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人，不說事
文/龍雀君
“小二！來，上你們這里最好的酒，再來兩斤醬牛肉！”金不換前腳剛踏進客棧，下一刻屁股就牢牢粘在大堂角落空桌的板凳上。
“好咧！”店小二一邊利索應答，一邊熱情招呼新進的客人到別的空位。
“客官，你的酒和醬牛肉來咯。”
“哎哎哎，等一下，”金不換一把拉住店小二，好奇地問道，“別走得那么急，你給我說說，那是怎么一回事？”
店小二順著金不換指向的地方望去，看到的正是東家在自己店內墻壁上提的五個大字“要打出去打”，訕笑道：“客官，你這話一說就知道你不常到這里。”
“哦？這你都知道？”
“那是肯定的啊，這‘要打出去打’可是我店東家親筆所寫，整個小鎮無人不知，只有不常來不知其意的客人才會問起。”
“你東家是誰？區區五個字竟然無人不知。”
“哎，你出去找個人隨便問，誰不知道我東家正是趙當家‘趙大公平’，文質彬彬，氣宇軒昂，最喜歡主持正義，講起道理頭頭是道，分析利弊切中要害，大家聽完都不得不信服，不知平了多少無故事端，鎮內的人都對他服氣得很。”
“因為這楚河鎮恰巧就在軍旅商賈扼要之地，多少江湖人來這，就只為搏出個‘揚名立萬’，所以我們經常招待各路江湖好漢，有時他們一言不合就在店里開打，踢翻打爛不少桌凳，東家一氣之下就提筆寫了這五個字來警示。”
店小二看著這金不換外表還算人模人樣，衣著雖是普通武夫打扮卻沒有那自以為是的豪氣，頓時心生好意，于是偷偷湊上前貼耳細語：“但這只是上句，還有一句下句‘死人不留店’，東家嫌死字晦氣，在墻上過于顯眼所以就不明提，可大家都知道這下句，現在但凡動手的大多都會自覺出去解決，只有一些不開眼的敢在店內開鬧。”
“按你這么說，你東家可是個會家子？”
店小二聞言，趕緊抬起頭四處張望，眼見東家清早出去如今尚未回來，頓時松了一口氣。
“客官，你這話對我說說就行了，可別在東家面前問起，”店小二心有余悸地勸說，“東家平日里對誰都是和和氣氣，就是不喜歡別人在他面前舞刀弄槍，更討厭別人問他會不會武功。前段日子，有個人不知天高地厚腆著臉問東家，東家立馬一掌把他給打趴下，之后居然再也爬不起來。”
“呵，看來是個硬手貨。”金不換打聽到想要的信息后，掏出一兩碎銀遞給小二，“吶，這是飯錢，多出來算你的小費。”
店小二接過銀兩，連聲道謝，轉而招呼別的客人去，金不換則在角落細細品酒，觀察店內來客的一舉一動。不一會兒，門口來了個讀書人，店小二見狀迅速上去迎接，看著小二那卑躬屈膝的諂媚樣，金不換心明那就是這客棧的東家，趙大公平。
“趙當家，久聞不如一見，今日一看，就知道你非尋常人啊。”金不換起身主動上前打招呼。
起初趙當家還想客氣回一句抬舉，但快速打量一眼金不換后，尤其是看到他腰后別著一把短刀，臉色便變得不怎么好看，不咸不淡地說：“好說了，不知你是？”
“哎，忘了自我介紹，在下江湖流浪客金不換，今日到此，是來跟趙當家討一件東西。”金不換笑吟吟地抱拳說道。
“哦？討什么？”趙當家瞇眼戲問。
“有人托我，討趙當家的，命！”
話音剛落，金不換伸手摸向腰后，繼而拔刀，刀一出鞘，只露半分，便已金光萬丈，閃耀整個客棧，店內眾人皆被強光一時照得睜不開眼。
唯有趙當家見此不為所動，雖然對方剛起手就聲勢浩蕩，但他卻如洶涌波濤中的一葉扁舟，任你怎樣的翻江倒海，我自逍遙在，不動如山岳。
金不換出刀不停，一氣拔出，只見刀身金光閃閃，宛如純金精鍛而成，細眼再看，一縷縷金絲從刀身冒出，互相糾纏，慢慢由細轉粗，越纏越多，最后竟連刀帶把結成三尺劍芒！
說起當今江湖，習武之人不在少數，戰亂年代，亡命之徒，能有一身功夫，上可為國殺敵，下可保自安危，不乏有好事者以武搏名。所以說，江湖就是一潭深池，過江之鯽比比皆是，在池面上紛紛擾擾、互相看不順眼，也有深潛不露者，一不小心就會栽在他們手上，更有在旁伺機而動的狠角色，而最不缺的就是鯉魚們，雖說大多都撲騰沒幾下就死得悄無聲息，但其中也有一朝躍門化作龍的存在。
正是這么一群把命攥在手里的人，組成了如今最百花齊放的江湖。
可現今大多江湖中人都只有硬把式，什么氣走要穴，什么精深武道，不是說少見，只是沒多少人能領悟得出。倘若有悟者，哪怕只是少許見識也要比許多尋常武夫要走得遠，幾乎都是能入六品中的二品小宗師。至于一品大宗師，那必須要有一定程度的自身武境體會，如果說小宗師是初摸門檻，那大宗師就是半只腳踏入門內。
在一品至上，那是玄之又玄的境界，世人都道是在自身武境內立地成方圓，算得上推門而進，登堂入室。要說玄境內誰高誰低，那不是個容易事，放著誰到這個境界都是極其愛惜自身，舍不得輕易和同境界的交手，無論是傷還是被傷，都太過得不償失了。
現在的金不換正是穩穩的二品小宗師，只要完成這次任務，他就有可能得到玄境高手的指點，那就相當于比身在半山腰迷霧的其他人要早一步初嘗什么叫做高處不勝寒，這換哪個武者都是天大的好事。
劍芒一出，金光減弱了不少，但仍不是普通人能直視，店內有些門道的武者看到金不換刀光凝劍芒的奇相，都忍不住想要交手一番。此時，要說心里最苦最無奈的就是店小二了，他不是不知道這武者打聽老板是什么意圖，卻沒想到對方居然是個二品小宗師，這下算是釣小魚小蝦給釣出個大塊頭，不知道老板打不打得過，但店小二已經想收拾包袱跑路走人了。
“趙當家，雖然不知道你得罪了他什么，但既然被我找上，今天算是你的忌日了。”
“江湖人，不說事，最煩你這種要打就打，偏偏還要在打之前放一番狠話的人，想殺就來，別廢話！”
“好！”應聲落下，金不換手中劍芒更盛，起手就是一劍心門來。趙當家有見及此，原本的儒雅之氣頓化肅然殺氣，衣袍鼓起，一匹白練之氣繞上雙手，趙當家以肉掌對劍芒，兩者相碰，氣機砰然炸裂，勁風橫掃客棧和門外。
“沒想到你也是小宗師境界，怪不得要找我出手，不過也好，有多少能耐打過便知！”金不換步滑游蛇，一劍不成側身再來，可這時異變突生，金不換居然使劍芒用刀法，羚羊掛角一劍順勢劈下，原想換手接劍的趙當家不得不變招格擋，一時有些狼狽不堪。
“嘿嘿，我這一手‘刀光劍芒，仗氣凌人’可不是什么花架子，”金不換抽身后退，“劍走刀法，刀使劍招，就算在這諾大的江湖里也找不出第二個像我這樣的曠世奇才，今天你有幸死在我手里，算是沾上我出道戰的光。”
“聒噪！”趙當家見對方廢話不斷，氣上心頭，霎時臉色通紅，渾身燥熱冒氣，繞手白練也隨之轉化成鮮艷血紅，乍眼看去，日常和眉善目的趙大公平此刻猶如地獄修羅，猙獰不堪。
“以五行入人欲，修入世武道，平日主持公道，養浩然正氣，遇不平事化身惡鬼羅剎，怒目猩紅。”客棧對面小樓上，一身穿深藍綢緞、云紋飾襟的華服俊美男子正小口品味著從西域傳來的葡萄酒，轉頭對和他一同觀摩樓下激戰的侍從問道，“小鹿，你說你對上他有幾分勝算？”
華服男子身后側旁守護的侍從低頭回答：“回公子，如果是生死之戰，我有八分，他有六分，但如果只是尋常正面交手，我有三分，他有十分。”
“哈哈，這么說你還是要靠刺殺才能解決他，”華服男子開懷大笑，一飲而盡，“不過也對，要一個殺手去對付曾經的大宗師，如果不是始料未及的暗殺，又怎么能敵過那令人聞風喪膽的‘他化自在天’。”
“算了，不看了！”華服男子丟下一錠紋銀，揚長而去，竟是再也不看接下來孰勝孰負，心中早已自有定奪。
就在華服男子與侍從交談的幾句話間，金不換與趙當家已交手數番，原以為由白轉紅的手段是如何高深，沒想到十幾招下來，趙當家的披紅竟不如當初白練那般厚實堅韌，反而被刀光劍芒幾經摧折后變得薄如蟬翼。
看著趙當家大口喘氣，金不換得意笑道：“你的氣機流轉有滯，是之前受了頗為嚴重的內傷吧？你也真是不走運，舊傷未好，新敵又至，放心，這次我只討你命，客棧和其他人我保證不會有事，哈哈哈，我還需要他們替我口耳相傳呢，好讓我金不換的大名自此威震江湖。”
“無知！像你這樣的狂徒，年中死去的沒有一千也有幾百，很快你就得上路了。”
“那就看看最后是誰送誰的終吧！”金不換不再多言，負刀劍背后，閉上雙眼，瞬間客棧內全部人的氣機都被他所牽引，原本還想等此戰過后再交手的武者們見此情此景都噤若寒蟬，不敢再去多想。引動自身氣機的武者境界可能是三到二品，但能引動他人氣機的，即使不是一品，也已經摸到一品的竅門！更有傳聞言，玄境中人，人人皆能借天運，引天機，出招足以天變地異，個中奇特，妙不可言。
“慢著！”趙當家預料對方此招氣度定然不凡，要是在客棧出手恐怕會波及無辜，于是出言打斷，“你忘了我寫的字么？要打出去打！”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