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六那天,立夏家的小院子里擠滿了來看熱鬧的人們。長輩們把立夏關在正房的屋子里,輪流做著思想工作。只要立夏今天不搞出什么鬧劇來,家族的顏面就算是保住了。結婚,生孩子,種地,過日子,長輩們按照尋常女子的生活,給立夏做好了一輩子的打算。
立夏媽媽在院子里張羅著,附和著那些快要把脖子伸斷了的婦人們,她知道,如果今天立夏又鬧了笑話,眼前的這幾張嘴足以讓她在全鎮上抬不起頭來。
吉時,小伙子背著身穿白紗的立夏出了屋,“新聞當事人”終于現身,小院子更加熱鬧了。立夏化了很濃的妝,但很漂亮。有人說是范范請了化妝師同學來幫忙化的,在這個小院里,能夠真正心疼立夏的人除了立夏媽媽就是范范。
范范幫立夏拉著婚紗,始終微笑著。作為姐妹,這是她唯一能夠為立夏做的。過了今日,她就再也幫不上什么了。曾經說好要一起去北京工作的立夏,此刻正在被自己親手送予他人,送進沒有歸路的未知漩渦。也許是想到了這些,又也許是看到立夏不合腳的高跟鞋,范范抿起嘴巴,咬著牙,雙眼一下子紅了。
被現實驅趕著而活,思想被麻醉而活,你只能順應生活而活,看著眼前的一切說不出哪里不妥,但就是胸口發悶,心空,身體感受得真切,卻無處吶喊。這大概就是第六感,立夏的第六感。
黃昏,躁動的人們漸漸散去,小院變得更加凌亂和不堪。普普通通的一天,就這樣過去。似乎什么都沒變。
新婚的生活也并沒有讓立夏有什么新鮮感,房屋破舊依然,粗茶淡飯依然。直到一天……
立夏懷孕已有四個多月,但是肚子總不見長。丈夫帶她到北京的醫院一查才知,胎兒發育不良,需要做流產。當初是因為這個孩子立夏才肯和他結婚的,如今孩子要沒了,恐怕他們的婚姻也要沒了。小伙子這樣想著,便沒了動力。
很快手術做完了,但是還要在醫院休養一周。小伙子說自己要和老鄉去打工了,耽誤不得。留立夏一個人在醫院,臨走安慰了兩句,說咱這窮身子不用富貴養,沒啥的。
范范得知此事,翹了一天課,坐了最早的公交車就往醫院跑,不到八點就到了。醫院規定只有中午十二點到一點一小時的探望時間。早上起得太早沒吃飯,又顛簸這一路,范范撐著疲憊的身體靠在樓道里歇息。
快到十二點,范范下樓去買了吃的,到了探望時間就能立刻給立夏送過去吃。立夏和幾個要臨產的孕婦在一個病房。范范進去那會,正好推進一個剛剛生完孩子的女人,那女人面無血色,似乎昏迷了。范范嚇得攤在床邊,立夏說她已經習慣了,在這晚上根本睡不了覺,一直有女人喊叫的聲音。
立夏出院那天,也是范范來接的,看著立夏坐上車,范范才走。
“其實我也想過要和他好好過一輩子的?!?/p>
“人流有多痛,你知道嗎?我自己一個人扛過來的,我都不敢哭,哭了,喊了,也沒用,這里沒人在意我?!?/p>
“我想不明白,他為什么不管我,他為什么也不找我……”
去車站的路上,立夏和范范說了這些,她不明白,為什么小伙子不心疼她,她也不明白,為什么老男人后來一次都沒有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