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莊出去,過條馬路,沿馬路牙子走上二三十米,是常光顧的菜場。
菜場是個生動的社會。熱鬧時,人聲鼎沸,討價還價不絕于耳;人稀稀拉拉下來后,菜場有時就是一堆堆女菜販子的聊天室,或者競相瞌睡的午后休息室。男士們在菜場就是個點綴。這也難怪,菜場生意多半也在買菜的主婦和賣菜的主婦交際中完成。
這么一個菜場,也有固定和流動兩支隊伍。
先說流動隊。基本上是女性。老中青三代皆有。據(jù)長期觀察,似乎隊員之間彼此熟識,或者來自同一個區(qū)域。偶爾,彼此還幫忙收下錢看個提籃菜堆什么的。聊起天來,熟絡(luò)、家長里短。進得菜場,靠近售賣魚丸的那個短發(fā)老太,她既流動也固定,兼具了兩種特性,反正老釘在那兒,又隨時提籃可走,每到她攤前,她都把你當最熟的人,說起價來也貼心地不好意思同她還了。我常光顧她那兒,瞧她慈眉善目的也挺自在。其他幾個年青點的,越靠近大門口,越標榜自家菜好、新鮮,也整得齊齊整整的,往往也貴,也不見得真好不是。她們對于價格比較堅定。
固定攤位也個個熟識了。十幾年來,這菜場從馬路那邊轉(zhuǎn)到馬路這邊,從馬路作為菜場的率性延伸到如今幾千平米室內(nèi)大菜場,我算忠實追隨者了。菜不總得吃的?盡管天天選擇困難癥爆發(fā),對菜場幾十號人倒更加清楚了。誰刻板誰隨和,誰斤斤計較,誰大度那么點,誰幽默風趣誰一臉欠她似的,了然于胸。誰從前在馬路邊上一個流動攤起家,而今像模像樣高據(jù)菜攤后,我全知道。
因此便有了取舍。不好說話的,經(jīng)過一下,不打算光顧了。熱情善言的,停頓下來,有時幾天菜一口氣在一個地兒買了也是常有的。菜場近盡頭處有個中年大媽,善于推銷,往往買了她的土豆,她會告訴你毛豆好啊,冬瓜不錯呀,剛切開的,苦瓜也好,好吧,一口氣便終結(jié)了選擇的煩惱。遇到零頭差點就湊整了,她眼疾手快,幾棵小蔥湊了數(shù),一樁交易就這么好了。我覺得她強勢,可也喜歡買這位強勢大媽的菜,快!
有時菜場幾個來回搞不定幾個菜。這,兒子不吃,那,吃幾多頓了,就在菜場里來來回回,憂心忡忡。滿菜場的菜早上去那么多,天黑前去也不見少,真疑心入夜這些菜的去處。有幾個心急的固定攤主往往晚飯前后便搬些菜到門口,加入流動軍團,還時不時呼喊幾聲經(jīng)過的人,傳達了一天下來的焦慮。
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看見這對夫妻,都圓滾滾的,眼睛圓臉圓胳膊圓肚子也圓,腿估計也是圓的,連聲音都圓得仿佛百靈鳥婉轉(zhuǎn)啁啾似的。兩個人,常常彼此說得轟烈,我聽不大懂,停頓下來買他們的菜,也往往干凈利落,好像是我反倒不好意思同二位議價了。夫妻倆看上去,和智慧搭不上邊,半點聰明相沒有,有時其中一個人缺位,另一個,主要是圓圓的女主人便用圓圓的聲音擺鐘似的吆喝幾聲她的菜。
買菜,轉(zhuǎn)幾圈下來,一天甚或幾天的打算在心上過一遍又一遍,甘苦只有買菜的人明白。所以光顧菜場的主婦責任也很重大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