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先沖是張莊村委的村長,幾個月前他的老婆去世了,張先沖的生活一下子亂套了,一日三餐都沒有保障,衣服穿的灰不溜秋滿是褶子,胡茬子就像割不退的韭菜,蹭蹭蹭地往外瘋長。
張先沖的老婆不在了,張先沖才感念到老婆的好。老婆在時,他可是村里人眼中的帥男,中老年婦女的偶像,別看他五十多歲了,依舊是眉如墨畫,儀態莊重。辦事干凈利索從不拖泥帶水,頗受人們的尊敬。
接到女兒的電話時,張先沖正在鎮政府開扶貧動員大會,女兒告訴他老婆突然發生病變,120已經到了,正在去縣醫院的路上,他必須立刻趕過去。
張先沖是個工作狂,他很敬業,對待工作一絲不茍。接過女兒的電話他也想走,但他又想,反正120已經拉著去醫院了,再說他知道婆沒有什么大病,就是最近有些胳膊疼,自己最近忙顧不上照顧她,張先沖就讓女兒把老婆接走看病,再怎么的也不會要了她的命吧?帶著這種矛盾復雜的心理,張先沖還是堅持著把會議進行到底。
會議結束后張先沖趕到醫院,正遇上老婆從搶救室推出來往太平間送,張先沖的腦袋嗡的一聲,他癱坐在長椅上,好幾次都沒有站起來,他的兩耳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他只看見女婿和護士,拖著悲痛欲絕的女兒從他面前走過去……
夜靜的窒息,靜的讓人喘不過氣。張先沖呆在太平間陪老婆,他掀開潔白的布摸摸老婆的手,老婆的手僵硬已經沒有了溫度,他感覺老婆是剛剛給他洗完衣服,寒冬臘月刺骨的北風,天空還飄著雪花。老婆一邊晾衣服一邊對他說,孩他爹你往后穿衣服小心點,我的手都凍麻了。
張先沖和老婆結婚后,他們一直稱對方“孩他爹”,“孩他娘”。現在世界上只剩下“孩他爹”了。
張先沖想給老婆說說話,但他卻張不開口,張先沖在心里把自己打的體無完膚稀巴爛。他知道這輩子都無法償還老婆的債。他知道老婆的手再也暖不熱,他知道老婆再不會一遍又一遍喊他吃飯,他知道他喝醉酒老婆再不會守他到天亮。他把老婆的手放回去,用潔白的布蓋好。他想著老婆會不會,在不遠不近處盯著他……
老婆的喪事怎么辦,張先沖要聽老婆娘家人的,要聽兒子女兒的,這件事張先沖沒有一點發言權。
兒子一家人在浙江慈溪打工,兒子在慈溪買了房子,逢年過節才回來看父母。兒子媳婦把母親的去世全歸罪于張先沖,話里話外全是埋汰他的話,張先沖能感覺出,兒子有揍他的沖動,老婆的娘家人也有,女兒最明顯。她當著幾個舅舅,當著幾個舅媽,當著親戚朋友和眾鄉親的面說:“我媽跟著我爸吃苦受累一輩子,我媽咔嚓一下就沒了,也不見我爸有多傷心,沒見過他這樣鐵石心腸的人?!?/p>
張先沖的苦沒有人真正知道,兒女們根本就沒有發現,張先沖的發根已經變白,除兒女以外的人更看不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張先沖奔騰的眼淚無聲地花滑落,更沒有人知道張先沖的內心,被鞭打,被拷問,被折磨的七零八落?!澳袃河袦I不輕彈”,形容的都是古代的名人志士,當代的英雄楷模。像張先沖這樣的平凡人,沒人理解他的堅強,哪怕是自己的親生兒女。
張先沖的生活,在老婆去世后慢慢發生了變化,張先沖的變化不光表現在外表穿戴上,吃飯起居上。他在鄉親們心目中樹立起來的美好形象,也在一點點坍塌,張先沖被人們視為,“沒有溫度的冷漠人”。
張先沖的兒子兒媳辦完母親的喪事后,帶領孩子舉家回到慈溪,臨走的時候,沒有丟給張先沖一句安慰的話。那天晚上他在老婆的墳前蹲了一夜,不知他是后悔多一點,還是小懺悔多一點?
張先沖的女兒除了給母親送紙錢,很少過問張先沖的生活,張先沖給女兒打電話,想讓女兒帶著外甥們來熱鬧熱鬧,女兒總是說忙,張先沖去看女兒和孩子們,放下東西女兒就攆他走。張先沖去了幾次就不再去了。
新一輪的精準扶貧攻堅戰開始了,這次攻堅戰必須要做到心中有數,實事求是。一定要確定重點對象,為群眾栽下“搖錢樹”,為群眾養上“下蛋雞”。張先沖進入到緊張的扶貧工作中。
張先沖通知會計李小春到村委整理扶貧材料,李小春說他在縣城修車趕不回來。張先沖嘟囔著:“這個李小春總是這樣,老在關鍵的時候掉鏈子,連個人影也抓不住?!彼土硗鈨蓚€村委成員一直忙到下午一點多。
以前村委忙的時候,都是張先沖給老婆打電話,香噴噴的飯菜就準備好了,茶足飯飽之后再接著干活,現在不行了,另外兩個人知道混不上飯,就起身回家吃飯去了。
張先沖也餓的頭昏眼花了,他翻出兩袋方便面,準備燒水泡面充饑。這時大嫂來了,大嫂找張先沖商量給舅媽過生日的事,大嫂一看張先沖燒水泡面,大嫂對他說:“三你別吃泡面了,我今天包了餃子,我這就回去給你端來。”
張先沖正在狼吞虎咽吃餃子,大嫂端坐一旁看著他的吃相發呆,大嫂想起了自己的丈夫張先存,要不是丈夫死的早,自己也不會吃這么多的苦,受這么多的累。
張先沖的大哥張先存,性格豪爽,就是那種為了朋友肯兩肋插刀的人,他愛喝酒,一上酒桌就把持不住。有一次村里兩家人打架,他參加調解,雙方都極力勸酒,張先存喝的當場癱倒在桌子下面,是眾人把他抬回家里的,半夜里媳婦給他灌水,發現他已經斷氣了。
張先沖的大哥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大兒子剛結婚,女兒嫁到外地,小兒子念初中。大哥這一走,大嫂的日子可就苦了,整天干不完的活,操不完的心,眼下小兒子要考大學,今后還要蓋房子,訂親娶媳婦大嫂發愁啊……
隨著一聲,“我回來了,”李小春跨進屋門,大嫂的思緒被拉了回來。
李小春愣愣地看看吃餃子的張先沖,又看看發呆的大嫂,他詭秘地一笑說:“大嫂稀客啊!你可輕易不到村委來?!贝笊┱f:“我來找三商量事。”張先沖說:“別說廢話了,趕緊整理表格?!?/p>
收音機里傳來,“我家住在黃土高坡,大風從坡上刮過,不管是西北風還是東南風,都是我的歌,我的歌……”村里也刮過幾陣風,東南西北風都刮過一遍后,一陣風刮到張先沖家里。
不管你相信不相信,人們的瘋言瘋語能殺死一個人,村里人都在議論,張先沖和大嫂好上了,還說有人看見,張先沖天天早晨從大嫂我院子里出來。還有人說碰上張先沖,領著大嫂去民政所領結婚證。
女兒來找張先沖,女兒問他人們的傳言是不是真的,張先沖沒有做正面回答,她只對女兒說:“我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也對得起你死去的母親。女兒沒問到她想要的結果,氣沖沖地回家了。
女兒回到家就給遠在慈溪的哥嫂打電話,哥嫂說過一段時間觀察觀察再說,實在不行他們就回家。
大嫂的兒女們也知道了,大嫂的兒女們倒沒有顯出多大反對意見。他們認為母親和三叔都是一個人,如果兩個人能走到一起,相互也有個照應,老年人也有再婚的權利。都一把年紀了還讓他們活恁苦干啥?
有風就有雨,禮拜天張先沖去參加一場婚宴,喝酒有點偏高,說好的坐李小春的車回家,可是李小春中途有事提前走了,張先沖就硬撐著騎電動車回家,走到半路頭一暈栽倒在公路溝里。清晨村民去趕集才發現他,人們七手八腳把他送到醫院。
女兒氣壞了,一個電話把哥嫂叫了回來,張先沖的腿骨折了,至少要休養三個月,哥哥讓妹妹把張先沖接回家照顧,慈溪那邊的工作不能丟,要不然這些年打拼的心血全泡湯了。妹妹說,她們已經辦好去新疆的遷民手續,三天后就要走了。
這波還沒擺平那波又起,鎮政府催著要報表,辦公室主任通知,明天縣、市兩級都要來檢查扶貧情況。張先沖趕緊給李小春打電話,李小春這次秒接電話,滿口保證完成任務。李小春的反常,讓張先沖嗅到另一種味道。
現在張先沖的心里五味陳雜,村委的事,自己的事,還牽連到大嫂,這一切的一切該何去何從呢?(未完待續)
〔無戒365極限挑戰日更營第三十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