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的記憶

雅賢

站在窗前，望著灰藍色的一線天空，漆黑的小燕子悠閑而歡快地飛來飛去，發出清脆悅耳的啾啾聲。它們用輕捷與追逐歡悅與鳴叫詮釋著對生活最樸素的態度：生命是那么美好，生活是那么幸福！它們是這個世界普通的一種小動物，自由而隨意地生活，筑巢、覓食、求偶、育子，過著平凡的一生，然后從這個世界消失。雖然生命短暫，但是，它們存在過，天空雖然不曾留下過它們飛過的痕跡，但是它們卻存在于同伴的記憶中。我們人類不也一樣嗎？大都像小燕子一樣過著平凡的一生，我們忙忙碌碌，經歷著人生的悲喜，最后化為一抔塵土消失在世界的一個角落。但是，我們也存在過，活著的痕跡還在，我們還活在親人的心里。父親便是這樣，他離開我們已經三年了，他的音容笑貌、對我們的關懷和愛永遠留在了親人的心里。因為父親我們得以在物資匱乏的年代品嘗到珍饈美味，當時不覺得珍貴，現在回想起來不禁喟然長嘆：“原來我的味蕾和我如此幸福過！”

父親是商業局副食店的會計，他經常跟單位采購員出差購物。有時候去扎賚諾爾一呆就是一年半載，那里聞名遐邇的呼倫湖意為“海一樣的湖”。魚蝦如云、蝦蟹成群，豐富了老百姓的餐桌，養育著扎區眾多兒女。那時候人們的工資很低，但物價也很低，許多東西都很便宜，尤其是老客戶購買物品就更便宜，呼倫湖盛產小白魚，煎炸都很好吃。一草袋子小白魚才九分錢，雖然便宜但人們有錢也很難買到，所有的商品都是憑票供應，聽母親說每家每月才能領二十八斤糧、半桶油，食物對每家每戶來說特別珍貴，堪比黃金，一草袋子魚對一家人來說意味著增添了渾腥，改善了餐桌，極大地豐富了我們的食物，提供了營養供給，讓我們幾個正在長身體的孩子生活得更好。現在人們口袋里的錢足夠多，想吃什么就買什么，不會受外因的限制。

父親為了讓我們吃上鮮香美味的魚，他和采購員天剛蒙蒙亮就起床了，他們來到批發市場，剛剛打撈上來的水產品離開了家用活蹦亂跳表達它們的不安與驚恐，漁夫的臉上則充滿了豐收的喜悅，挑選、討價還價、稱量，然后是成交，裝袋，父親自掏腰購包買了一草袋子的小白魚和采購員采購的貨物一起運回了家。面對這么多的魚，母親卻是愁眉不展，因為她不會做魚，好心的母親把魚送給鄰居，這家一盆那家一盆，自己還剩下許多，為了讓我們吃上魚，母親跟鄰居阿姨學做魚，然后回家做給我們吃，腌漬好的小白魚被油煎得焦黃，香氣撲鼻，我們幾個孩子狼吞虎咽，魚刺便卡在了嗓子里，母親讓我們少喝點醋說能軟化魚骨，再讓我們狠狠地吃一口饅頭咽下去，魚刺便隨著饅頭順到了肚子里。兒子有一次吃魚被魚刺卡住到醫院花了五十元錢讓醫生取了出來，自此便“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蠅，”發誓再也不吃魚了。我被魚刺卡到喉嚨無數次卻總是難以抵擋魚的美味對它依舊青睞，是因為總難忘母親煎魚的味道。

看看魚還有許多，短時間是吃不完的，父親便提議把小白魚收拾出來曬成魚干，冬天時給我們改善生活，母親欣然同意了。他們一起收拾小白魚、腌漬、晾曬，可是，因為母親缺乏經驗，有些小白魚放的鹽份不夠，在晾曬時又沒有徹底干透，所以在儲存時有許多小魚都霉變爛掉了。看著發霉的小魚，父親雙眼充滿血絲，他心疼地喘著粗氣，終于忍不住向母親吼了一通，母親知道父親心疼好東西白白地糟踐了，他辛辛苦苦運回來的東西沒有吃到我們的肚子里去而窩火，她也心疼只能默默地流淚，默默地聽著父親的數落，好幾天我們家里陰云密布，我們幾個孩子都很難受，我真想告訴父親：我們吃不上魚沒關系，只要爸爸媽媽不吵架，我們一家人好好的就足夠了。可惜我最終沒有說出來，在膽顫心驚中熬過陰郁的日子。

后來，父親還給我們低價買來過大螃蟹，每只螃蟹有一只手那么大。把它們清蒸后，蟹殼通紅透亮讓人饞涎欲滴。剝開蟹殼蟹肉飽滿瑩白，蟹黃滿溢流著紅油頓覺口舌生津趕緊大快朵頤，我們幾個孩子吃得酣暢淋漓，滿嘴油光相視后互相訝異那狼狽相不禁笑作一團。那么大的螃蟹再也不曾吃過，那種快意的感覺也不再有，至今讓我留戀。

我們還吃過又大又黃的香蕉，吃過香甜可口的糖果，還吃過酥脆香甜的糕點，這一切都是父親帶給我們的，當時不覺得珍貴，現在想來太不容易了，那時候人們的物資供給都是憑票獲得，所得有限，每月的糧油都不夠吃更別提吃到其它美味了，因為父親常年在外出差得以有機會給我們帶回各種美味，讓我們的童年那么幸福。丈夫說他小時候從來沒有吃過香蕉，更別說魚和螃蟹了，這讓我更加感謝父親。

現在，我們的生活越來越好了，吃的東西應有盡有。每天到市場看到貨架上琳瑯滿目的物品卻不知買哪一種，孩子們對吃的也是挑東挑西，這個不吃那個不愛。許多東西我們都吃得太多了因而產生了味覺疲勞，許多東西都不能刺激到我們的味蕾了，對什么都提不起興趣。

這時候就更懷念童年時光，懷念父親。父親已經越走越遠了，在我的心里刻下長長的印跡，隨著某些景物的出現和童年時情景的回放，父親在我心里的形象越來越清晰，永遠鐫刻在我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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