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聽到姥姥去逝的消息時,我卻遠在千里之外,而那天是2017年的除夕。我強掩住悲傷,一個人躲在屋里偷偷流淚,沒有跟婆婆家人講起,我不想影響他們過年的心情。
找點事分散一下注意力,隨手打開喜馬拉雅,按下了播放鍵,似乎冥冥中的暗示嗎,放出來的語音正是道德經的第三十章,最后一句:“物壯則老,是謂不道,不道早已”。以前理解這一章都覺得是跟打仗有關的,但那天,就算我是在斷章取義吧,這何嘗不是在說人生呢。無論事物還是人,發展到極盛,必會走像衰敗消亡,這是大自然的規律。
姥姥八十多歲了,晚年受到疾病纏繞,生活不能自理,倘若勉強再活兩年,還不知要受多少罪,生老病死是人的發展規律,想到這就覺得釋然了,愿姥姥在另一個世界活的喜樂安詳。
莊子認為自然和人是渾然一體的,無論是生還是死均非人為之力所能左右,猶如四季更替,黑夜和白晝永恒地變化,這都是事物自身變化的實情。
昨天閨蜜來我家了,她的公公在301醫院看病,肺癌晚期,因為腫瘤已經很大,而且長在動脈上,已經無法手術。她說即使手術又怎樣呢?住院部的另一個病友,查出來是癌癥,醫生也是不建議手術了,但是他家條件好些吧,據說有自己的企業,硬是要求醫生給動了手術,不惜重金從國外買很多進口藥物,兩個多月花費四百多萬,人還是走了。
是誰說過,如果覺得心情不好心理絕望的時候,就到醫院看看,看看那些失去健康生命垂危的人,人的形體活在這世間很難,有很多苦痛擺脫不了,但是只要活著,就要去面對。正如莊子所言: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
公益群里的一位大哥,坐了三十年的輪椅,他的苦痛我們無法感同身受。他說過:“生活是一面鏡子,你笑它就笑,你哭他就哭”,生活很殘忍,但是沒有擊垮他,世界以痛吻我,我要報之以歌,這位大哥用自己的智慧和愛心,影響和幫助著很多陌生人。
活著的時候要坦蕩些,走的時候也要從容些,生死只是大自然的存在狀態,《莊子》中有很多談到死的文章,不妨靜下心來體會一下。
在《莊子列御寇》中記載,莊子快要死了,他的弟子們打算厚葬他。莊子說:“我把天地當作棺材,把太陽和月亮當作連壁,把星星當作珍珠,把天下萬物當陪葬品,我的葬禮難還還不夠完備嗎?還有什么比這更好呢?"弟子們說:"我們怕烏鴉和老鷹把你吃了。”莊子說:"露在地上被烏鴉老鷹吃,埋在地下被螻蛄和螞蟻吃,從烏鴉和老鷹嘴里奪下來給嘍蛄和螞蟻,為什么你們這樣偏心呢?"
【原文】
《莊子·列御寇》篇中說:莊子將死,弟子欲厚葬之。莊子曰:“吾以天地為棺槨,以日月為連璧,星辰為珠璣,萬物為赍送。吾葬具豈不備邪?何以加此!”弟子曰:“吾恐烏鳶之食夫子也。”莊子曰:“在上為烏鳶食,在下為螻蟻食,奪彼與此,何其偏也。”
特別喜歡莊子調侃孔子,編的是故事,說的卻是人生。
在《莊子大宗師》里有一段小場景:子桑戶、孟子反、子琴張三人是莫逆之交,子桑戶死了,孔子派首席財務官子貢前去吊唁,子桑戶的兩個朋友在他尸體前彈琴唱歌,子貢見此場景非常不理解的問到:這么對待朋友太過分了吧!但子琴張、孟子反相視一笑不屑地說:你這種人怎么懂得什么是"禮"的真正含義。
子貢灰溜溜的跑回來跟孔子說:“他們都是些什么樣的人呢?沒素質,面對著死尸還要唱歌,毫無難過之狀,簡直沒有什么語言可以用來描述他們。這都是些什么樣的人呢?”
孔子說:“他們都是些擺脫禮儀約束而逍遙于人世之外的人,我卻是生活在具體的世俗環境中的人。我實在是淺薄呀!他們把人的生命看作像贅瘤一樣多余,他們把人的死亡看作是毒癰化膿后的潰破,他們又怎么會煩亂地去在意世俗的禮儀呢!”最后孔子說,自然的小人就是人世間的君子;人世間的君子就是自然的小人。”
【原文】
子桑戶、孟子反、子琴張三人相與友,曰:“孰能相與于無相與,相為于無相為?孰能登天游霧, 撓挑無極,相忘以生,無所終窮?”三人 相視而笑,莫逆于心,遂相與為友。
莫然有間而子桑戶死,未葬。孔子聞之,使子貢往侍事焉。或編曲,或鼓琴,相和而歌曰:“嗟來桑戶乎!嗟來桑戶乎!而已反其真,而我猶為人猗!”子貢趨而進曰:“敢問臨尸而歌,禮乎?”二人相視而笑曰:“是惡知禮意!”
子貢反,以告孔子,曰:“彼何人者邪?修行無有,而外其形骸,臨尸而歌;顏色不變,無以命之。彼何人者邪?”
孔子曰:“彼,游方之外者也;而丘,游方之內者也。外內不相及,而丘使女往吊之,丘則陋矣。彼方且與造物者為人,而游乎天地之一氣。彼以生為 附贅縣疣,以死為決潰癰,夫若然者,又惡知死生先后之所在!假于異物,托于同體;忘其肝膽,遺其耳目;反覆 終始, 不知端倪;芒然彷徨乎塵垢之外,逍遙乎無為之業。彼又惡能憒憒然為世俗之禮,以觀眾人之耳目哉!”
子貢曰:“然則夫子何方之依?”孔子曰:“丘, 天之戮民也。雖然,吾與汝共之。”子貢曰:“敢問其方。”孔子曰:“魚相造乎水,人相造乎道。相造乎水者,穿池而養給;相造乎道者,無事而生定。故曰,魚相忘乎江湖,人相忘乎道術。”子貢曰:“敢問 畸人。”曰:“ 畸人者,畸于人而侔于天,故曰,天之小人,人之君子;人之君子,天之小人也。”
通過莊子的著作,我們能發現他主張快生樂死,并不是說人要活著追求享樂死了開開心心,而是一種很自然的生活狀態。該學習學習,該工作就工作,不要受金錢名利所影響,不要被欲望驅使。有人追求美就去整形,有人追求財富就去出賣自己,有人追求長壽就去吃一大堆不起作用的保健品,這些都是刻意而為之,不是順應自然的。
孔子說過“未知生,焉知死。”來表達對現世積極的追求和對死亡的諱莫如深。而在莊子這里,生死是渾然一體的。他還講了這樣一個故事:麗姬出嫁到晉國,嫁的時候哭哭啼啼十分舍不得,嫁過去之后,天天穿著綾羅綢緞,吃著山珍海味,想起自己出嫁時的悲傷,不禁覺得好笑。人死之時往往很悲傷,活著的人也覺得難以接受,但是誰知道死后的生活會不會更好,如果有,那些去世的人會后悔當初拼盡全力去求得余生嗎?但凡放不下,執念,爭辯,總因為我們不能順應“道”,有自己所看不到的另一面。
我們現在理解莊子的快生樂死,并不是說有病不要醫治,徹底無為,自生自滅,而是對那些油盡燈滅衰老死亡抱一種豁達態度。很多人都是一輩子要么習慣省吃儉用,要么經常暴飲暴食,要么每天過量抽煙喝酒,要么天天熬夜,等到把身體敖垮了,又開始珍惜生命,拼了命的爭取多活幾天,臨了動輒幾十萬丟到醫院,而這一輩子就這么交待了。
人終歸都要走向死亡,沒什么可怕的,人死如燈滅,蠟燭不可能一直燃燒,但是熄滅了也不代表什么都沒有了,曾經發出的光亮還會存在于我們的記憶中,燈存在的意義就在于它燃燒的過程,而人在世上走一遭的意義在于我們的精神是否留下。
其實,生固非可喜,死亦非可悲。生死不過是一件事,一個整體兩個部分,生死循環,本是自然之道嘛。
慢慢發現越來越多的人突然就離開了,明天還是意外,我們不知道哪個先來,但是生活還要繼續,學習莊子對待生死的態度,把生活看開一點,活得坦蕩,走的從容,這樣才能體會到什么是逍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