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我叫陳長生，我想拜您為師！”
落落愣了一下，見那個少年坐起身子來，又重復了一遍，才覺得自己沒有聽錯。
陳長生坐起身來，茫然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心，驚覺自己的恢復能力，又看了看落落，心下想，必是眼前之人醫術高明，目光多了份尊敬，“多謝姑娘相救，長生此言是有些唐突。”
“你是人族教宗，我是妖族，身份有別，我怎么能成為你師父？”落落說道，“更何況，我并不知道我可以教你什么。”
“我這個教宗，也只是我師兄拿來保全我的身份罷了。我，還遠遠配不上這個位置。”陳長生看了看手腕間懸著的銀線，“我命中注定活不過二十歲，但我不信命。”
“你……”落落看著陳長生，“人族教宗本是人族位同帝王的存在，聽你處境，倒是艱難。”
“姑娘心善，我手中無實權，剛洗髓，經脈本就毫無章法，就算是做了這人族教宗，也不能服眾。”
“你，才剛洗髓？”
陳長生點了點頭，自嘲般笑了笑，“洗髓便去了我半條命。”
“是落落失言。”落落見此話觸及到他心中傷口，不忍此人消沉，便道了歉。落落是神女不假，便是自己的父母也要敬畏她三分。但落落生來天性浪漫善良，向來平等待人。
陳長生居神都多年，見多了以勢欺人和自命清高的人，心下一暖，搖了搖頭，“長生還未謝過姑娘救命之恩。”
“你逆天改命，如何改？”
陳長生愣了一下，轉頭看了看白落衡，又看看自己腕間銀線，說道，“要逆天改命，就得要進入周園獲得周獨夫傳承，再進天書陵修道悟道，經大朝試選拔獲得榜首，才有資格進入凌虛閣參悟一夜。”
“凌虛閣？你進入了凌虛閣就有辦法逆天改命？”神女落落不信。
“無論可信不可信，我卻只有這一條路可走。”陳長生聲音淡然，如死水沉寂。
“你說要拜我為師，讓我幫助你逆天改命。我既不在五圣人之列，也不是大陸最強者，你讓我如何幫你？”白落衡隱瞞自己的身份，只是為了平添最不必要的麻煩，可她偏偏惹上了一個大麻煩。看著陳長生的側臉，白落衡想拒絕但同時心下惻隱，此番矛盾在心中掙扎，她不明白陳長生他為何找上她來做師父。
“姑娘是妖族，妖族經脈向來不能修習人族功法。我見姑娘救我時分隔山海一招人族招式運用自如，想來頗懂經脈之道。周園開啟在即，若想進入周園，我必須在短時間內提升境界至通幽境。”
白落衡是神女，向來也沒有她不敢的事。陳長生此人心性堅忍，瀕死之命下一顆不服命運的心震到了白落衡，白落衡看著陳長生充滿真誠的眼睛，緩緩道，“你若是能徒步登上妖族神山，那么我就收你為徒。”
陳長生愣了一下，未及阻攔，白落衡便消失在了陳長生視野中。
白落衡回到神山已是入夜，她望著頭頂那片星空。
想起兒孩時父親的話，“妖族和人族皆有對應的命星，每一個顆星辰都是我們。星辰亮則生命旺，星辰暗則生命弱，忽明忽滅則生命不穩。”
她那時候只知道偷懶，不想學人族功法及白帝功法，問道，“若是我是那顆明亮的星辰，那么是不是時至而運來，我便不用如此刻苦。”
當下白帝便敲了敲落落的腦袋，“時至運來？虧你想的出來！命由天定，運由己造。小小年紀，學點好！”
“他的命星，果然是漸暗漸滅…”白落衡抽回神思，看了妖族大陣與人族天際交接的地方，那顆屬于陳長生的命星。古往今來，只有三個人改命成功，這等大事，神女殿會不會有書本記錄呢？
神女走回殿內，望著妖族神女殿中的藏書，落了些灰塵。落落用了凈塵術，一會兒的功夫便里外都干凈了。白落衡細細查看，發覺架上面也竟然有人族功法。鐘山風雨劍，離山總訣……星辰訣，人族經脈說…
白落衡一一拿下，放到桌子上。
而一邊的陳長生打包為數不多的行李。唐三十六看見了，按住了陳長生，問道，“你這打包行李，干什么去？”
“拜師。”陳長生掙脫了幾下，發現掙脫不了，只能回答。
“是那個長得很好看的姑娘嗎？”
陳長生沒好氣的看他一眼，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她在哪里啊？她告訴你她住哪里啊？”
“長生，你這樣獨自一個人去女生的住所？不太好吧？我看，那姑娘好像還是黃花大閨女？”
陳長生終于聽不下去了，沒好氣的說，“她住在神山，以她的身手和氣度，想必，便是傳說中的神女吧。”
唐三十六聞言十分驚訝，“你，你是說，她是妖族神山上那個神女！”
“我的天，你是人族教宗，她是妖族神女。你要拜她為師，這不要太玄幻！”
“這只是我猜測而已。”陳長生說道，“不過，一般妖族是不會住在神山上的。”
“難道你要自己走去神山？”唐三十六說道。
“不行不行，你得帶上我！”唐三十六說道，“妖族禁制難破，特別像神山這種妖族禁地！你…”
陳長生鄭重的搖了搖頭。
“長生…長生…你可不能就這么把我拋棄啊！”唐三十六十分擔心陳長生的安危，又繼續說道，“對了，還有，你要是走了，國教學院怎么辦！你可是院長啊！要不，我們傳書給那位姑娘，讓那位姑娘空了過來指導你，不就好了。”
“所以我更需要你留下來了。”陳長生說道，他拍了拍唐三十六的肩膀，看著屋外一片星空，“那位姑娘心善，如此答應已是不易。妖族自有規矩，我們又怎能強人所難。既是要我徒步登上這神山，那就去吧。我只有三年壽命，消耗不起了。”
唐三十六聞言眼神便黯淡了下來，拍了拍陳長生的肩，他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吧，一定要成功！”
陳長生點點頭。
唐三十六看了陳長生一眼，“真不行，就回來，不要勉強自己。”
陳長生笑了一下，繼續整理行李。唐三十六看著他整理行李的動作，忽然想起這家伙剛進國教學院時，獨闖劍陣，自己也是這般勸他回來。也像這時，不懂得給自己留條后路，硬是讓他闖出了份天下。
只希望，他能夠修行順利，成功入周園。
白落衡合上人族經脈一書，知道了些大大小小人族的經脈。修習人族功法的路數和妖族不一樣而已。提升境界需要天時地利人和。神山靈氣匯聚于頂，妖族大陣占卜天象，天時地利倒是都能解決，倒是這少年，經脈能否經受并吸收，還不得而知。
邊想著邊走到神女殿終的密室，白落衡一揮手，密室打開。
密室中正插著兩把劍。一把神女劍，一把如虹劍。二者妖族上古兵器，與大帝獠牙，落雨鞭齊名。白落衡可以輕易取走神女劍，卻無法撼動這如虹劍。這如虹劍雖說是妖族兵器，可卻是離山道長劍如虹賜予人族名將江萬夫，助他斬魔族而用。現今兜兜轉轉，竟入了這神女殿，被妖族后人算進了妖族兵器中。這神女劍也只有歷任神女才能使用，因為前神女接任之后神魂便宿在這神女劍中，吸收神山頂靈氣，有朝一日自能飛升上界，踏破這片星空。
落落走神間，前任神女的神魂蘇醒，化身出現在白落衡前，“你有事找我？”
“落落想問，逆天改命一事。”
陳長生此刻也走到了妖族地界。
白帝白后似是知曉，便站在這白帝城門口。
教宗與帝后皆是平輩，但介于陳長生年紀小且境界低，陳長生便微微躬身，不卑不亢道，“長生入這妖族地界，打擾了。”
“神山乃是我妖族禁地。雖說你已經得神女殿下同意，但這神山禁制，十分危險。更何況山中還有數名神將守護。我勸你一句，還是回去吧。”白帝勸道，白后再身旁，不發一言。
“謝白帝白后勸諫，長生知曉。”
見這青年毫無退縮淡然的樣子，白帝點點頭，扔給了他一玉牒，“禁制難闖，妖族尚且，何況人。這玉牒可護身，拿好了。”
陳長生心下感動，“謝……”
“不必，”白帝打斷了他，“還有，記得，每日修行結束，必要下山。這里屋子給你打掃好了。”
男女終究有別，陳長生知曉，“費心了。”
白帝一行人走后，妖族神將金玉律帶著陳長生來到了妖族禁地神山。
光是站在這十米內，陳長生便覺得有些壓迫之感。輕輕觸碰這防守結界，竟隨著陳長生的手陷了進去。謝過金玉律之后，陳長生，拿緊玉牒，和無垢劍慢慢前行。用無垢劍破了這結界之后，踏進了這里一步，再走一步時，竟有千斤之重，而神山頂在云端。但陳長生不急，他在周圍轉了一個圈，判斷南北的同時，也在判斷禁制方向的強弱。他在精確的計算和感知身體的壓迫程度，慢慢前行。
“逆天改命，古來只有三人成功。三人皆取身邊無數人性命才改得一人命運。”前任神女聲音輕飄，愈見縹緲，已有仙去之勢。
“取無數人性命才能改一命？”白落衡問道。
看出白落衡此刻神情不對，神女揮出一面鏡子，上面照映的正是陳長生艱難登神山的樣子，“你要逆天改命？還是說，你要幫這個正在登神山的少年嗎？”
神山氣候多變，一步一個氣候是常有的，如此一冷一熱，一冬一夏，卻真讓這個少年找到規律，出乎意料的順利。
見落落看的出神，前任神女便化身入神女劍，繼續修煉。
而陳長生和白落衡的距離，越來越近。
*名將江萬夫便是從辛棄疾詩句里來
壯歲旌旗擁萬夫，錦襜突騎渡江初。——《鷓鴣天·有客慨然談功名因追念少年時事戲作》
*如虹劍（想必看過彼岸的人都知道 離山道人劍如虹 都出自此句詩）
萬一禪關砉然破，美人如玉劍如虹。——龔自珍《夜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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