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仲夏夜,無法抵擋的是胡同串子里的燒烤。
燈火通明,人群熙熙攘攘。
晚上十點,趕到虎坊橋,一屁股坐下來,拿起一支紅柳大串兒就咬了起來。
“雖然我不太餓,但是大半夜吃燒烤真是太有食欲了~”
外焦里嫩的大腰子端了上來,橫向切片的燒烤方式還是第一次見到。拿起一枝,放到嘴里,一點異味都沒有,不由得贊不絕口。
“嗯,不錯,再干一杯!”
“難得聚一次”,滿臉通紅的Y說,“喝不夠咱再換個地方??!”
“好!”,我說著,嘴上淌著油。
酒過三巡。
“再去牛啤堂什么的喝點兒?” Z建議道。
“不了,不了,我再去個廁所,咱們就走吧”。說完,我晃晃悠悠的站起來,歪歪斜斜地向幾百米遠的廁所走去。
喝的越久,感覺身體越來越輕,臉頰變得更加紅潤而發燙,步子越來越快,一切好像都進入了一個加速的過程。
遠處的大樹下,一個店里的伙計正拿著一個水管子沖澡。哼著小曲兒,打著肥皂,好不快樂。
店里的扎啤已經售罄。
哄鬧的氣氛一下子靜了下來,大家都順著我的目光,把臉扭向了洗澡的人。
洗澡的人好像已經習慣了眾人注視的目光。
遠遠也能聽見他唱著走調的歌曲,身體扭扭擺擺,充分享受著夏夜的閑適、慵懶和氤氳之氣。白色的泡沫一層接著一層,竟如海浪般堆疊,仿佛這里不是二環燒烤胡同,而是夏威夷或者威尼斯之類的旅游圣地。
所有人都在等這個男人沖完澡,無形之中,他順利地升華成這個胡同宵夜的休止符。
沖完了。
每桌的食客都長長出了一口氣,洗澡的人看向這邊,披著毛巾,也長長出了一口氣。
大家陸續起身離開。
走到馬路邊沿上邊的臺階上,直直躺下。
懶得叫車。
抬起頭,看星星,一顆一顆地刺亮。
我輕輕哼唱起《夜空中最亮的星》。
這些天,這些年,就像夢一樣。
幾年前辭了職,想學畫畫,想寫小說。
因為特別想了解時間,而上班,只是讓自己覺得恐懼。
日子就不再那樣平淡了,不再朝九晚五,打卡,工作,開會,吃飯,睡覺。
而是變得非常煎熬。
辭職帶來的是孤獨,散漫,壓抑,而不是無盡的自由,和快樂。
之前就是愛好,后來變成偏執,最后為止瘋狂。
作品就是孩子。
每天都像生孩子一樣痛苦,每天都希望自己能把孩子生出來,涅槃重生。
直到有一天,在陽臺上坐著,發現陽光還是那樣的角度,照著我,慵懶,氤氳,窗外霧霾依舊不散。
想去云南。
說走就走。
最好的感覺,永遠在路上。
北京國際機場。
登機樓里的人們,永遠那么行色匆匆。
年輕的情侶在深情地擁抱吻別。
帥氣的男孩子在人群中不安找尋,手捧玫瑰,人群中是那么的顯眼。
一對老人手牽手,慢慢走向登機樓。
湍急的人群中,慢鏡頭一般,釋放著暖暖的愛。
很甜的香水味,從身邊飄來。
每種香味,都屬于一種女人。
每個女人,都有她的香水味。
這種是我喜歡的那種類型。
不甜不膩,沁人心脾。
香味來自旁邊的姑娘,棕色的爵士帽,壓著黑黑的長發。
衣服鮮艷,像是袈裟,又像是圍巾。
突然她抬起頭,有感覺似的,朝我這邊看了一眼。
眸子像夜一樣漆黑。
見我欲言又止的表情,她微微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還有兩個淺淺的酒窩。
一瞬間,腦子里想過不下十句話,然后一一被自己否定。兩只眼睛像被定住一樣,就這么直直地看著她。
姑娘一點也沒不好意思,輕輕問了一句,有什么事嗎?
“姑娘,你的香水,是什么牌子的啊?”
說完這句,我發現自己的臉已經變得通紅。
飛機上,姑娘的座位就在我的旁邊。
登上飛機,依然在咯咯地笑我剛才的樣子。
她叫小雨,去云南玩。
她把一年分成兩部分,工作的部分占十一個月,剩下一個月,純玩,不受到任何打擾。
從大學時候到現在工作,年年如此,每個月都會去一個遙遠的地方。
而且更加神奇的是,每年她都會換一種工作,都要和上一年不太一樣,而且都會做的更好。
旅行就像充電一樣,給了她更多的靈感。
她是個從事設計的姑娘,當然,也喜歡文學和畫畫,而且還會彈吉他。
“每次路上都能找到小伙伴,飛機上,大巴上,火車上,各種各樣的,你是臉最紅的”,小雨笑著說。
我說我從上學回答問題就養成這樣的習慣了,看見兩種人臉就紅的不行。
一是老師,二是美女。
她呵呵地笑了,說她當過老師,大學時候就輔導過高中生。
我說難怪這么紅,雙重效應。
然后不知怎么地,從韓寒開始聊,聊到東野圭吾,聊到周杰倫,聊到后街男孩,再聊到李榮浩,陳奕迅...
三個小時變成了有滋有味的談話節目。
她也給我在大西北住青年旅社的奇葩經歷,在青海湖騎車的時候遇到的怪異天氣和瑰麗風景,在東北最冷的天氣去湖邊開冰鑿魚,在江南烏鎮的傍晚劃船游玩...
世上果然有這樣的女子,你看她一眼,就知道她與眾不同。
下了飛機,再三跟小雨表示,無論她去哪兒我都跟著,除了女廁所。
如果她不嫌棄的話。
小雨帶我來到了地圖上也沒有名字的一個小城。
我好奇她是怎么找到這個地方的,她說朋友介紹的,還沒有完全被開發成旅游景區,因為太小了,但是也太美了。
看到那座小城的時候,我告訴自己,這MD就是個夢,而且美得要命。
記性不好的我,已經忘記了那座城市叫什么了。
城很小很小,小到只有一個湖。
湖很大很大,大到能養一座城。
水很清,所有的建筑物,都是圍湖而建。
第一次見到這種小城,宛如沙漠里的綠洲,翡翠上的明珠。
新奇而激動。
路的兩邊,都是高大的椰子樹,讓少來南方的我,見到了真正的異域風情。
到的時候,正是傍晚。
小城被黃昏淅淅瀝瀝的雨罩上了一層神秘的紗。
滿眼都是綠色,空氣中說不出的舒服和清涼。
肚子餓得咕咕叫,跟著小雨,走街串巷,七拐八拐,找到一家很小的門面。
一盞孤燈,一位慈祥的老板娘,熱鬧而不喧嘩的小店,古樸中透著精巧。
這里只賣臭豆腐、米飯和酒,當地的臭豆腐,當地的米飯,當地的酒。
臭豆腐配著香噴噴的米飯,出奇的好吃。臭豆腐是金黃色的,放在一塊鐵板上慢慢的烤,幾乎沒放任何調料,香味已經滿口肆溢。小雨喝了不少的酒,我也已經喝的微微醉了。聽我一直嘮叨沒青菜,老板娘主動贈給了我一盤當地才有的菜。
吃了一口老板娘送的菜,辣得我瞬間說不出話來,猛灌下一整瓶礦泉水,瞬間眼睛紅了,耳鳴,頭暈目眩,過了十幾秒,抬起頭,看到老板娘像吃零食一樣一口一口吃著這菜,興致勃勃看著我的樣子。
瞬間對老板娘吃辣的能力無比膜拜。
“老板娘,這菜叫什么?”
“用我們這的話講叫 @#¥@#%”
“哦,辣菜...”
“...”?
小雨白了我一眼,拿起一卷辣菜就滋滋得嚼了起來。
貌似只有我是外星人,無法適應著神奇的食物。
酒足飯飽,走出飯館,寧靜的湖水倒影著整個城市的燈火通明。
就算湖水讓整個城市顛倒,我也不會奔跑。
“真美”,我笑著對小雨說,“謝謝你帶我來這兒”
小雨淺淺地一笑。
第二天一大早,小雨就帶我去吃菊花米線,說要去去火。
雖然在北京經常吃米線,但是到了這里,才懂得真正的米線,是什么滋味。入口即化的口感,芳香撲鼻的靈芝湯,當地的蘑菇在湯中尤其肥美,一疊疊小盤中裝著精致的配菜,尤其鮮嫩的菊花,和涼涼的薄荷葉,放到碗中,更添清香。
看著我狼吞虎咽,她好像也有了食欲,呲溜呲溜的跟我一起大快朵頤地吃著。
看著我把米線碗里的薄荷葉大口大口的吃完,小雨像看外星人一樣看著我。
“居然把薄荷葉都吃完了,感覺怎么樣啊?”
“像兩面針...好涼...”,我咝咝地說。
一周過去了,我感覺自己吃成了超級瑪麗。
幾乎,每頓飯,都有蘑菇。
各種蘑菇。
小城保留著很多的石板路,白墻黑瓦,每天都跟小雨在這樣的街上散步。
大多數都是古老的建筑,不知道是什么風格,不過有濃濃的厚重感。
飯館兒里隨處可見大水煙,不像是工具而更像是藝術品。
時不時有穿著少數民族服飾的少女,散發著不一樣的美麗氣息。
老城,老街,老人。
夜晚降臨的時候,人們就在小廣場上跳著舞,圍著湖邊的小公園,唱歌,跳舞,湖水是安靜而忠實的聽眾,古老的舞姿傳承代代,悠揚的歌聲歲歲纏綿。聽慣了流行音樂的我,在這里,體會到了遠方的人,是如何用歌舞表達自己的情感和生活的態度的。
這就是小說里寫的邊城吧。
離開前的最后幾天,租了一輛車,和小雨去看看溶洞。
天沒有亮,我們就出發了。
車上放著本地音樂的cd,是麗江小倩,聽說在云南這邊很流行。蒼山洱海,十萬大山。人應該是在這種環境中,才能迸發出更加有活力的創作熱情吧。聽了幾遍,我就跟著朗朗上口的調子哼了起來。
更讓我驚訝的是小雨的車技。
到了盤山路之后,各種急拐彎,小雨都游刃有余的,臉不變色,副駕駛上的我已經感覺如坐針氈了。雖然拿下駕照好多年了,但這種盤桓曲折的山路,不由得讓人想起電影 《頭文字D》里的秋名山。
車窗外,飛快劃過一片片的梯田。
幾個稀稀落落的小房子出現在眼前,車漸漸慢了下來,在一個小房子前面停了下來。
“等一下” ,小雨下了車。
過了一小會兒,拿著一大杯牛奶遞給我。
出乎我的意料,那牛奶真的是出奇的好喝,比起超市里那些盒裝的袋裝的不知要強多少倍了
“喂,喝你的牛奶,老看我干嘛,這是剛擠出來的,北京喝不著”,小雨說道。
我慌忙咽了一大口,一滴滴奶順著嘴角滑到了T恤上。
好像喝出了幾萬年前的味道,大森林,畜牧場,遍地是牛羊。
雖然都是第一次來,但小雨看了不少資料,給我當起了導游。
顫顫巍巍,過了一座看上去不是很結實的橋,才到溶洞的入口。
小雨說,這里是西游記的拍攝地,過了這座橋,我才覺得--
果然有西游記的感覺...
不時有燕子從洞里面飛出來。順著燕子飛出的軌跡看去,一個個拾燕窩的人,沒有帶任何的保護措施,徒手爬上溶洞的壁,毫不遜色于蜘蛛俠。洞的里面據說也有蝙蝠,這些人的膽量不由得讓人佩服。洞是石拱型的,如果沒抓穩掉下來,那些人也會摔進下面的水道里,應該是不會有生命危險的。
溶洞越走越深,里面倒是別有洞天。人為打的光,配合著鐘乳石的形狀,前面走著的一個個導游,費力地解說著,每一塊石頭像什么,每一塊石頭像什么。聽著背課文一般的解說,很難提起精神的我,卻看到小雨聽得津津有味,不時還跟著說一句,確實很像呢之類的話。
果然還是女孩子喜歡這些感性的東西多一點。
直到爬的筋疲力盡的時候,才坐小船從最里面往外走。
瑰麗的色彩一直在身后閃耀。伸手就能夠到水面,離開這個洞里,好像離開了一個神話般的世界。想到總是要回北京,也不由得平添了一分不舍。
現在這一切卻真的近在眼前。
跟小雨吹了半天牛,想寫首詩紀念一下,結果想了半天,還是只有一個 “ 啊 ” 的字...
無奈作罷,打道回府。
書到用時方恨少。
就在回去的路上,天色突變。
出溶洞的時候,還是晴空萬里,眨眼之間,天就黑了。
大片的烏云像千軍萬馬一樣從遠處的矮山那邊涌來。
幾分鐘時間,毛毛細雨就變成了瓢潑大雨。
車正開到了山腰上的路,小雨拉好手剎,定定地看著前方。
遠處的云層中間,隱約有一個巨大的漩渦。
周圍山腰的小樹如同草一般隨風狂舞。
雨點越來越大,砸到車頂和玻璃上的聲音開始變得厚重,很明顯,已經開始有冰雹夾雜在雨水里了。
瞬間,小雨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
“不會是龍卷風吧?”
“云南有龍卷風嗎?...”
“不知道,西游記里有龍卷風嗎?”
"......"
剛說完,“砰!” 的一聲,車窗被乒乓球大學的冰雹狠狠砸了一下。
后面的冰雹接踵而至,已經很明顯的感到玻璃有了細微的損傷。車子在黑色的風中不停地搖晃,仿佛要被掀起來一般。山腰的一棵小樹被連根拔起,就在我們眼前,撞到了不遠處一個打著雙閃的車上,雨水太大,只聽哄的一聲,然后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小雨突然扭過來,握了下我的手,看著我,我也使勁兒握了握她的手。
她的手心出了一層的冷汗,很冷。
落葉,泥土和雨水讓可見度變得異常地低。
車子里突然變得冷了起來。
我趕緊把暖風打開,說沒事,這樣的雨很快的。
小雨點了點頭,握著我的手沒有松開。
足足下了半個小時,雨過天晴。天邊出現了兩道彩虹,剛才如鬼魅般壓城一般的濃密烏云,就像從來沒有來過一樣。
天地為之一新。
妖怪走了,我笑著對小雨說。
她又點了點頭,終于把手抽了出去。
沒有立刻開動車子,我和小雨下了車,外面異常清冷。
她拿出了背包里的單反,拍下了這美麗的景色。
我拿起手機,在后面認真的拍下了小雨。
回北京之后,小雨說,有緣會在下一次旅行碰見的,我說是啊。
轉眼又幾年過去了。
時光真是如白駒過隙。
你總以為還會有很多旅行,其實,可能就那么一次,一生中。
我翻著手機里拍攝的那些云南美景,想著如夢般發生的一切。
生命真是美好,因為不經意的相遇,也因為從容的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