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覺擇床,對于半老不老的男人是很丟人的事。又有雞鳴不停添亂,這個夜,注定無法安眠。
雞叫是很有講究的吧?父親好像給我講過,但不系統。什么人腳初定時雞會叫,什么雞叫頭遍、雞叫二遍……看樣子以前是有人給父親系統的講過。
當雞、雞鳴和人如此交融時,我羨慕那股脈脈溫情,可也無可奈何,它離我太遠了。
所以,當我昨晚聽到第一聲雞鳴時,我是有些恍惚的,覺得很不真實。醒來后細想,那雞鳴確實不夠真實。
聽到的雞叫聲遠近左右、此起彼伏,很熱鬧,很廣闊的樣子。細細去聽,卻又發現,應該不超過五只雞,不超過五只的雞,不過在演繹一個鄉村神話而已。
而且,這叫,似乎節點也不對。大概七八點的樣子吧?雞該這個時候叫嗎?
其實我是說不準的,那時的雞叫,似乎很晚。
不論冬日還是夏日,對于那時的人們,是不用鐘表去衡量時間的,只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恰逢滿月,當我和小伙伴們玩耍很晚時,或恰巧睡得特別晚時,是能聽到雞鳴的。隨之而來的是父母的督促聲,“雞都叫了,還不趕快睡覺!”——那時的也好深、好靜,靜得像如今的黎明。
什么時候起聽不到雞叫了呢?不記得了,記憶中的雞叫和自己似乎也無多大關系。
半夜里,一陣犬吠,把我從睡夢中吵醒。有時叫得急促,有時叫得寂寥。睜開睡眼惺忪的眼,什么也看不到——只要不是我們家的狗叫,或者狗叫聲和我們家關系不大時,母親是不會點燃煤油燈的——世界全淹沒在無邊的黑暗中。
有時,恰巧狗叫聲過后不久,雞鳴聲就漫天鋪地的展開來,我又在雞鳴聲中沉沉睡去,至于雞會叫幾遍,全然不知道。
至于父母,他們是能分辨出每一遍雞叫的。父親要去販蔥,叮叮當當聲中,我黏黏地問:“啥時候了?”“雞叫三遍了?!彪S后,聽到或架子車,或自行車碾壓著凍得硬邦邦的土地上,漸行漸遠。這時,我就不會再睡得著了,我憧憬著父親要去的遠方。那里有很多有趣的人和故事,還有父親捎回來的碎牛肉。
我很好奇,父母這些成人都不睡覺嗎?他們怎么就那么熟悉雞鳴聲?可有時我明明聽見他們扯得又長又響的呼嚕。
現代的睡眠比那時呢?現代人的睡眠,比如我,覺得是不多的。
可是,他們的夢里有熟悉的雞鳴,我的夢呢?我的夢醒時,會去看手邊手機上的鐘表,然后決定是再強迫自己睡會,還是是否要開始讀書。
鐘表比雞鳴,哪個更準確?(別誤會,我說的是那時的雞鳴。)我不是動物學家,我不知道。
——即便動物學家,也該不復有那份心境,那份環境,那份安靜,去研究雞鳴了吧?
悠揚的雞鳴聲,真的只能是我這個現代人的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