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墨書
圖 / 網(wǎng)絡(luò)
“晚安啊，明天開始我要試著早睡了。”
阿蘇發(fā)來這條消息時是北京時間三點十七分，夜已過了大半，我們?nèi)郧逍选?br>
阿蘇是早些年認(rèn)識的筆友，從寫信寄明信片到現(xiàn)在每天道晚安。
很多晚上我也同一些人說晚安，然后沉默著做些與睡無關(guān)的事，又或是淺眠稍許后仍決定起身。在夜里，我能做很多的事，看書碼字聽歌，空曠的房間只一盞燈一人呼吸，總很放松，世界太吵，只能在這時聽聽自己。
阿蘇與我不同，她對“晚安”有種偏執(zhí)的儀式感，她認(rèn)為這是最貼近“愛”的言語，只在睡前送出才能得以美夢，可能我常常在入睡時等不到她送的美好，所以也沒覺得夢里有多值得留戀。
她的夜像是蜜糖遇上鮮檸檬，甜中有酸，散發(fā)著引誘的味道，以致很多時候，時間從午夜轉(zhuǎn)到凌晨，我睡過一覺又清醒，而她仍未回復(fù)我們對話框里那句由我發(fā)出的晚安，她不肯睡，固執(zhí)的在手機(jī)這頭守著一抹光，喜歡一個人的滋味就像癮君子被侵蝕了骨肉。
阿蘇與男友交往了七年，從高中到大學(xué)，捱過了七年之癢，可也沒抗住畢業(yè)后的南北異地。
阿蘇回了家鄉(xiāng)的南方小城，在家附近的事務(wù)代理公司當(dāng)會計助理，每天從早跑到晚，跨著大半座城，擠公交地鐵，跑銀行稅務(wù)。男友在北方古都，不知在做什么，總之也是忙得很。
兩人初入社會，暫不提人際交往，光是業(yè)務(wù)能力就已經(jīng)很讓人煩躁了，他們沒什么經(jīng)驗，光靠一身闖勁還不足以立足，只得拼命提高自身。
于是下班后的時間猶顯珍貴，吃過飯，阿蘇開著電腦等男友上線，他們離著不十分遠(yuǎn)，卻也沒時間見上一面，只能借著網(wǎng)絡(luò)說說話，看看彼此好不好。男友下班晚，阿蘇就趁著中間的時間看看專業(yè)書，這份工作競爭挺厲害的，如果她沒辦法在短期內(nèi)熟練業(yè)務(wù)就可能被代替。
其實阿蘇不喜歡這種死板的工作，她志不在此。她向往那種淡淡煙火氣的生活，日子過得慢，大家腳步都不快，見面了就停下來說說話，不必因為手里的工作只能匆匆點個頭擦肩而過。可男友說，他們要一起努力，現(xiàn)在辛苦是為了以后更好的活，就這樣，阿蘇知道她喜歡的生活男友不能接受，于是咬牙忍受著生活給她的步履匆忙。
夜將晚，男友開了視頻，他們說想念說焦慮，說每天面對行色匆匆的人，卻沒有人可以擁抱，接著是長長的沉默后各自埋頭做自己的事。
他們不關(guān)視頻，翻書的聲音，和著鍵盤的敲打聲在夜里格外清晰，男友睡得晚，阿蘇就在這頭陪著，書里的字繁密又拗口，阿蘇看得累了，托著臉看男友，隔著屏幕總看不真切，阿蘇有點難過，她不知道異地的戀人是不是都這樣難熬，滿腹的話到了唇邊卻不肯說。
想見他，想親自抱抱他，告訴他有多想念多難熬，這樣的念頭要把阿蘇弄瘋了，好不容易挨到休息，阿蘇定了最早的一班車，踏著晨霧去了男友的城市，男友驚訝又高興，忙請了假，帶阿蘇去吃特色小吃，時間匆忙，他們在出租屋里窩了一天，說了好些話，靠在一起看電影，然后在夜色里揮手作別。
回去后的日子愈發(fā)忙起來，阿蘇這邊還可以，單位的老會計總夸她聰明，對她也更照顧些，只是男友常通宵趕工作，視頻的時間越來越晚，到最后竟是斷了。
阿蘇沒說什么，他們就算不視頻，也會在睡前互道晚安，在阿蘇看來，這是愛的言語，這幾乎成了她的病，但凡有一晚收不到男友的晚安，阿蘇就整夜睡不著，拿著手機(jī)反反復(fù)復(fù)的瞧，也不知怎的，有段日子男友的消息遲遲不來，阿蘇打過去的電話總也不通，她隱約覺出什么卻不敢問，生怕繃在他們之間的弦斷掉，阿蘇生熬著，整個人瘦了好幾圈。
異地戀的難阿蘇是體會到了，人一開始脆弱，往事就無孔不入。阿蘇常想起上學(xué)那會他們一起去圖書館，他做題，她就在一旁看他，陽光射過來，把歲月度上一層暖，后來她坐不住，鬧著要去玩，他們一起去小吃街，買關(guān)東煮榴蓮酥，那時是貪嘴胖了許多，卻也最快活。
往事一幕幕快要把阿蘇吞噬了，她又一次坐上北去的列車，她沒同男友說，一個人風(fēng)塵仆仆，帶著許多天想念和惶恐敲開了那扇門。
阿蘇說我只來見見你，下午就走了。
大概是剛睡醒，男友有些木訥，手忙腳亂的給阿蘇煮了面，鹽放得太多，味道不怎么好，可阿蘇還是都吃完了，阿蘇說你是不是有話要說，那就說吧，我吃了這碗面，不會為難你的。
阿蘇當(dāng)真沒難為他，走的時候格外瀟灑，阿蘇說祝你事業(yè)有成生活美滿，也祝我無所顧忌得償所愿。
男友要送她，阿蘇擺手拒絕了，自此以后她再也不需要他送了。
之前的路得以護(hù)送，萬分感激，之后無欲無求，也落得自在。
他們分手了。
沒爭吵，也不曾失望，疲累磨掉了雙方的孤勇，這世上有那么多人從異地戀走到白頭，有多幸運，而那些和他們一樣走到一半就棄甲而逃的人，也沒多不堪，他們都是愛的戰(zhàn)士。
南歸的火車上，有情侶沒買到坐在一起的座位，男孩問阿蘇能不能和他換一下地方，阿蘇調(diào)了位置，同他們聊起來，男孩說他們在一起四年了，之前他在部隊倆人總也見不到，現(xiàn)在請了假，和父母一起去女孩家里商量婚事，他總在外地，怕她亂想，有了家就安穩(wěn)了。女孩好似害羞，低著頭不說話，只耳根通紅。
阿蘇祝他們百年好合，女孩小聲道了謝。
火車上很吵，那對小情侶在說什么聽不清楚，只是女孩一直在笑，像極了十幾歲的她。
阿蘇把頭望向窗外，天很藍(lán)，云很白，這朗朗晴空下，每個人想要的都不一樣，一旦你委屈了自己，生活就會以另一種方式補(bǔ)償你，盡管有時你并不想要。
臨走前男友說他知道阿蘇想過的生活同他的截然不同，他只想好好工作，升職加薪，再取一個溫柔的姑娘，過安穩(wěn)的日子。
他說他也知道阿蘇為他做出良多妥協(xié)，可他還是想身邊有個和他差不多的人，做相似的工作，相互包容理解，在這座不大的城里有一份可以隨時得到的擁抱。
他最后還說，他不是故意不同阿蘇說晚安不接她電話的，他的電話壞了，就因為這樣他忽然發(fā)現(xiàn)他沒那么多話要和阿蘇說了，也沒最初那么想念了，日子過得比之前輕松了很多。
原來真的存在這么一回事，在一座城呆的久了，就會和周圍的環(huán)境融為一體，把身上的少年氣磨得平滑，把愛添上了柴米油鹽，把熱烈變得平淡。
阿蘇覺得有些累，把頭埋在臂彎，慢慢睡著了。
那時你們還是小小模樣，他愛談天你愛笑，夢里花落知多少。
之后發(fā)生了什么阿蘇沒說，她只在某天夜里突然發(fā)來消息說，她辭職了，要去其他地方看一看。
我問她要去哪里，正巧我也要出去走一走，約她一起。
阿蘇說她正坐在中國地圖上扔骰子，扔到哪就去哪，如若喜歡就住下來，不喜就接著走，世界那么大，總有她喜歡的。
她和我約好，每到一處便寄一張明信片，我們好久不曾寫字，怕是忘了最初的自己。
后來阿蘇一個人穿過大興安嶺的森林，走過川藏的茶馬古道，看過長白山漫天的大雪，也在杭州的斷橋上見過許仙和白素貞。她一路走走停停，在山頂觀日出，也在夜晚聞曇花綻放的香，看不同的風(fēng)景，感受不同的民風(fēng)，這好像離她想要的生活又近了一點，而我也要感謝那些信件從未遲到，它們都安靜的講著同一個故事。
以前日子慢，車馬郵件都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晚安啊，明天開始我要試著早睡了。”
阿蘇發(fā)來這條消息時是北京時間三點十七分，夜已過了大半，我們?nèi)郧逍选?/p>
聽她說她找到了喜歡的小鎮(zhèn)，那里的人很好，說起話來都軟軟糯糯，她打算在那開一家小店，至于要賣些什么還沒有想好。
我說冬賣單衣夏賣雪。
她罵我不正經(jīng)。
阿蘇說，前男友要結(jié)婚了，請她去。
我問她要去嗎。
她說，沒什么不能去的，我們都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這多好。
是啊，這多好，他們都找到了想要的，或許期間有諸多不順，但好歹是雨過天晴。
末了，阿蘇說，我還是喜歡與在乎的人說晚安，這還是當(dāng)年留的習(xí)慣，初時覺得固執(zhí)，現(xiàn)在想來有人能聽我說一句，再與我說一句，這有多幸運。
她說，這許多年，我總都在熬夜，一想到你同我說晚安，或是你在睡不著時看到我的晚安，就覺得夜色甚美。
她還說，你不要總是熬夜了，白天也有很多美好的事情等我們?nèi)ビ鲆姟Ｎ乙膊灰疽沽耍m然有些難，但會試著改過來。
我說好。
我們說晚安。
我也想對在乎的人說晚安，這樣在夢里也能開心得笑出聲。
這世上一定有那么一個或是幾個人與你說晚安，因為你重要。
最近我也試著早些睡了，現(xiàn)在看來還沒成效，不過沒關(guān)系，如果這樣能更安心做的喜歡的事也不錯。
白日有白日的美，夜有夜的好，只一點，別溺在夜里不能自拔，也別因為白日而恐懼夜色，當(dāng)然，最最重要的一點，還是要好好照顧自己啊。
那么，我們一起說晚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