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是家里的第四個孩子,上面有兩個哥哥一個姐姐,那時家里很窮,爺爺出去打工,奶奶在家種地照顧四個孩子,三叔高考那年,哥哥都已成家,為了減輕家里的負擔,他沒有選擇復讀,但也沒有像大多數年輕人一樣外出打工,而是種起了蔬菜,他總以為自己能與眾不同,能過上好日子。
我依稀記得滿山坡紅紅的西紅柿和三叔臉上的笑容。可是天不遂人愿,一場突如其來的霜降把大半的西紅柿都凍了,只能賤賣。
三叔不服,又悶頭想別的出路,之后種過芹菜韭菜,也都是賠賠賺賺。
后來,父親也就是三叔的二哥辭去老師的工作開始賣涼菜,三叔就幫著出主意,我還記得吃過很多次炸糊的花生米。
再后來我家買了水泵和收割機,父親也回到學校教書,三叔就幫人干農活收手工錢。入冬前開春前天氣正是還冷的時候,麥子卻需要要澆水,三叔也忙的沒有白天黑夜。麥熟的季節三叔又幫人割麥子掙錢,這時正是三伏天,三叔的衣服濕了又干,干了又濕,再加上割麥子有很多塵土,一天下來整個人像是從泥里洗過一樣,那時正值放暑假,中午我就去給送飯,地里到處都是忙碌的身影,耳邊響起的都是拖拉機的轟鳴聲,父親有時也會去幫忙讓三叔歇會,雖然那時很累,但我卻能看到三叔發自內心的幸福。
后來三叔到了適婚的年紀,上門說親的也不少,但都沒成,一部分原因是嫌家里窮,但更多的原因可能是因為姑姑,奶奶一直怕沒有姑娘會嫁給三叔,所以三叔最終去了百十里外的村子做了上門女婿,雖然三叔娶上了媳婦,我想奶奶的心里一定比誰都痛,三叔是孝順的不然也不會這樣,我曾不止一次的想如果三叔不去做上門女婿也不會出事。
去年夏天我正懷著朵朵所以就回了老家,我清楚的記得那天早上的感受,爸媽去地里拔棒子苗,沒過半個小時就回來了,我問為什么這么快回來,爸爸面無表情的說三叔摔著了,我心里咯噔一下,問厲不厲害,爸爸強裝鎮定的說不知道現在在醫院,一會在村里當醫生的堂哥來了,他開車載爸爸一起去了醫院,我跟媽媽在家提心吊膽的,但也不敢打電話生怕聽到不好的消息。
九點多的時候爸爸打來電話說三叔在做開顱手術,醫生說不知道能不能醒。
第二天一大早我跟媽媽就趕去了市里的醫院,我看到爸爸一個人坐在病房的門口,一夜間憔悴了很多,透過玻璃我看到三叔的頭被紗布包著身上插著好多線,三叔還沒醒過來,我忍不住想哭又怕爸爸看見只好走去旁邊的圍欄旁,爸爸也走過來遞給我紙,我再也控制不住抱著爸爸哭了起來,爸爸也哭了,那是我第二次見他哭,第一次是奶奶去世的時候。
慶幸的是三叔最終醒了,但是大腦受到損失很多東西都記不得了,現在恢復的還不錯,但說話遠不如從前反應也變慢了。
三叔倒插門后,在老丈人的堅持下養起了雞,其實他們那邊離市里很近找個別的活也能養家糊口,但他家以前是養雞的,所以三嬸的父親就堅持養雞而且和三叔住在一起,這期間雖然產生了很多矛盾,但還是生活在一起,三叔只好少說話多干活,其實上門女婿和兒媳婦那是同一種角色,有時會比兒媳婦還難,可是老兩口卻看不透非要生活在一起,而且還管著家里的錢,三叔四十幾歲的人三個孩子的父親卻不能自己做主,這些三叔回老家的時候從來不說。
這次三叔出事前回家,曾不止一次的像爸爸說起不想再養雞了,回去沒幾天就摔著了,也許這是三叔命中該有的劫難。
不料禍不單行,前些日子三叔又因為一些瑣事跟家里人吵起來了,那時爸爸不在家, 他怕三叔受到刺激再犯病就讓三叔回了老家,后來爸爸回來后就打算把三叔送回去,結果被攆了回來,而且說了很多不好聽的話,甚至否定了三叔這么多年的辛苦勞動,爸爸很生氣但也沒跟他家人理論就回老家了。
家務事婆說婆有理公說公有理,一個巴掌拍不響,雙方肯定都有原因,我不想說誰對誰錯,還好三叔總算回去了,但是我少不了要心疼三叔一些,為什么三叔沒生病的時候不發生這事,為什么三叔能干活的時候沒有這事,為什么三叔都道歉了還要攆回來,為什么還要為難爸爸,三叔在我家住的這一個多月的時間里她家里人又接二連三的找中間人生了很多事,說也說不清,總之幾乎天天跟著生氣,三叔說話還有點慢著急起來甚至忘了要說什么,爸爸甚至想好了最壞的打算,但我覺得三叔還是舍不得那個家的,畢竟那才是三叔這么多年生活的地方,還有三個孩子,要不三叔也不會說不管讓不讓回他就回去,不然我也不會每天半夜都聽到三叔在聽孩子們的語音,還好經歷了這么多三叔總算回了他的家。
以往農忙的時候爸爸總會去三叔家幫忙,也會借給三叔家錢,但這次三叔的事三嬸子讓爸爸傷透了心(她把給爺爺出殯的錢要回去還想來老家要地),可能以后都不會去了吧。
不管怎樣,每個人都有他的日子要過,沒有人能代替,這也許是三叔的命運,也是父親的命運,這是他們必須要承受的苦,但我希望苦盡甘來,愿三叔能過的舒心。
這就是三叔的故事,有的時候我們說人生如戲,但人生卻比戲更殘酷,更讓人無處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