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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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朧的夜,南方的天空中飄著朦朧的雨,淅淅瀝瀝,一線一線,像呢喃的生靈濡濕了天和地,也打濕了人的心。昏黃的路燈懶洋洋地照著清冷的街道,雨滴在燈光下歡快地舞蹈,都市里的人們急匆匆地邁著凌亂的腳步,拖著疲憊了一天的身心,走在回家的雨路上,那里,是歸宿,是溫暖的家,能療好一天的傷,很少有人顧及落在身上的雨滴。

在雨中,只要你留神,能發(fā)現(xiàn)美,自然的美,景象的美,因為,美無所不在,只是怕你缺少一顆發(fā)現(xiàn)美的心。

到處都是濕漉漉的,這個冬天,雨似乎來的稍微晚了一些,也許,雨在刻意擾亂季節(jié)的變化,故意推遲冬天的寒冷,不肯早早地灑下來,但,畢竟是冬了,冬天的名字叫寒冷,寒冷的使者便是這冷意昭然的冬雨。

我沒有帶傘,任雨恣意地澆著,在小區(qū)的一隅,我不禁停駐不前,端詳起一顆蜷曲在寒冬角落里葉子微黃的芭蕉樹。

她像一個楚楚動人的少女,衣裙依舊翠綠,風(fēng)姿綽約,神韻靦腆,幾片泛黃的葉子邊緣沾滿了雨滴,一如她的淚。經(jīng)過了夏天的燦爛和秋天的蕭索,冬的冷令她傷心憂愁,怨悱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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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心里對她說,芭蕉,你不要顧影自憐,你不要獨自哭泣,冬的前面,便是那艷陽溫暖的春天,到了那時,你會發(fā)枝,你會搖曳,你會迎來一對戀愛中的情侶在你的身邊談天說地。

少女仿佛聽懂了我的話,身體在微風(fēng)中輕輕搖擺了一下,發(fā)出了刷刷的細小聲音,葉子上的雨滴撲簌簌地落了下去,我知道,她在和我約定——春來的時候,容顏姣好的她跳舞給我看。我點了點頭,也向她約定,就在不遠的春,我們不見不散。

與她離別,難言滋味,走在風(fēng)雨中,我不想回頭,怕看見孤獨的芭蕉樹那企盼的眼神中的絲絲憂郁。向深處蔓延的夜,依舊綿綿的冬雨,還有和我剛剛竊竊私語的芭蕉樹,構(gòu)成了我的整個外部世界,其他的景物和人群都已在我眼中腦中消失不見。我心里反復(fù)地在說,芭蕉,少女,春天,起舞……耳邊又仿佛響起了那首南方的絲竹之樂《雨打芭蕉》,清亮之音,敲碎我心。

回到家,我坐在沙發(fā)上,任屋內(nèi)漆黑一片,望著窗外黑茫茫的夜,心里念的仍是那顆芭蕉樹,隔窗知夜雨,芭蕉先有聲,那敲著窗玻璃的雨滴聲仿佛夜雨在打在芭蕉的葉子,聲聲悅耳,聲聲凄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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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透著窗欞,努力尋找著芭蕉,可眼中是一片黑,一片死黑的夜。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那顆孱弱的芭蕉樹。

有一首詩這樣寫道:夏天,遮一處蔭涼,等你來小憩。雨季,撐一隅晴空,讓你來避雨。起風(fēng)了,我為你長舒紅袖,舞一曲無字的心韻,雨落下,敲擊在我的身上,蕩開的是那首難忘的老情歌。

深冬,該是芭蕉落入塵土的時候了,但是,我知道,那顆少女模樣的芭蕉不會零落成泥,這是我們的約定。

我經(jīng)常會在窗前佇立,守望著我和芭蕉樹的約定,守望著紅了櫻桃、綠了芭蕉的春天。

為什么人們常常將雨打芭蕉與孤獨憂愁、離情別緒聯(lián)系在一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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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前誰種芭蕉樹,陰滿中庭。陰滿中庭,葉葉心心,舒卷有舍情。傷心枕上三更雨,點滴霖霪,點滴霖霪,愁損北人,不慣起來聽。李清照一生中只有過短暫的幸福時光,后半生的凄苦全部傾瀉到了詩詞中,在詞中,芭蕉成了她傷心憂愁的寄托之物。

何處合成愁?離人心上秋。縱芭蕉,不雨也颼颼。南宋詞人吳文英將愁緒寫到了極致,即使不下雨,聽不到雨打芭蕉的聲音,也覺得冷徹心扉,愁緒滿胸。

李煜寫道:秋風(fēng)多,雨相和,簾外芭蕉三兩窠。夜長人奈何?秋天的風(fēng),秋天的雨,窗外的芭蕉,夜很長,人惆悵。李皇帝的詩總是叫人如此銷魂。

一片春愁待酒澆。江上舟搖,樓上簾招。秋娘渡與泰娘橋,風(fēng)又飄飄,雨又蕭蕭。何日歸家洗客袍?銀字笙調(diào),心字香燒。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又一位南宋詩人蔣捷在渡船過吳江時寫下了這首《一剪梅》,一股久客異鄉(xiāng)思歸、離亂顛簸的憂愁情感躍然紙上。

夏天,身處一間山中茅舍,沏上一壺氤氳的清茶,點燃一支煙,坐在搖椅上,手把一本泛黃的書,耳中再無車馬之喧,心中再無雜糅之念,目所及青黛南山,朦朦兮煙霞水石。聽窗外雨打芭蕉,悠悠似閑云野鶴……我時常閉上眼,幻想著這個似夢的詩意般的田園場景……

閑情逸致,一經(jīng)雨的輕輕敲打,格外愜意。夏日聽雨,芭蕉歡暢地和著聲,心底不自主地便生出了浪漫的情結(jié),朦朧、幽靜、悠長、癡迷,這,是超凡脫俗的大境界。

一個人應(yīng)偶爾變換下生活狀態(tài),當(dāng)你疲憊的時候,當(dāng)你受夠了都市的喧囂雨煩躁,不妨小隱于鄉(xiāng)野一次,過一過“獨坐窗前聽風(fēng)雨,雨打芭蕉聲聲泣”的日子,你的心境一定會豁然開朗,你的煩惱一定會煙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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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甚至經(jīng)常,現(xiàn)實將我們的美夢擊得粉碎,但在心底,你一定要留個小小的空間,就像歌中唱到的那間小小的閣樓,將美好的愿望統(tǒng)統(tǒng)裝進去,小心地塵封起來,閑時,打開閣樓的窗,任愿望自由放飛,這,是一種難得的饕餮般的享受。

風(fēng)吹柳絮,芭蕉抽葉,小燕啄泥,青草依依……我在寒冷的冬雨里等待著這許多許多美好意境的到來。

吟詩一首:一絲春風(fēng)化雪泥,風(fēng)雨瀟瀟楊柳堤。翹盼雨打芭蕉夜,此情綿綿恨無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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