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終認為,要碰上自己喜歡且水平又高的國產電影,這個機率是比較低的。沒想到2016年的下半年還不少,從《追兇者也》到《七月與安生》,再到《湄公河行動》、《黑處有什么》,類型多樣,各有特色,當然驚喜最大的還是這部《驢得水》。
誰才是最該受教育的對象
影片一開始,孫校長號召三位老師一起開會(因為招不到學生,只有6人),通過四人交談得知他們開展這場農村教育實驗是為了改變廣大農民貪、愚、弱、私的現象。
結果到了影片的最后,這四位農村教育實驗的執行者分明成了貪、愚、弱、私的代言人。
當教育部特派員第一次視察被成功忽悠后,裴魁山對周鐵男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他說:也許最該受教育的,并不是農民。
那么最應該受教育的,是誰?
劇中人物圍繞著美國人捐出的教育基金演出了一出又一出的鬧劇。說白了,對于這所農村小學來說就是每月三萬元的經費,對于教育部特派員來說,是每月七萬元的收入。
從剛一開始只是為了掩蓋拉水的毛驢得水占用了一名教師編制的吃空餉謊言,四位“知識分子團結一致”各出奇招,到得知每月三萬塊經費的消息后,四人卻走向分崩離析。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三次“聚氣”,一次比一次無力,“樂觀、團結、奮斗”成了最可笑的諷刺。
十年栽樹,百年育人,“教育”二字所承載之重量,可見一斑。
影片一開頭的空鏡頭里有一棵樹,長在懸崖邊上,在影片接近尾聲的空鏡頭里,這棵長歪了的樹,依然岌岌可危的歪在懸崖邊上,不緊不慢地生長著,宣告了這場“農村教育實驗”的失敗。
樹還是歪的,懸崖還是在的,教育之下的貪、愚、弱、私仍然是人性中最不可調和的劣根。
那么最應該受教育的,是誰?影片并沒有給出答案。
我竊竊的以為,也許最應該受教與變革的,還不是對無知者的教化,而是對當權者的約束。
你在我眼里就是一頭牲口
“你在我眼里就是一頭牲口”——可惜,銅匠是永遠讀不懂張一曼這句話的。
原本一句罵人的話,暗藏了多少言不由衷和善良柔情。
對于張一曼來說,首先,銅匠冒充的是驢得水,一頭驢,當然是牲口;其次,這頭驢不但每日都為老師人拉水,還占了一份工資給老師人“挪用”,雖是牲口,卻是一位不可缺少的伙伴。
在一曼的心里,記住的并不是一夜春宵的激情,而是銅匠離去時給她唱的那一首溫暖情歌,就如同牲口在她的心眼里也有著朋友一般的位置。
但是,對于銅匠而言,牲口就是牲口,永遠也不會有其他含義。他的世界里非黑即白,非愛即恨,他無法接受從為人的尊嚴中重新掉進牲口的世界。
這場沖突的寓意有些讓人難過,它就是用最丑陋最直接的沖突(大房撕破鞋的劇情)說明了一個事實:人性中的丑陋,即使在接受知識教育后,仍然丑陋,知識是無法改變人性之惡的,就如同給一個牲口講再多的仁義道德,它都只是一頭驢,而不會變成人。
銅匠最后還是被他的老婆抓回家了。要改變愚昧的現狀何其之難,啟發民智是一場歷時最久的戰斗。
理想主義(孫校長)救不了人,自由主義*(張一曼)也救不了人,因為虛偽貪婪(裴魁山)和沖動懦弱(周鐵男)是人性中難以克服的劣根性。
從銅匠、裴魁山對張一曼的惡毒報復中可以看到,從特派員無知卻傲慢的態度中也可以看到,僅僅依靠教育并不能改變人性中的丑與惡,更無法改變人的命運,如果沒有制度和法律的約束,那么,一個擁有了知識的惡人,將比愚昧的無知者制造更多的惡行。
我錯了
影片的前半部分,即使充滿了黑色幽默和嘲諷,總是建立在開心熱鬧的基礎上,讓人看著還能笑得出來。
可是到了后半部分,尤其當周鐵男被一槍打倒撲在地板上,重新爬起來后抱著特派員的大腿,死勁磕頭道歉“我錯了”的時候,我便再也笑不出來了。
從一個最“硬氣”、最“正義”的男子漢,變成一個最“狗腿”、最慫蛋的行尸走肉。失去了血性的周鐵男,映襯出來知識分子最尷尬的“被閹割”處境。
當發現知識無法改變人性,更無法改變命運之后,作為知識分子一員的你我,還能用什么去抗爭自身的懦弱?
還是說你我的強勢,只不過是還未見識過更厲害的強勢?就像孫佳,她敢于沖破牢籠,也許只是因為她還是一個孩子。
欺軟怕硬、貪生怕死,是否才是大家人性深處最真實的寫照?
周鐵男一句“我錯了”,道出了多少人心中的一句“我怕了”。
太深層的領悟,不可言說,放在心底也很不錯。能夠在院線公映看到這樣一部《驢得水》,可以說是一種幸運。
即使作為電影來說,話劇色彩未免濃厚了一些,但演員到位的表演沖淡了這一短板。
十分欣賞,兩位新人導演,全體不知名的演員,包括那頭叫得水的驢,合力貢獻出了一部十分優秀的國產黑色幽默影片。
最后祝愿我們如日中天的教育事業,能從中得到一些啟發,在改革浪潮里更上一層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