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玉良然
漂亮戰友4
從那天參加體檢回家后，高亮的心仿佛被吊在了空中，滿腦子想著應征入伍的事。
這天下午，外面暖融融的，是數九寒天少有的好天氣。喜鵲登上院外的毛白楊枝頭，抖擻著翅膀曬太陽，還時不時地亮起奇特嗓門引亢高歌，像是專程前來報喜的使者。
送喜報的隊伍接踵而至，鑼鼓聲中，高亮從民兵連長手中接過了應征入伍通知，激動的心情無以言表。他，一個普通農家兒子，從今兒開始就要踏上人生新的征程，青春的藍圖就要由自己去描繪踐行了。
第二天上午，鑼鼓喧天，歡歌笑語匯成一片，整個小村莊沸騰了。熱情漾溢的鄉親們紛紛涌來，為他和高祥二人送行。
他二人胸前佩戴著大紅花，洋洋得意地坐在大隊指派的"專車"上。專車是有一輛12馬力拖拉機妝飾而成，大紅色標語圍著車檔板貼了一圈，烘托出隆重熱烈歡送氣氛。"專車"鳴著喇叭在人群中緩緩前行，，村民們在葛主任帶領下有節奏地鼓掌、呼著口號，參軍入伍的極大榮耀感甜蜜感令高亮刻骨銘心終生難忘。
高亮興高采烈，不停地揮手向鄉親們致謝。他就要離開這塊養育了自己二十個春秋的熱土，心中生出許多感慨，滴滴淚珠滾落而下，洇濕了胸前的那朵大紅花瓣……
正行進間，前方忽然傳來清朗悠揚的歌唱聲：日出東方紅霞飛，歡送哥哥去參軍。胸前紅花迎朝陽，一心上進將夢追…
一首另填新詞的《打靶歸來》，很好地揉進了當下情景元素，聽來格外親切感人，立刻博得眾人的一片喝彩聲。
循聲望去，兩隊少年學生分列道路兩旁，每人手中舉著一個小紅本本，邊唱邊有節奏地在頭頂上揮動著…
一位纖肢細腰的年輕女子為孩子們歌聲打著節拍。她那紅紅的臉龐迎著東方冉冉升起的太陽愈發顯得秀氣端莊安詳。她目光空洞望向遠方。她有意避開高亮的送來的目光，心卻早已飛到車上……
她就是高亮的同窗，葛修的千金，時任中學教師的葛蘭。
秀外慧中的葛蘭，與人為善，謙恭溫良受到同事和家長們的交口稱贊。
世上有這樣一種女子，生來有幸兼具父母雙方優點，像是經過精心優選的組合體，甚至在某一個"構件"上糅合了雙親的優秀部分，結合成一個新的"載體"。比喻一雙眼睛，明亮聰慧的眸子像是來自父親；而美麗搧情的雙眼皮則似由母親那邊搬來的。葛蘭就是這樣一個經過精心遴選擇優組合的麗人。
幾年來，她一直默默地愛著高亮，而高亮卻始終不動聲色，對她"秋毫無犯"。她渴望早日得到高亮的示愛，但是那必須是所愛之人真情自然而然的流露。她更希望自己的心上人能夠成為時代驕子，國之棟梁，為此，她愿付出自已的一切。
前些日子的一天晚上，葛蘭從學校備課回家己是九點多鐘了。她正準備上炕休息，父親悻悻地走進了她的臥室，
"爹，有啥事？"葛蘭有點驚訝，父親晚間進她房間實屬罕見。眼見父親神態懊喪，感覺事情定有蹊蹺。
葛修進門后長吁短嘆搖連連搖頭，欲言又止神色焦慮…
她還是第一次見著趾高氣揚威風八面的父親如此沮喪狼狽。
葛蘭自小乖巧伶俐溫順懂事，從不悖逆二老意志，惹老人窩火生氣。父親在村里的許多作為，她心里也是極不贊同的。然而，爹爹學識淺薄，私心作遂，為了生存，為了面子，為了家庭的幸福而做出的抉擇，雖然多有被眾人所詬病，她還是能夠原諒的。再者說來，長輩的觀念行為也并非晚輩想改變就能如愿的。她更注重自身的修心養性，把精力放在教學工作上，外界事物不去過問，平時懶得與爹爹溝通交流。
眼下父親一臉的不爽，一定是沖自己來的。于是，單刀直入地追問道："爹爹，是我惹你不高興了？不知女兒做錯了什么"。
葛修瞅瞅女兒，長長嘆一口氣：噯，真是一言難盡…
葛修在小村莊里干了十幾年一把手，大事上說一不二，在家中卻甘當"副班長"。他的為人看似不咋的，骨子里卻非常愛這個四口之家。他在工作中不管有多少煩惱和不快從不掛在面上帶回家來，在老婆孩子面前總是展現出"風景這邊獨好"真爺們形象。可是今天這件事確實讓他為難了，他必須向寶貝女兒講個清楚，免得戳疼了她的心落下懣怨。
聽到女兒問自己，觍得老厚的臉皮松弛了些。他點上支香煙狠狠地抽了幾口，慢吞吞地說："孩子，你也長大了，什么事爹爹也不再瞞著你…"
葛蘭驚疑地注視著爹爹，預感到事情的嚴重性。
葛修見女兒冷靜沉著，放下心來告訴她："高亮這小子，不知他家哪輩子燒了高香，莫名其妙地被兩個下來帶兵的領導相中了，今晚上他們找我談話，征求我的意見。本來嘛，這事一開始就讓我給卡下了，未曾想半路殺出兩個程咬金，嗨，你說讓我怎么辦？高家的親戚關系都沒有問題，我只好拿他家成分作文章，可是那位副團長說了，中農成分是符合應征入伍兵源條件的。我又提出高亮是我村剛培養成手的衛生員，村民們需要他，他們則給我上起國防教育課，說什么，沒有強大的國防就沒有人民的安全幸福；國家征兵辦有文件，各級領導有責任有義務將最優秀的青年推薦到人民軍隊大學校，使其發揮更大的作用，做出更大的貢獻。說到底，二位首長就是看上這小子了，想帶走他！這二位有來頭，一個是副團長，一個是副連長，雖說長字前面都加了個副字，伸出拇指還是比我這小小村主任腰粗呀……
說著，葛修那頭搖得撥郎鼓似的。
葛蘭聽完父親的一番表述，瞅著他那滿面沮喪無奈樣子，忍不住嘻嘻地樂出了聲。這讓他這個當爹的大惑不解。他懵愣地盯著女兒，"你還笑，哭的時候在后面！
葛蘭收起笑容，心平氣和地說：高亮想參軍有志向有什么不好？！爹爹作為一村之主壓著人家不放本來就是個錯誤。部隊領導慧眼識珠，乃人中之伯樂。像高亮這樣的農村優秀人才就應該送進部隊大熔爐里錘練成長！
葛修聽完女兒無心無肺似的一番說辭，一時目瞪口呆，仿佛突然間不認識這個自己養育二十年的女兒了。
"你這丫頭魔怔了吧？我可都是在為你著想啊！我問你，他去了部隊，要是混上個一官半職，還會……"，"娶你"二字到了唇邊，又被他咽回了肚里。
葛蘭淡然一笑，靠攏到父親身邊，意味深長地說道：我們剛剛踏上人生的旅途，前方的路還很長遠。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追求和夢想，作為長輩和領導應該給予鼓勵支持才對。我也知道你想留住高亮的用意，不過，你可知人心是拴不住的。心相近，身在天涯也不遠；意不在，近在咫尺不成緣。請爹爹出于公心，按照相關規定對待高亮應征入伍一事，算是女兒求你了"。說罷，向父親深深地鞠了一躬。
"這，這是你的真心話？"葛修盯問道。
"真心話！"葛蘭回得斬釘截鐵，接著說："你最了解你的女兒，沒什么想不開的。這個世界很大，大的摸不著邊際；它又很小，小得可以放在心上。一切就隨緣吧！"
葛修靜靜地注視著女兒好大一會，然后加重了語氣，狠狠地說：有言在先，不許后悔！我可蓋戳子放人了。"
"謝謝爹爹！"
葛蘭目送著父親走出家門，胸間涌出的熱淚灑落了一地……
陽光燦爛，木已成舟，自己傾慕之人今日終于踏上圓夢的征程，明日就會穿上他仰慕己久的綠軍裝，成為一名準軍人了。她的心中五味雜陳，翻江倒海一般難以平靜。她為歡送他而填寫新詞的《打靶歸來》的雄壯旋律在空中久久回蕩……
"專車"駛至她跟前，她急忙抹去"不聽話"的淚水，揮手向高亮致意…
"再見了！鄉親們"，高亮攥緊后斗欄桿站起來，頻頻朝葛蘭擺手道別："再見，葛蘭！謝謝老同學不辭風寒帶領學子前來為我們送行！祝你天天向上，事業有成！再見了"……
在陽光的陪伴下，專車向公社（鎮）駐地方向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