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業(yè):(1)反復讀《荷塘月色》的兩段,認真體會;(2)談談對“如果您對聯(lián)覺這一心理現(xiàn)象缺乏認知,當有人告訴您說她不但可以聽到聲音,還可以看到聲音的顏色、嘗到聲音的味道時,您一定覺得她瘋了,但是心理學家肯定地告訴您:這是真的!”的看法。
感覺:是人腦對直接作用于感覺器官的客觀事物個別屬性的反映。
感覺現(xiàn)象:有感覺適應、感覺對比、感覺后像、聯(lián)覺。
聯(lián)覺(Synesthesia):一個刺激不僅引起一種感覺,同時還引起另一種感覺的現(xiàn)象。即各種感覺之間相互作用,對一種感官的刺激作用,能觸發(fā)另一種感覺的現(xiàn)象。比如,看到五彩繽紛的燈光,仿佛聽到了動感音樂,是從視覺——聽覺:看到青葡萄的圖片,口里就自動分泌唾液,是視覺——味覺。
自1880年,達爾文的表弟弗朗西斯.高爾頓在《自然》雜志上,描述了第一例聯(lián)覺現(xiàn)象后,針對這種認知變化的研究,就一直在探索過程中。今天,很多神經(jīng)學家都在研究聯(lián)覺現(xiàn)象。科學家肖恩·戴把聯(lián)覺分為了40種類別。他認為感觀混合可以是各種各樣的,一個人可以同時擁有不同的感觀混合現(xiàn)象。最常見的現(xiàn)象是通過形狀、氣味、聲音或味道感知到色彩。
理解聯(lián)覺現(xiàn)象,要先確認這是一種真實存在的感覺現(xiàn)象,人們認為,聯(lián)覺是對過往認知的記憶和聯(lián)想;另一種看法,認為文學中對聯(lián)覺的描述,是一種修辭手法(通感),即比喻描述。但是,這兩種看法都無法解釋為什么只有一部分人,才能擁有這種聯(lián)覺能力。
于是,科學家們開始提出:也許這種現(xiàn)象,可以從生物學上得到解釋。因此,通過神經(jīng)影像技術,從人的大腦,探究這一現(xiàn)象的存在基礎。
西班牙格拉納大學實驗心理學家和行為邏輯系的研究員卡列哈斯指出:“今天,科學界已經(jīng)深入了解到與聯(lián)覺現(xiàn)象相關的機體組織,以及這一現(xiàn)象存在的神經(jīng)學基礎。”他們發(fā)現(xiàn):當一個物體的反射光抵達眼部后,視網(wǎng)膜上的視覺神經(jīng)脈沖,就會一直作用到大腦后部,在這一區(qū)域會對物體的形狀、顏色、厚度和運動產(chǎn)生圖像。接下來,這些特性就會在大腦顳葉和頂葉的不同區(qū)域間分配,進而做進一步的處理分析。
所以,有聯(lián)覺能力的人,既有先天的遺傳因素,又有后天的學習鍛煉。
由此,我們又想到文學修辭手法中的一個詞“通感”(Synaesthesia),它和心理學領域被稱為“聯(lián)覺”的英文名是一樣的。是指把不同感官的感覺溝通起來,借聯(lián)想引起感覺轉(zhuǎn)移,“以感覺寫感覺”,也被稱為“移覺”。
文學藝術創(chuàng)作和鑒賞中,各種感覺器官的功能,如視覺、聽覺、味覺、觸覺、嗅覺等,是可以互通的,這是人類所共有的一種生理、心理現(xiàn)象的融合。
在通感中,聽聲音像見其形。如馬融《長笛賦》:“爾乃聽聲類形,狀似流水,又像飛鴻。”又如嵇康《琴賦》:“狀若崇山,又像流波,浩兮湯湯,郁兮峨峨。”
在通感中,顏色似乎有溫度,聲音似乎有形象,冷暖似乎有重量。如白居易的《琵琶行》:“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間關鶯語花底滑,幽咽泉流水下灘。水泉冷澀弦凝絕,凝絕不通聲漸歇。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曲終收撥當心畫,四弦一聲如裂帛。”以聲類聲,聽覺通于視覺。“鶯語花底滑”、“水泉冷澀”,“滑”和“冷澀”是觸覺,聽覺又通于觸覺。
宋祁《玉樓春》的詞:“紅杏枝頭春意鬧”。錢鐘書在《通感》中指出:“用‘鬧’字,是想把事物的無聲的姿態(tài),描摹成有聲音,表示在視覺里仿佛獲得了聽覺的感受。”通感要求的是全身心地去感知生活,或?qū)徝缹ο螅瑥亩蹲降酵暾乃囆g形象。
通感技巧的運用,能突破語言的局限,豐富表情達意的審美情趣,起到增強文采的藝術效果。
朱自清在《荷塘月色》中,一處典型的“通感”:
“微風過處,送來縷縷清香,仿佛遠處高樓上渺茫的歌聲似的。”
清香乃是嗅覺,歌聲乃是聽覺,在描寫時打破了常規(guī),把“聲”、“香”聯(lián)系起來,使嗅覺與聽覺溝通。這樣,就會調(diào)動起讀者的生活經(jīng)驗,使之充分發(fā)揮想象和聯(lián)想能力。作者用“遠處高樓上”飄來的“渺茫的歌聲”的時斷時續(xù),隱隱約約的體驗,來品味微風送來的時有時無、如絲如縷的荷花散發(fā)的“清香”,喚起人內(nèi)心微妙地情感,使兩種作用不同的感官知覺,在心理反應上得到自然溝通。
另一處“通感”:
“塘中的月色并不均勻,但光與影有著和諧的旋律,如梵婀嶺上奏著的名曲。”
視覺的“光和影”與聽覺的“旋律”、“名曲”構成了通感。用“旋律”、“名曲”比喻成光和影疏密起伏和輕重濃淡的色調(diào),作者的藝術感受已不滿足于單純的視覺勾畫,而訴之于聽覺,因為小提琴有著高低起伏的音律和輕重緩急的節(jié)奏,它的和諧與光影的和諧有其相通之處。“塘中的月色”的光和影的和諧,本來就是在滿足現(xiàn)有的視覺體驗之外,同時還滿足著審美主體的聽覺體驗,這兩種審美體驗是同時交互進行的,而不是由一端到另一端的靜止不動。
還有幾處典型的“通感”:
“月光如流水一般,靜靜地瀉在這一片葉子和花上。薄薄的青霧浮起在荷塘里。葉子和花仿佛在牛乳中洗過一樣;又像籠著輕紗的夢。”
“葉子和花仿佛在牛乳中洗過一樣”的視覺,和朦朧的夢境構成通感。聯(lián)系前邊的“月光如流水一般,靜靜地瀉在這一片葉子和花上。薄薄的青霧浮起在荷塘里。”朦朧的月光、薄薄的青霧,使月下荷塘如同世外夢幻的仙境,作者的心才能夠暫時得到寧靜,才能排遣內(nèi)心的彷徨和苦悶,從而透露出淡淡的喜悅。
“雖然是滿月,天上卻有一層淡淡的云,所以不能朗照;但我以為這恰是到了好處——酣眠固不可少,小睡也別有風味的。”
“滿月”的“朗照”是“酣眠”,痛快淋漓;“淡淡的云”遮月,是別有風味的小睡。在這里,啟動了視覺以及妙不可言的生理感受。
在這樣的意境里,作者表達了暫得“寧靜”的心理體驗,既表現(xiàn)得委婉含蓄,又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夜游荷塘、觀賞月色本身就是作者“小睡”時的解脫。生活中有了景致,才會有了情思;有了滿懷的情思,才會有如此的妙筆。
《荷塘月色》及其神妙的通感手法,在讀者的視野中,早已成為永久的文學存在,也就是說,作者能調(diào)動讀者長期積累起來的各個生活方面的經(jīng)驗,讓我們?nèi)ゴФ取Ⅲw會那難于直接描述的事物,達成一種更高層次的共鳴,讓我們在欣賞過程中如臨其境、如睹其物、如聞其香、如聆其聲的真切、深刻的藝術感受。
《荷塘月色》多處通感的運用,給我們提供了一個成功的典型范例,它有著的深厚的心理學和美學理論的基礎。人的視、聽、嗅、味、觸等各種感官雖有分工,但是它們感受能夠相通,人類的形象思維是一個整體,同時也離不開抽象思維。文學藝術是間接造型的語言藝術,更需要具象思維。我們的感官去感知它塑造的藝術形象時,理當可以彼此相通。
朱自清先生在感受“月下的荷塘”和“荷塘的月色”的美景時,調(diào)動了自己的諸多感官,全身心的投入到“獨處”的心靈感受和現(xiàn)實與內(nèi)心構成的獨特意境之中,當直覺到一種感官不夠用時,就自然地借助于其他感官的幫助和補充。
作者把嗅覺感受的"清香"和視覺感受的“和諧的光與影”,都移之于聽覺,把朦朧的月色和透著薄紗的景物的奇特視覺,移之于夢境,而這種夢境又如此的依稀和酣暢。可見,朱自清先生對生活與藝術有自己的獨特的體驗和見解,但他并沒有把個人的觀點、趣味強加于讀者身上,而是給讀者以廣闊的想象空間,憑借讀者每個人不同的生活經(jīng)驗和生活體驗,去形成獨特的藝術形象。
錢鐘書先生說過,“在日常經(jīng)驗里,視覺、聽覺、觸覺、嗅覺、味覺往往可以彼此打通或交通,眼、耳、舌、鼻、身各個官能的領域,可以不分界線……”。
人的五種感官,和聯(lián)覺一樣,“通”得最普遍的,是視覺——聽覺。運用通感,可突破人的思維定勢,深化藝術。通感哲學基礎是自然界普遍相通的原則,客觀事物都不是孤立存在的,它們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在現(xiàn)代文學作品中,通感的使用,可以使讀者各種感官,共同參與對審美對象的感悟,克服審美對象知覺感官的局限,從而使文章產(chǎn)生的美感,更加豐富和強烈。
人的感官,人的感覺和知覺,在形成表象時,就是一個互相感應的相通過程。“瞎子摸象”的寓言故事,就說明了各個感覺器官,如果不能“通感”,就不能對一個事物作出正確的全面地反映。而文學、音樂等藝術形式,就是把這種“通感”有意識的自覺地運用,從而使各種感官著達到全面的心理感受,產(chǎn)生強烈的藝術效果。實際上,人的審美體驗,也必須調(diào)動各種感官并且要使他們相通,否則就不能產(chǎn)生美感。
有人常常說,看景不如聽景,從某種意義上說,不是現(xiàn)實的景物不美,而是我們?nèi)鄙兕I悟“美”的“通感”。審美活動研究人的感性的活生生的整體形象,突出地強調(diào)“通感”。所以,研究藝術,人們往往喜歡讓感官們彌漫一氣,探究起色、味、音,眼、鼻,耳的“通感”關系來討論,大都離不開對“通感”的闡釋。
許多時候,我們把通感看作是一種修辭手法,譬如我們上文分析的朱自清的《荷塘月色》,通感往往和比喻相連結,“像”字就是一座橋,使聽覺、視覺、嗅覺、味覺、觸覺和夢境之間,得以自如地轉(zhuǎn)化,轉(zhuǎn)化的基礎在我們的智力結構。
實際上,一切優(yōu)秀的文學藝術,都具有 “通感”情結,在強烈的攝人魂魄的審美形式外,其作品的形式美,在人們心理上造成的通感,這是一種在藝術欣賞中,完成的哲學頓悟和升華的過程。這種思維范式首先要求藝術創(chuàng)作者,進入忘我的凝神、靜思狀態(tài),然后,以具象思維的方式在審美的心理時空,再造一個理想化的意象世界。所以,所謂具象思維,就是一種“通感”的思維。
總之,先有人類認識事物的感官相通的可能,才有了人們心理感知的“聯(lián)覺”,然后再有修辭手法的“通感”。
作者:一米陽光心理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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