跟自己說 "Do it"。
第三天開始,我下意識不想拖隊伍后腿。于是就在午飯后提早他們出發,一個人走在前面。天氣一好,男孩們就喜歡停下來抽煙,途中他們兩次喊我休息,我繼續悶頭往前走。我已經被 “嫌棄” 幾天走得慢了,我也是要臉的啊,為了及時抵達目的地,人家休息時我還是要繼續走啊。
我還想看看自己可以一直不停地走多遠。因為離上第一座高山口,我只能這么幾天可以提高耐力了。
我就這么走啊走,竟不知不覺丟下了男孩好長一段距離!我發現方法也很簡單,就是集中能量,專注腳下的路。之前我總是邊走邊想“好累”、“好難”、“下個村莊在哪”、“又要追趕他們了”,各種亂七八糟的思緒其實都在消耗能量。
只要拋開雜念,想著走好每一步,就能在現實中走好一段路。
同時也要把意志力用對地方。過去我很容易在徒步中走走停停,一累就站在原地呼吸,順暢了再走,雖說沒什么連貫性,走得也慢,但我還是能憑著意志撐到終點。這次,我有意識地讓自己不要屈服于一時的疲憊,習慣性停下來;累的時候可以走慢點,但繼續走,一氣呵成。這跟長跑是一個道理的,堅持過了臨界點,人會因為適應而不覺疲憊,從而可以不停地跑下去。
我頭一次有了這么一種渾身發燙、突破臨界點的暢快感。這才是在徒步在運動啊,之前走走停停算個什么啊。
發現了秘密后,我就懂得如何操練自己了。
與其走走停停,然后用意志慢慢挪到終點;不如把意志用在培養自己走更長的路,掌握自己的節奏,真正需要休息時才停下來,不要別人休息你也休息。
我那天下午的步速震驚了男孩們。
“一根煙后,我們追了一個小時不見人影?!” 兩人一幅不可思議的表情。他們戲說是不是因為中午給我吃了很多土豆,所以突然發力了。
分手前我和 Tenzin 打賭,要是我成功跨越了三高山口,他就要給我一份驚喜。
我們三人相爭相愛,徒步了四天后終于抵達了盧卡拉,去大本營的主徑也開始了。
我突然很感謝男孩們一路的 “嫌棄”, 現在我作息自律了、走路快了、 流汗多了、埋怨少了、看到水蛭不尖叫了、夜里徒步也不至于自我感動了。
他們無形中教會了我,一個人也要一支軍隊,對自己有召喚,有方向,不氣餒,愛自由。
(未完待續,歡迎繼續關注珠峰徒步連載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