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少女小圓》中的價值觀思考

此前我先后寫過《緣之空》、《我的朋友很少》、《埃羅芒阿老師》和《狼與香辛料》的評論。今天我們就不搞什么開場白了，直接切入正題，我們聊聊《魔法少女小圓》。

雖然小圓堪稱國內最負盛名的魔法少女題材動畫作品，但個人覺得它有點被拔高了。這是一部神作，一部價值觀很值得商榷的神作——

平心而論，作為虛淵玄在國內的封神之作，小圓的世界觀宏大飽滿且把科學與哲學元素融入其中，讓這個有超自然力量的世界自洽和諧；劇情跌宕起伏，轉折平滑巧妙，特別是曉美焰的輪回噩夢讓人為之驚嘆；作畫堪稱無可挑剔，可愛萌的人物、華麗的打斗場面、鮮艷詭譎的結界及魔女之夜的陰森可怖與整體溫馨的畫風產生了一種別樣的美感；分鏡更是精妙絕倫，尤其是第一話開頭恍若分形幾何的背景圖形配置和人物在虛妄的迷宮中奔跑的橋段頗有意識流的味道，與《盜夢空間》有異曲同工之妙；該詭異就詭異、該輕松就輕松的配樂除了渲染氣氛，更反襯作品內核的陰暗殘酷虐得觀眾們心臟疼；服從于所謂絕對理性的丘比、單純博愛又有強烈使命感的鹿目圓、不惜用一生換摯友十年天真無邪的曉美焰……一大票優秀的角色讓它對得起豆瓣8.8、嗶站9.7的高分。

然而在我看來，小圓的價值觀很大程度上是敗筆：

丘比或者說它背后的文明，其根本目的是對抗熵增，這才有了魔法少女契約；結局則是小圓通過重塑宇宙規則，找到了獲取“能量”對抗熵增同時也不會產生魔女的方式。即使撇開科學性不談，老虛在這部作品中給予了一個很有意思的理念：宇宙規律可以被改變，只要有足夠強的主觀意志。

但……我們都知道這不可能……終極規律不可改變，就如光速不可超越；我們只能適應、逼近。妄圖對抗宇宙規律的，不論丘比還是小圓，都將一敗涂地。

我看科幻小說，最大的感觸就是：

真正的神級文明，不會試圖用自己的意志去改變宇宙的發展走向；他們只是認知宇宙的規律，然后適應它——

信使、排險者、李白文明、鏡子音樂家、冰凍藝術家……他們沒有一個妄圖逆轉宇宙的走向；宇宙不斷降維、熵增甚至光速下降，他們就躲進小宇宙、主動二向化、轉化為能量生命體甚至穿梭遨游在時空之間。這才是神級文明應有的樣子。而掌握了類似的力量的小圓卻沒有這樣的覺悟，真是應了moss的經典臺詞：“讓人類保持理智永遠是一種奢望。”（笑）

必須說，基于“熵增”這樣有些絕望的概念來開腦洞的作品在科幻界其實已經有很多了——阿西莫夫就著有《神們自己》和《最后的問題》；它們一部刻畫人性陰暗，另一部展現了人類在宇宙背景下的渺小與無力。而描繪某種不可抗世界末日的小說也不勝枚舉，如《宇宙“蛋”生》。更遑論《盲視》中那個“人類引以為豪的自我意識只是進化過程中的‘學步車’，是發展到更高階段智能的一個障礙。”的論調或者不可知論的各路大神——對，就是大名鼎鼎的克蘇魯風格……它們的絕望程度無一不在老虛筆下的世界之上。或者說，哪怕老虛，這位能創作出《沙耶之歌》這種只能稱之為“魔器”或“魔作”的作品的人也不敢面對那個人類窮盡主觀能動性也無力應對的未來。事實上只要大家讀完上面幾部小說，放下人類中心主義，就會發現，對宇宙而言，人的意志并沒有什么意義；套用一句經典臺詞：“主不在乎。”順便一提，動畫中創造丘比的種族的做法和《神們自己》里那些認識到“一個宇宙因為熵增而毀滅的力量可以延緩另一個宇宙的熵增”的文明有相似之處，從這個角度來說這部作品里可能也就他們還比較清醒。在終極規律面前，人人死而平等。

這或許和老虛在《Fate/Zero》中借切嗣這個矛盾的人物表達的對人類價值判斷模式的質疑有關。一直以來，老虛都在拷問我們的良心和良知，從《沙耶之歌》里殘酷又刻骨銘心的愛到《Fate/Zero》中切嗣理念與實踐的沖突乃至最終的含恨而終；相比之下小圓還算給了大家一個有那么一點點想象空間的結局了，不過這個結局配上小圓的那個讓世界再也沒有魔女的心愿……未免太兒戲了一點吧……

豆瓣上有一句很值得玩味的評論：“在老虛眼里，所謂的正義就像兒童的一種執念一樣，是應該批判的東西。”

委實說我不認同這個觀點，因為如果老虛是一個不認同理想主義的人，他不會在這部有濃厚現實主義色彩的番里塑造小圓這樣一個理想主義的集大成者。我覺得老虛依然是相信世界上有某種形式的理想主義的。

老虛相信的理想主義，和小圓的理想主義不完全一樣。我猜老虛在《魔法少女小圓》這部番里打算暗示的是這樣一個有點陰暗的道理——

“理想主義不是虛妄的幻想、不是空洞的口號；它意味著最美好的祈愿、最純粹的理智和冷靜；它意味著承擔最沉重的責任、踐行最殘酷的使命；而且理想主義本身并不意味著能達成最理想的世界；很有可能希望與理想，換來的是最深刻的絕望。”

如果真是這樣，那這部番就真成神作了——在這樣的背景之下，我們大可以放棄理想主義，像杏子那樣為了個人的生存而自私自利，然而小圓仍舊選擇了她那個有點孩子氣的心愿；這倒讓我想起了電影《流浪地球》中的一句臺詞：

“無論最終結果將人類導向何方，我們，選擇希望！”

可這種信念并沒能很好地傳遞給觀眾——就我在豆瓣、知乎和嗶站上看的影評來看，絕大多數對價值觀和立意內涵的分析，都指向了愛、因果甚至那些政治/宗教的隱喻……再加上頗有精神論味道的“終極規律可以改變、可以對抗”的暗示，小圓的價值觀無法說服我；也連帶著讓我難以認同這個價值觀與我自己解讀出來的關于希望和理想主義的內涵的關聯，可以說價值觀敗壞了立意內涵。可以說因為對于終極規律的看法，我眼中的小圓，終于離神作那么近，又那么遠了。

總結一句：在我看來，小圓是一部敗在自己價值觀上的神作；補個打分：劇情18分、人物18分、藝術性20分、世界觀與價值觀12分、立意內涵13分，總分81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