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爺爺，不見了

又是周末，今天的她依舊去上班了。天氣便不是很明朗，中國30年的偉大崛起也讓這個北方大城變成了人間“仙境”，似乎這幾十年的奮斗真是讓他們走到了極樂世界。如果從遠處看，她似乎真是個需要挎著各種香包的“職業女性”，但事實上，她只是個學生，只是比較早開始了兼職生涯而已。現在的這份兼職，工資不高，但還算是很輕松，類似于國企的存在，朝九晚五，拿著微薄的工資，有所為，也無所為。這對她來說，也談不上滿意或不滿意，只是每次周末早上起床的時候，忍不住的咒罵幾句。為什么，看不清窗外的操場，為什么，得上班？今天出地鐵口的時候，她突然發現，那個每天站在地鐵口回收各種飲料瓶和報紙的老爺爺不在了。而她卻想不起來，他是什么時候消失的。她努力回憶著老爺爺不見的那一天，突然，有一股深深的悔意從心里滋生。她還記得那是一個不高的老頭，穿著土黃的棉衣，她總覺得太厚了，有點微胖，一點也不磕磣，臉上沒有那些路邊拾荒者標志般的大胡子，反而白白凈凈的，若是這北風稍微大了點，還能依稀看到點白里透紅的滋潤。她承認，她是喜歡這個小老頭的，因為每次，在她從那個地鐵口出去走向公司的一路上，只有這個個小老頭帶著若隱若現的笑臉看著她。所以，她想著，她以后一定要把每天早上的牛奶盒給他。可是每每走出地鐵口的時候，她總是兩手空空。有著那么點歉意，但其實她也有點為難，她一般在學校內的食堂就把早餐就解決了，很少在外面吃早餐，她受不了路邊的滾滾粉塵，也受不了扶著豆漿碗的那根大拇指，還有那根本看不出是什么的包子餡兒。但是，她才不是什么小資。今天的她終于拿著牛奶盒子，甚至有點興致沖沖地走到地鐵口，卻發現老爺爺不在了。有那么一瞬間，她是愣在那里的。為什么會突然不見了呢？

后來的幾天，她天天帶著牛奶盒子，可是始終沒有看到那個老爺爺。為什么，就不在出現了呢……

誰的電話？爸爸的！

又是冗長的會議，其實她一直不明白主任為什么拉著她這個小小的兼職助理開會。現場與會的都是月薪上萬的同事們，所以她真的不明白。也許，對于這么好脾氣的她，主任是想好好培養的。下午五點，會議依舊，她還在奮筆疾書，記錄主任不斷噴出的唾沫星子。然后，她的手機響了。她的手機其實永遠都是靜音的，很少有人能通過手機馬上聯系到他。但今天不一樣，今天是周六。她看到主任眼睛射出犀利的刀子直沖向她，而她刀槍不入般，依舊出來接電話。說了不到一分鐘，她就掛了電話。會后，主任把她叫到了辦公室，無非還是那些陳腔濫調。最后總結一句，剛才誰的電話。她淡淡地說道，爸爸的！“那干嘛出去接！”她默默地沒有說話，但是她知道——因為是爸爸的！“下次記得把手機關了！”“哦”她淡淡地說道。出辦公室的時候，同事問她發生了什么事，她就稍微說了一下。同事們開始罵罵咧咧，嚷著不人道。她突然想起了袁媛，那個跟她一起進公司，但是也因為一個電話惹了主任而被辭了的姑娘。她最愛對她說，你怎么那么好欺負……

等她走出公司大樓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冬天真是要到了，她帶起口罩拽了拽自己的高領毛衣，還是沒擋住寒風。然后口袋里的口罩又開始震了，她直接掛斷了，無視手機上的“papa”。

會長

其實，她很期待周一的。因為工作了兩天，想要換個環境，而學校對她來說，是個安全又安心的地方。周日的晚上，她一般都會懷著那種隱隱的興奮上床，然后開開心心地迎接周一的早上。但是今天陰郁的天氣，似乎不太想讓她過得太好。然后，她受到了系里老師讓她接手系里職業發展協會會長的消息。她，突然不知喜悲！她想起了曾經的崢嶸歲月——頂著各種部長，會長，主席，在高中那個青澀的校園里橫行霸道。可是后來呢，后來啊，她慢慢沒有朋友了；后來啊，她不再是班里成績數一數二的學生了；后來啊，大家提起她想起來的只有“那個囂張的女漢子”；后來啊，她就來到了這個不溫不火的學校，認真學習，努力掙錢，卻再也想不起曾經那些個崢嶸的歲月，也想不起來那些個曾經無數次出現在腦海中的211,985高校。

“會長……”她看著這個大一新生用著類似于崇拜的眼光看著她，她有點無措。數秒的錯愕后，她開始講話。“這是我們的第一次例會，我希望你們記住我的第一句話。無論如何，請記住并且珍惜你們在這個協會的日子……”

怎么可能忘了，只是沒有勇氣面對了而已，就像現在的她，不肯回回母校，看看老師，怕自己不夠優秀；不肯回家，看看爸媽，怕還不夠資本。她一直在想，是不是所有的事兜兜轉轉都會回到原點，就像現在的她又當上了會長，這個她曾經數數然，如今又澀澀然的會長。

彩虹天堂

八點，九點，十點，她在這個地方坐了將近三個小時。北方的夜風真是冷，可是她就是不想回寢室。她就那樣蜷縮在長椅上，不知冷暖，然后著了魔一樣聽著《彩虹天堂》，看著校園里那些男男女女來來往往。她突然很想打電話給爸媽，可是她又覺得不可以。她很少打電話給爸媽，不報喜，不報憂，只是等他們打電話過來的時候，告訴他們“我很好”。然后她看到手機屏幕閃了又閃。是他！她一直在想，如果她也像他一樣，舍不得爸媽，舍不得老家的那些人那些事，也在那隨便找個學校讀，會不會他們現在已經在一起了。

“嗯。”

“在哪里呢”

“學校廣場。”

“你們那現在不冷嗎？”

“冷。”

“那在干嗎呢，不回去？”

“聽歌”

“……?……?聽什么呢？”

“彩虹天堂。”

“……嗯……好好聽歌詞，聽完這首就回去吧。太冷了，會感冒的。”

“嗯”“……那說晚安了！”

“恩”

然后她聽到，“找不到方向，往彩虹天堂……"卻死活聽不清后面的幾句歌詞，然后，回了寢室。

寢室

周四的寢室總是比周五晚上要熱鬧，她是喜歡這種感覺的。熄燈，臥聊。一般她不是說話的，然后聽著室友們吐槽老師，吐槽同學，吐槽閨蜜，吐槽男朋友，她總是覺得這是件幸福的事。她總是有種這樣魔力，能讓身邊的人向她傾訴各式各樣問題，然后她逐漸變成了身邊人的“心靈雞湯，知心大姐”。慢慢地，她知道了室友間各式各樣的矛盾，然后她總是小心翼翼地說話，小心翼翼地關注著室友間的交流，深怕她們突然崩了弦，吵架。她害怕吵架，以前她看著街上兩個潑婦對罵她就繞街走，再后來她看到地鐵上兩人搶座打了起來，她就下車，等著坐下一輛。上鋪總是說她，太面，太軟弱，而她總是說，我只是覺得那不是我的事，只要不妨礙我生存下去，不詆毀我的家人就行了。

久而久之，她知道了寢室里所有的矛盾，然后看著這些矛盾變大，變小，再生，消失。她盡情地感受著明知道她存在卻無法改變的無力感。她總是幻想著，有一天自己能特帥氣地跟室友們發一次火，對室友們吼道，你們自己的事情能不能自己解決，不要天天來跟我說，你們不知道我也煩嗎？可是，直到最后的最后，她都沒有對室友發過一次火，沒有說出這些話。她依舊看著這些矛盾生生死死，周而復始。也許，這就是生活吧！

快樂大本營

她愛在周五晚上看上一周的快樂大本營。她不喜歡自己關注的節目第二天有著一堆亂七八糟的話題。所以，他寧愿過了話題期后再去看。所以，室友總說她，你怎么就跟不上節奏呢！節奏是什么呢？早上，大家睡覺的時候她起了，半夜，大家都醒著的時候她睡了，她真的不像個稱職的90后，永遠不在節奏上。大家都在懷念李敏鎬的《城市獵人》并瘋狂地追著《繼承者們》的時候，她第三次看著他的《信義》，她其實也不清楚為什么那么執迷于冷門。但是，每到周五晚上，她就能在節奏上了。她處于每周結束上課，還未上班的狂喜中，然后打開一周沒動的電腦，各種刷。但其實，她也不知道要干嘛。電視劇，她已經沒用耐心看了，也根本沒用時間追；小說，天知道她接下來的兩天每天8小時都要對著電腦看滿屏的文字，她不要；游戲，她總是抱著一個信念，欺騙別人，安慰自己，只要自己一天不玩游戲，就不算墮落，就和那些自己所鄙夷的大學生不同，所以，游戲也不要。所以，她干嘛？不知道，等到12點，熄燈了，斷網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干嘛了，QQ沒上，微博沒刷?，原來只是看了一期快樂大本營，笑著別人上星期就笑過的梗。哈哈哈，咯咯咯……嗚嗚嗚……

你說，她是不是墮落呢？上床前她想著，怎么會呢，她明天還要上班呢！

眼淚

周六，早上，她帶著一包牛奶去公司上班了，依舊沒看到老爺爺。今天的工作量比較大，她不停幫主任改著文案，暈頭轉向。昨晚的放肆讓她今天有點力不從心，最后，出了幾個小錯誤，被主任說了幾句。主任對她似乎有些執著，不管什么事都想叫她幫忙，這讓她一度很是興奮，甚至有種自己是重點培養對象的錯覺。后來，聽著同事的抱怨"她怎么老是找你啊？"，"你才拿多少工資啊，憑什么這么使喚你！"，"什么破事，自己不能做嗎，就知道使喚人……"她漸漸明白，也許主任只是看她是個學生，比較好使喚。可是誰知道呢，也許只有主任知道。她依舊"哦哦哦"地走出了辦公室。她突然很是佩服自己，自己究竟是已經厚臉皮到不怕被責備了，還是真的已是麻木不仁……走回辦公室的路上，突然聽到前臺的同事說到地鐵的老爺爺。忙上前去參入話題。"對啊，我怎么最近沒看到他了，早上還特意帶了牛奶盒子呢？""死了……"她愣在那里，一點兒也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

匆匆回到辦公室，她看著自己辦公桌上的牛奶，眼眶突然就有一股酸意直往外沖。怕同事看到，她就這樣趴在辦公桌上。流星花園里的臺詞吧，想哭的時候就倒立吧，這樣眼淚就不會掉出來了。真是，辦公室里沒法倒立。一分鐘，兩分鐘……五分鐘后，她淘出手機，給爸爸打了個電話。

"嘟~~~，囡囡，怎么了，今天沒上班嗎？怎么給爸爸打電話了？"

"爸~~~爸，這邊已經冬天了，暖氣也沒來，我好冷啊，我想回家……你~~~給我~~~買牛奶，好不好~~~"

"好好好！！！你先別哭，跟爸爸說怎么了？"……她其實是想和爸爸說，爸爸，我很好，我平時認真學習，周末努力上班，今天還可以領工資了，過兩天還有獎學金。

下班走出公司大門的時候，她給他打了個電話。

"對不起，以后會跟你說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