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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的12月,漢城的冬天不同往日,格外陰冷。
那漫天席地的寒氣安靜的潛伏在各處,沒有雪,沒有風,空氣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然而這死靜的冷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洌,直達行人的骨髓,冰封了臉上任何的表情。
但是,對于日本人卻不是。
占領中國南京的歡呼還沒有完全消弭,持續(xù)多日的酒精味道還在陰溝上飄散,然而長久歡呼慶祝后的力竭,已慢慢顯露出了征兆。
彩色的卷紙在傍晚的街面上懶懶的欲起不起,巡邏的日本衛(wèi)兵,穿著厚厚的棉衣,松散的掛著槍,已不成隊形,閑閑的踱著腳步。
他們剛剛走過,角落里一個農(nóng)民模樣的男子,探出了腦袋。
他厚厚的嘴唇微微前撅,小眼睛透著一股懶散的睡不醒的迷糊,他身罩一件灰黑色的棉馬甲,扣著一頂年歲似乎比他還大的灰色呢帽,土黃色的長褲十分肥大,一個學生快步從他身邊跑過,但對他未看一眼,顯然是只把他當成了一個進了城的普通鄉(xiāng)下人。
學生錯過了他看著日本巡邏兵背影的眼里,閃過的一絲寒光,那不是一個鄉(xiāng)下人才有的眼神,那是一個戰(zhàn)士才有的對敵人的矚目。
然而那寒光只是一瞬,眨眼間他已恢復了平日的懶散迷糊樣,他大搖大擺的從角落里走出,拉拉馬甲,快步沿著街道向下走去。
來到一間書店門口,他警惕的左右看了看,確定無人后,連續(xù)敲了三下,然后一下,然后又是三下。
門開,他迅速閃了進去。
“熙建啊,”身著學生服的四眼仔卻不是學生的樣子,四十多歲的臉上閃爍著十四歲才有的調皮,他十分熟稔的拍了拍姜熙建的肩膀把他讓進屋里。
姜熙建伸了個懶腰:
“又去學校扮嫩去了?還有叫我Gary, Gary~”
“少來,”四十多歲的四眼仔在他背上裝模作樣的拍了一巴掌,“大字都認不全,就學了幾個單詞你就裝懂英語?!”
姜熙建邊向里走邊故作深沉的回頭看他:
“等到我去美國那天你就知道這不是賣弄了。我這是做準……搞什……”
話還沒說完,感覺自己的去路被一個柔軟的身軀擋了一下,他下意識的伸手一扶,伴隨著書本嘩嘩掉落的聲音,轉過頭來引入眼簾的是一雙有點發(fā)懵的大眼睛。
和那雙懵懵的但十分清澈的大眼睛對視了實際也就兩秒,但姜熙建感覺仿佛有兩個實際那般長久。
大眼睛的主人先是皺了眉頭表示不解,然后“撲哧”笑了出來:
“歐巴你長得好奇怪哦?!?/p>
“智孝啊,”四眼仔走上前,推了姜熙建胳膊一下,“別發(fā)懵了,這是我之前跟你說過的調來的新同志,宋智孝。智孝啊,這位是姜熙建,也是我們的得力同志之一哦?!?/p>
“哦,”宋智孝還是一副有些反應不及的模樣,但很乖巧的就勢微微鞠躬到,“你好。姜同志?!?/p>
姜熙建手忙腳亂的把碰掉的書撿起來,再起身時已經(jīng)恢復了慵懶不羈的模樣,他把書塞回宋智孝懷里:
“智孝啊,奈斯吐米特油,叫我Gary歐巴就好?!?/p>
宋智孝又是撲哧笑出聲,但是沒有表示反對。
“好啦,我們說正事,”四眼仔把宋智孝懷里的書接過去放回書架上,“Gary啊,上面的指示帶來了?”
說著引領著二人來到一處書架前,整面墻都是架子,整齊的碼著哲學類的厚厚的典籍,四眼仔推開一角的被書籍掩蓋住的小門,三人進到密室里。
“在石哥,在這里。”
劉在石點著小屋里占據(jù)大部分空間的圓桌上的煤油燈,姜Gary伸手從帽檐里拽出一張小紙條,劉在石接過,三個人的腦袋湊到一起,就著煤油燈的燈光看清了紙條上的字。
“新年夜,除山田昭義。”
三人都知道山田昭義是日軍第十三師團第六十三聯(lián)隊的山田支隊的大尉,參加了中國的南京戰(zhàn)役,并參與了之后的屠殺,在日本國內(nèi)已經(jīng)被奉為英雄,正巧的是他目前正轉道漢城,劉在石已經(jīng)安排人手盯了他四天了。
看來上頭的意思和他想的是一樣的,在漢城除掉了他這個所謂的“軍中英雄”,對日本人的軍心必是不小的打擊。
“山田昭義啊,他應該是駐軍山田中將的侄子吧,出入保安措施肯定不少,這很難啊?!?/p>
宋智孝看著他們,不解的說。
劉在石贊賞的看了宋智孝一眼,他十分了解眼前這個看似柔弱慢半拍的女孩子實際上是一個不輸男子的女戰(zhàn)士:
“智孝的情報工作做的非常好嘛,不過你剛來這里還不了解情況,只要能力者出動,這個山田昭義必死?!?/p>
“能力者?!”宋智孝興奮起來,“我在釜山的時候聽過他不少事跡呢!”
宋智孝的興奮模樣,讓對面的姜gary不禁酸溜溜的撇撇嘴。
劉在石哈哈大笑:
“放心,我們幾個在一起有三年了,都是一家人,你也很快能見到能力者的,對了,歡迎你加入這個大家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