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趙和他的女兒們

聲明:本文系原創(chuàng)首發(fā),文責(zé)自負(f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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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德漢家生孩子了,還是雙胞胎!

這消息就像1964年中國原子彈首次爆炸升空一樣,迅速傳遍了全村。

有這么夸張嗎?你可能會說。是啊,不就是生個孩子嗎?結(jié)婚生子本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那個年代,哪家不是三五個、七八個的生?怎么輪到趙德漢,就顯得興師動眾的?

你可能說雙胞胎稀罕,在上個世紀(jì)七十年代,雙胞胎的確少見,但是少見也不是意味著沒有啊,村里不是有兩戶生雙胞胎的嗎?人家生孩子也沒這么轟動啊!

生孩子這件原本極平常的事,可對于趙德漢夫婦來說,它就不平常了,這事啊說來話長。

趙德漢的父親在土改時期曾被劃為了富農(nóng),因為解放前家里確實有幾十畝地。

這個富農(nóng)身份,讓趙德漢的父親老趙傷心了很多年,自己一家老小,省吃儉用,從牙縫里省出錢來置買土地,沒坑沒騙,沒偷沒搶,況且自己還是個樂善好施的人,遇到村里誰家有難處,還總是愿意伸手幫一把,即便是要飯的乞丐,熟悉了也愿意趕自己家的門。

就是這樣的人,劃分成分時,差點就被劃成地主,村里干部考慮到他兩口子的為人,不忍心那么做,最后被定為富農(nóng)。

雖說富農(nóng)比地主好了很多,可是成分也高啊,人前人后都得忍氣吞聲,別人能做的事,他不能做;別人抬頭挺胸能進的門,他得低著頭才能過……

這些都還好說,忍忍也就過去了,可是到了他的獨生子趙德漢該成親的年紀(jì),卻找不到一個合心稱意的姑娘。

別人家的孩子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今天來個王媒婆,明天來個李老漢,今天東村看一個,明天西村相一個……等到他兒子該娶親時,媒人一個個好像都銷聲匿跡了。

說到底,還不是因為他家的成分,好姑娘誰愿意找個成分高的人家?那時候成分高不光人前人后直不起腰,還影響孩子將來上學(xué)、當(dāng)兵,這樣的利害關(guān)系,讓趙德漢的親事變得無比艱難。

拖來拖去,趙德漢已經(jīng)二十六七歲了,老趙心里那個急啊,與兒子同齡的人,人家孩子都會打醬油了,他兒子連媳婦的影還沒見著!

情急之下,老趙拉下臉面,走親戚串鄰居,托他們幫忙說親。你別說這招還真管用,一個親戚說他們村里有個姑娘,是個孤兒,跟著奶奶過日子,模樣很好看,低眉順眼的,就是從小體弱多病,干不了地里的農(nóng)活。

老趙也沒多想,趕忙應(yīng)允下來。別說這樣的條件,就是有點殘疾也得愿意啊,眼看著兒子就要打光棍,他老趙家的香火就要斷了。

下聘、送時分、選吉日、結(jié)婚,一個多月的時間,緊鑼密鼓,總算把新媳婦娶到了家,老趙這顆焦慮多年的心才算安穩(wěn)下來。

第二天早上,當(dāng)兒媳婦給他和老伴敬茶的時候,老趙才有機會看見兒媳婦的廬山真面目。

她身材瘦弱,好像風(fēng)一刮就能倒的樣子,他不禁暗地里嘆了口氣:這樣的身子骨,怕是以后要苦兒子了,好在她模樣長得俊俏,一雙眼睛像黑葡萄一般。

老趙再看看旁邊的兒子,他一臉的笑意,嘴角上翹,能甜出蜜來。看到兒子高興,老趙的臉上也放松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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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德漢娶了女人了,接下來就該生孩子了。

有時候想:人生太像多米諾骨牌了,前面的那一步棋落下,緊接著就會有下一步的連鎖反應(yīng)。對于普通人來說,這種效應(yīng)有時候就像緊箍咒一樣牢牢套緊你,你只能按它設(shè)定的規(guī)則去走,別無選擇。

當(dāng)然特別優(yōu)秀的人,完全有可能也有能力打破這種規(guī)則,走出自己獨特的人生道路,但這畢竟是極少數(shù),我們故事的主人翁趙德漢只是一個普通人,他接下來需要安排的項目就是生孩子。

男女結(jié)合,生下孩子那是上帝賦予的本能,就像吃飯睡覺一樣自然,所以這個節(jié)目本身不是個難題,按部就班就是了。

誰知這個自然的本能,在趙德漢這里也受到了挑戰(zhàn),結(jié)婚兩年的了,媳婦的肚子愣是沒有任何反應(yīng),這可把老趙氣得要死,他心里暗罵:怎么娶回家一個不下蛋的母雞?不下蛋還得占著窩,這不是想讓他老趙家絕戶嗎?

急是真急,背地里也罵過,對于這個兒媳婦,老趙還真不敢說不要,因為他心里明白:兒媳婦雖說下不了崽,可畢竟是個女人啊,有她總還有點希望吧!自己家的情況,哪里還敢輕舉妄動?

于是他和老伴為了讓兒媳婦開懷,那可是千方百計啊!老伴領(lǐng)著兒媳婦號脈、抓藥、熬藥;他也到處打聽偏方,再不就是領(lǐng)兒子媳婦去求神拜佛……一家人齊心協(xié)力,為求子努力。

每試驗一種辦法,那一兩個月,三口人就死死盯住媳婦看,臉色銹不銹,是不是打哈欠,愛不愛困覺,有沒有挑食……滿懷期待的看著,直到發(fā)現(xiàn)媳婦月事正常報到,三口人期盼的心情瞬間跌落到陰曹地府。

媳婦被折磨得夠嗆,只要發(fā)現(xiàn)婆婆公公盯著她看,就禁不住出一身冷汗,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好,心里更是覺得虧欠了這一家人。這樣又堅持了兩年,老趙和媳婦也就失去了心力,變得心灰意冷。

誰知有一年春天,媳婦突然幾天沒胃口,睡倒不醒,一連在家躺了三四天,趙德漢覺得不妙,莫不是媳婦生了大病,趕忙推出架子車,帶她去看病。

老中醫(yī)沒有說話,示意媳婦伸出腕子,號了左腕又號右腕,三四分鐘過去,才停止了號脈。

趙德漢心里那個緊張啊,生怕媳婦有什么不好,雖說她沒生下一兒半女,可賢淑守家,孝敬公婆,對自己也是一心一意。

這時老中醫(yī)看了一眼趙德漢:“領(lǐng)回家去吧,她有喜了。”

趙德漢一時沒聽明白:“大夫,您說啥?”

老中醫(yī)不緊不慢地提高了音量:“她有喜了!”

趙德漢一下子懵了,看看媳婦,又看看老中醫(yī),好像不明白大夫話的意思。這時老中醫(yī)又鄭重地點了點頭,趙德漢只覺得腦袋一熱、渾身無力,竟一下子蹲在了地上。

媳婦也聽到了,猛地抬起那耷拉了好幾天的有氣無力的腦袋,雙眼瞪視著老中醫(yī),那目光像激光一樣要把老中醫(yī)穿透,老中醫(yī)只得笑著又點了點頭。

兒媳婦懷孕了,這可把老趙夫婦高興壞了,苦熬了四五年,每天都望眼欲穿,如今他家的鐵樹終于要開花了,怎能不讓人高興?

媳婦像老佛爺一樣被一家人供了起來,吃喝拉撒由趙德漢專門伺候,雖說辛苦一點,可是趙德漢高興啊,家里要開枝散葉,他出點力氣是應(yīng)該的。

誰知三個多月以后,有一天夜里,媳婦突然做了一個噩夢,嚇出一身冷汗,還沒等她睜開眼睛,只覺得下身一熱,屁股下立刻變得濕漉漉的,她急忙喊趙德漢,等點了燈,才知道自己流產(chǎn)了。

自此以后,媳婦就再也沒開過懷,趙德漢一家又陷入那死寂一般的絕望之中。

有一年夏天,村里突然來了幾個安徽人,說是收古錢幣、古董字畫的。村里人對此都不感冒,吃飽肚子都是問題,誰家還有那樣的寶貝?

兩個安徽人在村里東游西逛,突然看到躺在墻根邊的趙德漢對一個村民說:“那個人婚后多年,至今無子。”

這樣確鑿的言論,讓村里人頓時把他敬若神明,有熱心人趕忙把趙德漢拉來。

原來兩個安徽人懂麻衣神相,他們仔細(xì)端詳了趙德漢一會,很確定地說:“你結(jié)婚那天,沖撞了“大太歲”,得12年以后才能生孩子。

安徽人的話又在趙德漢夫婦心里裝上一盞明燈,他們又掰著手指數(shù)著日子。

十二年啊,就像十二個世紀(jì)那么漫長,好在還算有期限,有盼頭。

你還別說,12年剛過不久,媳婦就毫無征兆地懷孕了。五六個月以后,她的肚子顯得出奇得大,比一般孕婦都大得多,這讓趙德漢兩口子很是不安,好在媳婦并沒有什么不適。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終于熬到生產(chǎn)的時候,趙德漢早早地把接生婆請到家里。

折騰了一天一夜,趙德漢的媳婦才生下一個女孩,接生婆累得精疲力盡,剛想吃點東西,誰知趙德漢的媳婦又有了哎吆不停地叫,這著實把接生婆嚇了一跳,等她跑進房里,另一個孩子頭已經(jīng)露出來了。

就這樣,趙德漢媳婦生了兩個閨女,這可把他高興壞了,盼了這么多年,終于等來了自己的孩子,盡管不是男孩,稍有點小遺憾。

只可惜,他的父親老趙沒能看到自己的孫女,因為兩年前,老趙已經(jīng)離世了。

趙德漢看著兩個女兒,粉嫩嫩的兩個小人,他心里有抑制不住的激動,給孩子取個什么名字呢?

他突然想起評書上說的那個皇后,也姓趙,好像叫趙飛燕。他也想讓自己的女兒長大后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于是給兩個孩子取名:趙飛、趙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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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女兒的降生,讓這個沉寂了多年的家庭變得生機勃勃。

趙德漢像打了雞血一樣,每天在地里忙碌,伺候好每一個根秧苗。初春剛點下種子,他就盤算著秋后的收成如何處置,如何為兩個女兒添置吃的、玩的東西;回到家,他會把家里的牲口照料得妥妥貼貼,牲口是主要的勞力,直接決定了地里的收成。

這么用心地做這些,趙德漢其實只有一個目的,就是為了兩個寶貝閨女,有了她倆,他覺得日子有了盼頭。

因為是兩個孩子,媳婦的奶水嚴(yán)重不足,這可把趙德漢急壞了,母雞湯、鯽魚湯、刺猬皮湯、驢腦子、中草藥……能用的辦法全都用了,可是效果就是不好。

趙德漢心急如焚,孩子吃不飽,他這個當(dāng)?shù)脑趺茨馨残模亢髞砺犚粋€鄰居說,縣城里的供銷社賣一種東西,叫麥乳精,聽說很貴,這種東西可以代替奶水。

第二天一大早,趙德漢就套上馬車,直奔縣城。找到供銷社,他二話不說,直接要了一箱,一共12甁。此后的日子,趙德漢兩口子節(jié)衣縮食,隔上十天八天,就要去城里搬回一兩箱。

兩個孩子長得非常可人,小姐倆白凈得像剛煮熟剝開的雞蛋白,肌膚透明、吹彈可破,兩雙眼睛就像熟透的黑葡萄閃著亮光。村里只要見過她們兩個的男女老少,沒有一個不夸孩子漂亮的。

稍大一點,兩個女兒的性格也顯現(xiàn)出來。飛兒安靜,常常一天都不怎么說話,像出水的芙蓉一樣安然恬淡;燕兒活潑,小嘴“巴巴巴巴”說個不停,說得爸爸笑,媽媽樂。其實不管孩子什么性格,趙德漢兩口子都喜歡。

小姐倆相處得也很好,一塊吃飯,一塊玩耍,一塊睡覺。趙德漢兩口子覺得,生這對雙胞胎,是老天最好的安排,不僅圓了他們做爹媽的心愿,兩個孩子也是對方最好的禮物。

后來他們發(fā)現(xiàn),燕兒比較任性,認(rèn)準(zhǔn)的東西,不管是誰的,都要搶過來。好在飛兒懂事,很少跟妹妹爭,飛兒的謙讓,讓燕兒的任性也很少顯現(xiàn)出來。

有一次過年,奶奶給兩個孫女各買了兩根紅頭繩,她倆都把那紅艷艷的頭繩綁在自己的麻花辮上,那如火的紅色把她們的小臉蛋襯托得更加白皙細(xì)膩。

第二天吃早飯時,燕兒哭鬧著非得把姐姐的頭繩要過來,她要用紅頭繩織一條發(fā)帶,她認(rèn)為發(fā)帶更好看。

飛兒不愿意給,畢竟是奶奶給的新年禮物,她也喜歡。女孩子臭美的天性,讓她們總想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

可是燕兒非要不可,任誰說任誰勸都無濟于事,她不吃不喝,在地上撒潑打滾,就是要把姐姐的頭繩要過來。

沒辦法,飛兒只得把頭繩從辮子上揪下來,含著眼淚遞給了妹妹。那一年,是飛兒過得最灰暗的一個春節(jié)。

趙德漢夫婦對這個小女兒也沒有辦法,他們覺得虧欠了大女兒,好在飛兒比較懂事。

到了上學(xué)的年紀(jì),趙德漢把她們小姐倆送到了學(xué)校。上個世紀(jì)七十年代,女孩上學(xué)的極少,趙德漢不管這些,他的閨女必須上。

兩個小丫頭倒也爭氣,小學(xué)階段,在班里的成績總是一個第一,一個第二,兩姐妹輪流坐莊,別的孩子極少能擠進這個名次。這讓趙德漢著實風(fēng)光了一把,在那個人口不足兩千人的村子里,兩個孩子常常成為鄉(xiāng)鄰們茶余飯后的話題。

有人說:“趙德漢,你娘的有福氣!以后等著享閨女的福就行了。”

還有人說:“將來兩個孩子準(zhǔn)是一個上清華,一個上北大!”

在這群樸實的農(nóng)民頭腦中,除了知道清華北大以外,估計再也說不出其他任何一所大學(xué)的名字了。

每每聽到這樣的褒獎,趙德漢嘴上謙虛著:“哪有那么好?哪有那么好?”其實心里早已樂開了花,他仿佛看到了閨女金榜題名時,家里鞭炮齊鳴的熱鬧場面。

很快五年過去了,閨女要去鎮(zhèn)上讀初中,趙德漢一狠心,花了三百多塊錢,給閨女們買了一輛嶄新的鳳凰牌自行車,就像好馬配好鞍一樣,他的閨女配得上最好的坐騎。

小姐倆也躊躇滿志,準(zhǔn)備在初中同樣保持小學(xué)時的榮耀。

誰知剛到初中不久,因為長得一模一樣,且非常漂亮,小姐倆很快就成為學(xué)校里的焦點,她們時常感覺到有人在背后注視她們,還有人指指點點,大聲地開她們的玩笑。

“你倆誰是姐姐?誰是妹妹?”

“一個趙飛,一個趙燕,你倆不會是想當(dāng)皇后吧?”

“我哥們在咱們學(xué)校可是皇上級別,怎么樣,你倆誰愿意跟他?”

“干脆兩個人一塊收了算了,哈哈哈哈……”

去食堂吃飯、回家的路上,小姐倆經(jīng)常聽到這樣的話語,她們嚇得心里砰砰亂跳,既不敢說話,又不敢看對方一眼,只得裝作聽不見,低頭走自己的路。

誰知有一次晚自習(xí)下課后,趙燕在回宿舍的路上,被幾個留著長毛頭發(fā)的男生堵住,他們嘴里叼著煙,在漆黑的夜里,那一明一暗的光亮,像極了老人嘴里的鬼火。

趙燕嚇得不敢動彈,只是僵直地怵在那里,她覺得呼吸也短促起來,胸口被壓抑的氣息憋悶得生疼。

這時有一個男孩走過來,把胳膊搭在了趙燕肩上:“走!跟我們?nèi)ゲ賵觯 ?br>

趙燕只覺得頭上突然響起一個悶雷,把她徹底震懵了。那長毛頭發(fā)的男孩攬著她的肩膀,試圖讓她跟著他們走。趙燕掙扎著不愿去。

這時又過來一個男孩,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走吧,我們老大看上你了。”直拖著她去了操場。

操場離宿舍差不多兩百米遠(yuǎn),可是趙燕卻覺得那里是人跡罕至的蠻荒之地。她的心狂跳不已,不知道這幫人到底要做什么。

這時,一個黑黑的身影走過來,憑感覺她知道是他們的老大洪濤,趙燕一想起他平時耀武揚威的樣子,那雙戴著護腕的手經(jīng)常在人臉前比劃著,嘴里流露出的陰鷙氣息,一種寒意和惡心在心中同時涌起。

“做我女朋友吧!以后沒人敢欺負(fù)你。”洪濤的聲音不緊不慢。

“大嫂!”

“大嫂!”

“大嫂!”

……

黑暗中叫“大嫂”的聲音此起彼伏,并伴著一陣高過一陣的歡笑聲,那聲音包含著熱烈,更多的是起哄。

趙燕只覺得身上一陣躁熱,臉上像冒火,她捂住耳朵,轉(zhuǎn)身跑了回去,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趙燕回到宿舍,一顆心怦怦跳個不停,她不知道該怎么辦,更不敢跟姐姐說。可是沒幾天,全校的同學(xué)都知道趙燕做了洪濤的女朋友。

走在路上,總有調(diào)皮的男生對著她喊“大嫂”,女生也對她指指點點。洪濤更是明目張膽地在她的教室邊接她,即使她不理他,他也會十幾二十個人,騎著十幾輛嶄新的自行車像護衛(wèi)隊一樣,守護在她的周圍,一直護送到她的村子邊。

也許是女孩本能的需要人呵護,接送了沒幾天,趙燕竟習(xí)慣了那浩浩蕩蕩的自行車隊,有時候到了時間沒看到他們,她心里還會產(chǎn)生難以言說的失落和期待。

直到有一天,洪濤又帶著他的弟兄們守在村子口,看見趙飛趙燕騎車過來,他遞給她一條紅艷艷的長圍巾,那紅色純凈而熱烈,就像少女赤誠的心,趙燕只覺得心頭一暖,接過來圍巾,深情地看了洪濤一眼,她知道,自己已經(jīng)接受了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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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上次收了洪濤的紅圍巾,趙燕的心思就變得活泛起來,她不在一心一意地去學(xué)習(xí),她覺得學(xué)習(xí)太枯燥,而未來又太遙遙無期了。

她感覺現(xiàn)在挺好,有一個牛逼的男朋友,男朋友又有一群隨叫隨叫的哥們,自己被這么一群人簇?fù)碇⑴踔m不能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至少在這個幾百人的學(xué)校里風(fēng)光無限了。

于是她變得經(jīng)常逃課,跟著洪濤他們。十幾二十輛的自行車隊,洪濤是領(lǐng)頭的,她坐在洪濤的自行車大杠上,就像被那個男人擁在懷里,她覺得既幸福又甜蜜。

每次這樣出門,她都會把那條紅艷的圍巾帶上,當(dāng)自行車隊疾馳在鄉(xiāng)間公路上,那條紅圍巾就隨風(fēng)飄揚起來。在那一望無際碧綠的莊稼作為底色的原野之上,突然之間竄出一抹紅艷,平靜的原野也變得熱烈起來。

自從趙燕和洪濤戀愛以后,可把趙飛急得要死。趙燕幾乎每天都逃課,學(xué)習(xí)成績急劇下降,趙飛心如火燎,再這樣下去,妹妹的學(xué)業(yè)豈不荒廢了嗎?

她苦口婆心地勸說妹妹不讓她逃學(xué),不能這樣對待學(xué)習(xí),妹妹雖說嘴上答應(yīng)著,可是只要洪濤那一伙人在教室外一站,妹妹的臉就像瞬間綻開的桃花,腳底下就像抹了油一樣,書本往桌洞里一塞,人就沒了蹤影。

發(fā)展到后來更過分,放學(xué)也不能趕回來,她只能一個人回家,還要編各種理由來逃避父母的追問。

看著父母蒼老憔悴的面容,趙飛一陣陣心酸難受,她恨妹妹這樣作賤自己,不好好學(xué)習(xí)辜負(fù)了爹娘的一片心;她也恨自己,不敢跟他們說實話,還要找理由為妹妹開脫……

更可氣的是,自從趙燕戀愛以后,總有人錯把她當(dāng)作妹妹,不是在背后叫她“大嫂”,就是指指點點議論著什么。每當(dāng)這時,她就如芒刺在背,很不舒服。

可是無論她如何勸說,妹妹就像吃了秤砣一樣,鐵了心得我行我素,這讓她常常有很強的無力感。

有一次,她被幾個男生堵在廁所旁,一個個嬉皮笑臉地喊她“大嫂”。那一刻,她窘迫地要命,氣憤地要死,可是她又不敢做什么,也不知道能做什么。

她只能蜷縮在墻根下,任淚水像汩汩流淌的小溪,在臉上肆意橫流。她心里那個恨啊,她恨那幾個可惡的男生,恨他們明目張膽地欺負(fù)她;她恨老師,恨老師們不管好他們的學(xué)生;她恨學(xué)校,恨學(xué)校為什么不開除這樣的壞學(xué)生,她覺得,不管理不開除就是縱容……

她的哭泣似乎有某種威懾力,那幾個討厭的男生,竟一個個嚇得跑開了,把她一個人留在廁所邊。

等她一個人哭完,紅腫著眼睛走進教室,晚自習(xí)早已過半。這天,碰巧趙燕也在,她本來沒注意到姐姐不在教室,可是隨著她進門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趙燕一眼就看到她紅腫的眼睛。

她不敢問,這些天被姐姐數(shù)落得太多了,可是她又分明地感到很心疼,這種心疼可能比一般的姐妹更強烈,因為她們是同卵分生的雙胞胎啊!

趙燕心里清楚,即便不問姐姐,她也能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因為她有洪濤。在當(dāng)年的這樣一個普通中學(xué),洪濤無疑就代表著一個特務(wù)機構(gòu),沒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幾天后的一個傍晚,當(dāng)趙飛騎著自行車剛出鎮(zhèn)子時,她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車隊,洪濤的車停在了路的正中間。

一時之間,趙飛有點不知所措,她不知道這幫人要干什么,她只能從車子上跳下來。

“趙飛,以后再也不會有人找你的事了,那幾個人,都被我們收拾了一頓!”洪濤開了口,那聲音里包含著一種霸道。

“就是,臉都打腫了,鼻子里的血咕咕直淌……”

“哈哈他們也太沒數(shù)了,也不知道你是濤哥的什么人!”

……

他們的叫喊聲,讓她突然想到了龍宮里的蝦兵蟹將,一個個耀武揚威、橫行霸道的模樣。

她有點害怕,也有點厭惡,沒有出聲,推著車子從他們旁邊經(jīng)過。

你還別說,自那以后,還真的沒有調(diào)皮男生再找她麻煩,她的生活一下子變得清靜很多。對于洪濤,她心里又生出不一樣的情愫,不知道該討厭他,還是該感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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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大約過了半年,忽然有一天放學(xué)路上,趙飛又看到洪濤一伙人,十幾二十輛自行車橫在馬路上,洪濤雙臂交叉抱在胸前,一臉的氣勢洶洶。

趙飛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但是她也不太害怕,可能是因為趙燕和洪濤的關(guān)系。于是她很從容地下了車子,自然地停了下來,只是沒說話。

這時洪濤冷淡地說:“趙燕呢?你知道去哪里了嗎?”

趙飛只覺得腦袋一懵,有點恍惚。趙燕在哪里?我怎么知道?她不是天天都和你在一起嗎?干嘛來問我?

趙飛滿腦子的疑問,可是她并沒有說出來,只是簡單地說了三個字:“不知道。”

“她是你妹妹,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有人在質(zhì)疑。

聽了這句話,趙飛突然有了后怕,是不是趙燕出事了?不然的話,洪濤怎么會不知道她的行蹤?

她有點緊張,忙問:“趙燕怎么啦?是不是出事了?”

“跟人跑了!”人群中傳出來甕聲甕氣的一句。

“閉嘴!”洪濤扭過頭,狠狠地瞪視著那個男生。那男生一臉窘相,尷尬地咧了咧嘴。

跟人跑了!跟人跑了!

趙飛覺得有點蒙圈,這是怎么回事?思維跨度有點大,她想不明白,只是著急地問:“跟誰跑了?你們怎么知道的?確定嗎?”

原來早在兩個月前,趙燕認(rèn)識了一個在供銷社上班的男孩,供銷社主任的兒子。

八十年代,農(nóng)村里幾乎清一色的農(nóng)民,吃公家飯的人簡直是鳳毛麟角,一個鄉(xiāng)鎮(zhèn)只有那么幾個單位,而且人少得可憐。

和老百姓打交道最多的就是醫(yī)院和供銷社的人,他們和普通的老百姓明顯不一樣,就像羊群里的驢,一眼就能看出來。

他們穿戴干凈整潔,衣服款式新,不像農(nóng)民穿得肥肥大大,沒有一點型。最重要的一點是,她們?nèi)家桓崩淠樧樱皫茁暥紱]人搭理你。

特別是供銷社那幾個站柜臺的女售貨員,驕傲得像公主,鄉(xiāng)里人沒有不認(rèn)識的,也沒有不罵她們的,可是一旦去買東西,心里又不自覺地怯怯的。

為什么這樣呢?說到底還不是因為一個身份。人家是吃國庫糧的,咱們是泥腿子嘛!高低貴賤能一樣嗎?

趙燕那次去供銷社買火柴,碰巧是主任的兒子在上班,那男孩看起來清清爽爽的,留著當(dāng)時時興的青年頭,他正趴著看一本書。聽到趙燕的招呼聲,他忙把書合上,問趙燕需要什么,一臉的溫和。

趙燕一眼瞧見男孩看的書是《射雕英雄傳》,只一眼,趙燕就覺得熱血沸騰,有了強烈的沖動,她也想讀一讀這本書。

因為當(dāng)時翁美玲、黃日華主演的《射雕英雄傳》正在火爆上演,“黃蓉”的活潑機靈、刁鉆古怪,“郭靖”的敦厚忠誠,一下子抓住大半個中國人的眼球。

看過電視劇,趙燕太想看這本書了,所以當(dāng)看到柜臺上的那本書,她的起心動念之心意,完全暴露無遺。

她沒錢去買書,也舍不得租,只能隱忍著,如今看到那本書實實在在得擺在眼前,怎能不動心?

那個男孩好像很懂她:“你想看這本書?”她連忙點頭,心里大呼萬歲。

“我剛買了,你拿去看吧!記得早點還我就行。”他出乎意料的大方。

趙燕沒想到這套書能這么容易借到,她興奮得有點不知所措:“你真的愿意借給我?”

“對啊,你不愿意?”男孩反問道。

“愿意,愿意,太愿意了!我就是有點不好意思,你還沒看完。”趙燕忙接口說。

就這樣,她用了不到三天的時間,看完了三本厚厚的大部頭,當(dāng)她興沖沖地趕到供銷社還書時,那男孩倒顯得有點著急了。

“你終于來了。書好看嗎?我買了一些翁美玲的粘貼畫,想送給你,不知道你是否喜歡。”男孩有點羞澀。

“啊,翁美玲的!我當(dāng)然喜歡了,早就想要了,你確定是送給我的嗎?”就像天上掉餡餅一樣,這份驚喜太意外了。

“確定,確定!還有這本書,你一塊拿走吧!”說著男孩遞過來一本書,是《神雕俠侶》,書中夾著厚厚的一疊貼畫。

回到學(xué)校,趙燕才看到書中的紙條:第一次見到你,我就喜歡上了你。做我的女朋友,好嗎?

剛才趙燕還沉浸在得到貼畫的欣喜之中,如今的這個紙條,讓她的心跳驟然加速,她不敢相信,那個吃公家飯的男孩,居然喜歡上了自己。

生平第一次,她開始認(rèn)真想“男朋友”的含義。初識了洪濤,帶給她的是眾星捧月的榮耀,在學(xué)校那一方土地,她是安全的,是備受側(cè)目的,她太喜歡這種感覺了,所以她接受了洪濤。

如今這個吃公家飯的男孩,想讓自己做他的女朋友,她突然覺得自己的人生可以往上走一個臺階,這個臺階是洪濤無論如何也給不了的。

因為有他,也許她也能吃上公家飯,也能在公家的單位站柜臺,也能像柜臺里面的售貨員一樣,穿得體體面面……

想到這里,她心潮彭拜,她覺得此時此刻的自己,竟然能像一個成熟的大人一樣分析問題,權(quán)衡利弊,她簡直要為自己感到驕傲了。

這樣的對比,讓趙燕的感情天平有了傾斜,洪濤的份量明顯輕了。此后的日子里,趙燕知道那個男孩叫郭巖,他的父親還是供銷社的主任,這讓她好自竊喜了一番。

就這樣,趙燕偷偷地和郭巖交往,但她一直沒有把這件事告訴洪濤,只是逐漸減少和他出去的次數(shù),理由是耽誤了很多功課,想把它補回來。

剛開始,洪濤以為她真的是為了學(xué)習(xí),心里還笑話她居然還想考大學(xué)。后來逐漸感覺到她態(tài)度一日比一日冷淡,就連自己和她說話,她總是顯得很不耐煩,直到一個貼心的哥們提醒她:“趙燕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洪濤這才恍然,于是偷偷地派人跟蹤她,還真的有了發(fā)現(xiàn),那天晚自習(xí)后,郭巖給趙燕送來一雙紅手套。

小跟班把這個消息報告給了洪濤,當(dāng)他趕到校門口時,郭巖早已沒有了蹤影。洪濤氣得一拳打在旁邊的磚墻上,手指關(guān)節(jié)處都滲出了血。

第二天趙燕又莫名其妙的蹤影全無,一直到下午放學(xué),教室里都沒出現(xiàn)她的身影。洪濤這才帶著一群人攔下趙飛,想知道她妹妹的情況。

趙飛當(dāng)然不知道這些,妹妹從來不跟她說。她只是在妹妹最初談戀愛時苦口婆心地勸說,妹妹不聽,這些天她也懶得管她。看來今天她又得在爹娘跟前撒謊了。

放走了趙飛,洪濤立刻調(diào)轉(zhuǎn)方向,一行人直奔供銷社。那時已經(jīng)是下班時間,一個個門市全都鐵將軍把門,街上也冷冷清清的。晚秋天氣了,傍晚時分,空氣里已有逼人的寒氣。

洪濤不忍心所有人都跟著他挨凍,逼著大家離開,他一個人守在那里。

也是該他運氣好,等了不大一會,就聽見有摩托車的響聲。洪濤趕忙抬起頭,看到一輛摩托車停在供銷社門口,有兩個人嬉笑著從車上下來,嘴里還喊著“冷!太冷了!”

光聽聲音就知道其中一人是趙燕,洪濤只覺得一股熱血只往頭上竄,他從車子上跳下來,向那兩個人走去。

原來趙燕跟著郭巖去城里看電影了,生平第一次坐摩托車,第一次在不露天的電影院里看電影,這一切都太刺激了,她還沉浸在這一天的興奮之中。

洪濤的出現(xiàn),是她始料不及的。還沒等她說話,洪濤的拳頭已結(jié)結(jié)實實地打在郭巖臉上,只見郭巖一個趔趄,一下子倒在了地上,臉上血紅一片。

趙燕尖叫起來,郭巖那一臉的血紅,讓她突然感到眩暈,她無力地蹲在地上。洪濤恨恨地看了她一眼,照著地上的郭巖用力地踢了兩腳,然后轉(zhuǎn)身離去。?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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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每次想起郭巖被打的情景,趙燕都禁不住后怕。原來只知道洪濤在學(xué)校稱霸稱王,從沒想到他出手會那么狠,只一拳就把郭巖放倒。

那一刻,她恨透了洪濤,怎么可以這樣對待郭巖?郭巖目前就是趙燕的寶藏,在他那里,你永遠(yuǎn)不知道會有怎樣的驚喜,就像那天的摩托車和電影院,就像那天他帶著她兜風(fēng)四五十里地……

有一點她又是感激洪濤的,這一架,徹底斷了她倆的關(guān)系,她以后不必再遮遮掩掩,也不必費盡心思想著怎么和他說分手,這倒避免了她的尷尬。

從此以后,她就是郭巖名正言順的女朋友了,接下來,就是他們家敲鑼打鼓、鞭炮齊鳴娶進家的媳婦了。想到這里,她又覺得這一架打得值。

趙燕移情別戀的事趙飛知道了,不光她知道,全學(xué)校都知道了。趙飛又感到背后有人在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雖說她不喜歡洪濤,可是她也不贊成妹妹這樣對他。她認(rèn)為兩個人戀愛,即使在不應(yīng)該的年紀(jì),既然選擇了對方,就要珍惜,要忠誠,要坦坦蕩蕩,而不是腳踏兩只船,她覺得妹妹這樣不道德,對洪濤不公平。

盡管這件事在她心里翻江倒海般難受,可是她又對此束手無策,她不過比趙燕早出生幾分鐘,就這樣做了姐姐,她真的管不了這個妹妹。

一天晚自習(xí),她在書中發(fā)現(xiàn)了一個紙條:晚自習(xí)后到學(xué)校大門口等我,有事給你說,署名洪濤。

她沒有多想,把紙條塞進了口袋。晚自習(xí)后,她絲毫沒有耽擱往學(xué)校門口走去,她感覺妹妹對不起人家,她這個做姐姐的,有必要向?qū)Ψ秸f聲對不起。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門口沒有往日那浩浩蕩蕩的自行車隊,也沒有那些嘻嘻哈哈的奇怪男生,只有洪濤一個人,冷風(fēng)吹起他蓋過脖頸的長發(fā),讓人看起來孤獨又落寞。

看到她過來,洪濤說:“咱們到那邊路上走走吧!”說完,他指向?qū)W校門口邊的田野。她沒有說話,跟他走到了田間的小路上。

深秋的田野,在明亮的月光下,顯得莽莽蒼蒼,早已收獲完的莊稼地里,只剩下玉米、谷子的秸稈,還有為數(shù)不多的棉花在風(fēng)中搖曳。

好大一會,兩個人誰也沒說一句話。趙飛不知道該怎么開口,如果前面沒有任何言語鋪墊,而貿(mào)然地說聲對不起,不禁顯得唐突,而且也會讓對方感覺沒有誠意。

正當(dāng)她思量如何給洪濤道歉時,洪濤開口了,他說起和趙燕的初識,說起帶她去逛街兜風(fēng)的情景,說起那個下午,他目睹趙燕和那個男人在一起……

趙飛聽得出他的悲傷,聽得出他的氣憤,也聽得出他的深情,她始終沉浸在他的情緒里面,沒有插一句話。她想:如果傾訴能減輕他的痛苦,她愿意聽他訴說。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他說了多久,當(dāng)趙飛因寒冷再一次打了個寒顫,洪濤一把抱住了她,嘴里念叨著:“你是不是很冷?是不是很冷?”

一切都來得太突然,她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就已被洪濤摁倒在一片剪了谷穗的谷地里。她這才清醒過來,拼命地掙扎,企圖推開那個已趴伏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可是無論她怎么掙扎,都好像無濟于事,本能的羞愧感,讓她不敢叫,更不敢喊。

她沒想到那個未成年的青澀男生是如此的強悍,三五下就扒開了她的衣服,像一個失去人性的野獸,瘋狂地進入她的身體。

趙飛退學(xué)了!

一天的時間,這消息就傳遍了學(xué)校。老師和同學(xué)都不明白,毫無征兆,品學(xué)兼優(yōu)的趙飛,怎么會突然不上學(xué)了?就連趙燕也想不通,從來沒聽姐姐說過不想上學(xué)。

事后的第二天早上,教室剛打開門,趙飛就急急地跑了進去,把抽屜里的書和文具一股腦地塞進書包,然后飛快地走出教室,把開門的幾個同學(xué)都嚇呆了。

回到家的趙飛只說了一句話:“我不上學(xué)了。”就走進她和妹妹的屋子,睡倒不起。

女兒莫名其妙的舉動,讓爹和娘一時不知所措。趙德漢指使老婆去問問孩子。任憑娘說破了天,趙飛只有一句:“我不上了。”

爹娘問趙燕,趙燕也搖頭三不知,這可把趙德漢兩口子愁壞了,媳婦突然說:“你去學(xué)校問問老師吧,看看孩子是不是和別人鬧啥矛盾了。”

一聽娘這樣說,趙飛突然從床上坐起來:“您們?nèi)绻W(xué)校,我就去死。”閨女的一句話,把老兩口嚇壞了,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寶貝,怎么舍得讓她去死?

可是怎么辦呢?總不能這樣不明不白啊,老兩口又陷入無盡的愁思,為了女兒,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

半個月后的一個傍晚,趙飛和爹娘正在吃晚飯,突然有個人推門進來,趙飛仔細(xì)一看,是洪濤。奇怪的是,他一貫留著的長頭發(fā)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精神利索的青年頭。

趙飛正要讓他滾出去,只見洪濤看了看她的爹,又看了看她的娘,一句話沒說,竟然跪下了,誠懇地說:“大伯、大娘,我是來求親的,求你們把趙飛嫁給我。”

還沒等趙德漢兩口子說話,趙飛已哭著跑了出去。見此情景,趙德漢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使了個眼色讓老婆去看女兒。

直到這時,趙飛才跟娘說了那天的事,母親差點一頭栽倒在地。在農(nóng)村,出了這樣的事,還不得被人戳破脊梁骨,這以后還怎么做人啊!

母親心疼著大閨女的遭遇,詛咒著小閨女的不道德,可是出了這樣的事,得讓老頭子知道啊!她趕忙把趙德漢叫到廚房,低聲給他說了趙飛的事。

趙德漢氣得吐血,恨不得立刻殺了這個毀了閨女一生前途命運的壞小子,可是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農(nóng)村人,他又深知,在這個封建思想禁錮人們精神的農(nóng)村,吐沫星子是可以淹死人的,女兒的事是不能讓外人知道的,現(xiàn)在除了隱忍,還是隱忍。

深吸一口氣,趙德漢回到了堂屋,他發(fā)現(xiàn)那小子還是一動不動地跪在地上。

他攥緊拳頭,重新坐到凳子上,看著洪濤,壓低聲音說:“你知不知道自己做錯了?”

“我知道,這半個月我也不好過,所以這事我跟俺爹俺娘說了,他們讓我過來承認(rèn)錯誤,并請求你們把趙飛嫁給我。”

聽他這么說,趙德漢又問了一句:“娶趙飛,你們有沒有誠意?”

“有誠意。俺爹說了,只要你們點頭,他立馬找人上門提親,絕對明媒正娶。”洪濤語氣里充滿急切。

“我再問你一句,趙飛嫁給你之后,你能不能真心對她?”趙德漢迫切想得到洪濤的決心。

“大伯,我已經(jīng)對不起趙飛了,以后肯定真心對她好。”看得出,你就是讓洪濤剖腹剜心,他也愿意。

聽了洪濤的話,趙德漢大抵心里有了數(shù),他叫過來老婆:“你問問飛兒愿不愿意見見這小子。”

老婆出去又回來,她對著趙德漢搖了搖頭,看出來洪濤很失望。趙德漢說:“你起來吧!三天之內(nèi),你家里來了媒人,這事就好商量。”

洪濤站起身來,看了一眼趙飛的屋子,告別了趙德漢兩口子。那一夜,趙飛無眠。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趙德漢家的大門就被人拍得哐哐響。這一夜,他們兩口子也是睜眼到天亮,聽到這敲門聲,兩口子心里的石頭才算落了地。

一個星期后,趙飛和洪濤訂了婚。那一天,洪濤穿戴一新,還有他的爹娘、爺爺奶奶、叔叔嬸嬸,還有兩個姑姑,二三十口子人,一下子擠滿了趙德漢那并不寬敞的小院。

有人夸趙飛長得好看,有人說她性格溫和,洪濤娘直接來一句:“飛飛是俺一大家子相中的兒媳婦。”洪濤娘的話音剛落,院子里頓時笑聲一片。

趙飛始終躲在屋里,沒有見人,直到洪濤一家把聘禮放下,洪濤才被允許進了趙飛的屋子。

“趙飛!”

“趙飛!”

“趙飛!”

洪濤連叫了幾聲,趙飛始終沒有吭聲。

洪濤無奈,只得說:“我知道你恨我,是我對不起你。你放心,以后我會一輩子對你好。”

趙飛依然沒有說話,可是眼里的淚水已然簌簌地落下,她心里五味雜陳,不知道是該恨這個男人毀了自己的一生,還是該感激他及時的補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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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和洪濤定了婚,趙燕多多少少有點不舒服。

雖說這樣的結(jié)果是當(dāng)前最好的結(jié)果,可是趙燕知道,姐姐并不甘心,她是有能力考大學(xué)的,她原本應(yīng)該有一個光明的前途,如今,因為洪濤的一時錯誤,完全改寫了姐姐的命運。

趙燕也知道,之所以出現(xiàn)現(xiàn)在的狀況,原因都在她。如果她不背叛洪濤,洪濤也不會做出傷害姐姐的事;如果自己不是腳踏兩只船,跟洪濤分手后再談戀愛,事情也不會這么糟糕。

可是她轉(zhuǎn)念一想,這事又怎么能怪自己呢?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不是人之常情嗎?郭巖有著洪濤無法比擬的優(yōu)勢,如果她不選擇郭巖,別人還不得罵她傻?

這樣想時,她的愧疚感就減輕了很多,要怪只能怪這人的不平等。

雖說姐姐婚前失身,可是她又嫁給了這個男人,也不算什么污點,她只希望洪濤能善待姐姐,自己也就心安了。

半年以后,趙飛和洪濤結(jié)婚了。婚禮辦得很隆重,婆家下足了聘禮,整整一頭豬,外加六千元的禮金,這在當(dāng)?shù)厥墙^無僅有的豪禮了。

這場婚禮讓趙家掙足了面子,趙德漢懸著的心才真切地落了地。洪濤一家是真的看重這門親事,也足以看出他父母的仁義,閨女嫁過去,看樣子不會被輕視。

洪濤和婆家所做的一切,趙飛都看在眼里,說她不為所動,也不完全是,在那個土里刨食的農(nóng)村,洪濤一家能拿出這些東西,不知道一家人得省吃儉用多少年,甚至有可能跑到別人家,低聲下氣去求人。

她感激公婆的善良、感激他們的成全,可是每每看到洪濤,她的恨意就會不自覺地從心底溢出,如果不是他,自己不會這么委屈地向命運低頭,如今為了爹娘,為了堵住別人的嘴,她只能順從家里的安排。

結(jié)婚當(dāng)天,趙飛撲進娘懷里,歇斯底里地痛哭一場,等婚車來到,她拭干淚水,一臉的平靜,緩步上了車,再也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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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結(jié)婚走了,趙燕好像突然長大了很多,她主動跟爹娘提出自己要退學(xué)。

因為趙飛的事,趙德漢也知道了小女兒在學(xué)校的表現(xiàn)。勤奮學(xué)習(xí)的飛兒如今落了這樣的結(jié)果,這個整天混天撩日的燕兒,估計上學(xué)也沒啥希望了,唉,人啊,盼得高,就會摔得很,還不如像別人家的孩子那樣,踏踏實實過日子好。

當(dāng)趙燕提出退學(xué),趙德漢一句勸說的話也沒有:“不想上,就回來吧!家里有地,只要能勞動,就餓不著。”

爹的話讓趙燕很不以為然,心里想:誰跟你干活?我要吃皇糧去,做個公家的人。姐姐結(jié)婚了,過不了多久,我也要結(jié)婚,結(jié)婚后我就和你們不一樣了。

一想到結(jié)婚,趙燕就興奮不已,無論是郭巖這個人,還是他的家庭,趙燕是一百個樂意。

有時她也擔(dān)心郭巖父母會看不上她這樣的家庭,每次被這種擔(dān)心困擾,她就會拿出鏡子,把自己仔細(xì)地看一遍。

那雪白的肌膚,水汪汪的大眼睛,還有那張能說會道的小嘴,霎時間她就對未來充滿了信心。漂亮是女人的本錢,她趙燕這長相,絕對配得上郭巖。

退學(xué)后和郭巖見面的次數(shù)少了,因為她總不能像上學(xué)時那么按時按點出現(xiàn)在鎮(zhèn)上。現(xiàn)在她想去見他,總得千方百計找個理由才行。

終于有一天,她和鄰居們?nèi)ペs集,跑到供銷社找到了郭巖。她告訴他,自己想和他結(jié)婚。

郭巖聽了很興奮,忙拉著她的手,要去見他的媽媽。趙燕掙脫了,她還沒有勇氣這么早去見郭巖的家人。

郭巖頓時明白了她的意思,他連忙說:“回家我就給爸媽說,讓他們找人去提親。你放心吧!很快就會有人去你家。”

趙燕感激郭巖的善解人意,她感覺到幸福在向她招手。她溫柔地握住郭巖的手,甜蜜地說:“我在家等著。”

郭巖看著她的粉面桃花,禁不住心里一動,情不自禁地吻了她的臉。趙燕回家了,帶著郭巖對她的深情,帶著對未來的期望,帶著滿滿的幸福感。

一個星期、半個月、一個月、兩個月,趙燕始終沒有等到媒人上門提親,她原本熾熱的心一點點變冷。

終于她跑到供銷社,質(zhì)問郭巖他家里為什么遲遲不見來人,郭巖解釋說家里有點事耽擱了,讓她不要著急,他們家會找人提親的。冷了的心又活泛起來,趙燕又在充滿期待的日子里翹首企盼了。

又過了三個月,到了年底,臘月二十四那天,她和小姐妹去趕年會,突然看到供銷社家屬院的大門兩邊貼著大紅喜字。

本來她沒有在意,可是身邊兩個陌生女人的話一下子吸引了她的注意。

“你看人家吃國糧的人,婚禮就是排場,車都用小吉普!”

“這可不是一般的吃國糧,人家爹是供銷社主任,新媳婦的爹是醫(yī)院院長……”

趙燕的頭像是被人用棍子猛擊了一下,只覺得一陣“嗡嗡嗡嗡”的聲音響起,郭巖結(jié)婚了?

她忘了身邊的小姐妹,一口氣跑進家屬院。她四下里搜索著,可是始終沒有看到郭巖在哪里,突然她看到郭巖的父親,滿臉笑容,正拿著一盒煙,給來來往往的人分發(fā)。

她看不下去了,從人群中鉆出去,一口氣跑出了集市,找到一個無人的地方,放聲大哭。

? ? ? ? ? ? ? ? ? (9)

趙飛結(jié)婚的當(dāng)天下午,親戚和幫忙的鄰居們陸續(xù)離開,晚飯只有她們一家人在一起吃。

自從進了門,她就沒再出那間房,晚飯做好后,婆婆去叫她吃飯。還沒等她應(yīng)聲,婆婆已拉住她的手,把她帶到飯桌邊。

晚飯后,婆婆把她單獨留下:“飛兒,從今天開始咱們就是一家人了。娘知道洪濤做錯了事,傷到你。我以后把你當(dāng)閨女待,我們?nèi)叶疾粫澊悖幌M隳芡诉^去,和洪濤好好過日子。”

婆婆的話,讓她眼睛潮濕,心里暖暖的,她慶幸婆婆是個通情達理的人。

可是當(dāng)天晚上,當(dāng)洪濤躺在她身邊時,她還是驚恐地叫了起來。

她原本不想這樣,可是她又克制不住自己。洪濤見狀,忙爬了起來:“我出去,我出去,你別害怕。”就這樣,他們的洞房花燭夜,洪濤是在外間睡的。

第二天,洪濤看見趙飛眼睛紅腫,心里充滿了歉意。他走過去對趙飛說:“趙飛,你說怎么補救才可以減輕對你的傷害,只要你說,我一定做到。”

趙飛沉默著,一言不發(fā)。

“如果你不能原諒我,我以后就再也不進這個屋了,你不用再擔(dān)心會發(fā)生你不愿意的事情。”洪濤繼續(xù)說。

見趙飛依然不說話,洪濤默默地走出這個房子。

此后的一個多月里,每到晚上,洪濤會推門進來,手里提一把茶壺,他很小心地把茶壺放在桌子上,然后說:“我剛燒好的水,一會你自己燙燙腳,這樣睡覺不冷。”說完,就退出去,順手把門給她關(guān)好。

她依然一言不發(fā)。

只是時間長了,只要到那個點洪濤沒來,她心里還有點奇怪,有時會禁不住地去想:他干嘛去了?怎么還沒來送水?這些天里,他都睡在哪里?他倆這樣,公婆知道嗎?如果知道,他們會怎么看自己?

一連串的疑問,讓她不自覺地陷入某種思考,他們的婚姻會走向哪里?

直到有一天下午,趙德漢找人捎信過來,家里的騾子跑得杳無蹤影,讓洪濤幫忙去尋找。

已是半下午的時候了,一聽到這個消息,洪濤二話沒說,推起來自行車就直奔趙飛的娘家。

洪濤走后,趙飛的心也無法安定下來,一頭騾子得一兩千塊錢,那可是爹的命啊,找不到,去哪里攢這些錢?找不到,以后家里耕種的重活,怎么干呢?

一顆心老是懸著,趙飛連晚飯也沒怎么吃,婆婆勸她放寬心,一定幫她家里找回那頭牲口。婆婆還告訴她,洪濤已經(jīng)找了好幾個鄰居,連同公公七八個人,大家一起去找。

趙飛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洪濤會想得那么周到,為了她家里的事,他居然可以找人幫忙,突然之間,她心里酸酸的。

到了大半夜,終于聽到大門被打開的聲音,她忙跑到院子里。只見公公和洪濤兩個人,推著自行車走了進來。看到趙飛,公公忙說:“騾子找回來了,給大哥送去了,你放心吧!”

婆婆見狀,忙把飯端到桌子上,公公和洪濤洗過手,坐在桌子上吃飯。趙飛清楚地看到那兩個人頭上濕乎乎的頭發(fā),心里想:他們一定跑了很多路,現(xiàn)在已是冬天了,他們竟然熱成這樣……

吃著飯,公公對婆婆說:“明天早起到集市上去買菜,做上一桌子,讓今天幫忙的那幾個鄰居過來,都沒少跑路。”婆婆連忙答應(yīng)著。看著眼前的這一幕,趙飛覺得自己心里的堅冰在逐漸融化。

吃過飯,還沒等洪濤起身,趙飛直接拎起一把茶壺,說了句:“你也累了吧!泡泡腳再睡。”說完,自己進了屋。洪濤只覺得心里一暖,忙跟上媳婦的步子。

進了屋,看到媳婦已經(jīng)兌好了一盆水,他脫掉鞋襪,把腳放進盆里,水的溫度冷熱適中,他感動地望了媳婦一眼。

洗好了腳,把洗腳水潑掉,轉(zhuǎn)身回來:“趙飛,時間不早了,你早點睡吧!”說完就要出去,準(zhǔn)備幫趙飛關(guān)上門。

“你在這屋睡吧,外面冷。”趙飛的聲音不大,可是洪濤聽得清清楚楚。

他邁出去的一只腳遲疑了一下,又迅速地縮了回來,他急忙關(guān)好門,三步并作兩步上了床。

趙飛還在床邊坐著,沒有任何動作,洪濤扯了扯她的胳膊,看到她因為不好意思而羞紅的臉。洪濤覺得心跳驟然加速,站起身來,一把把她抱起來,放在床上。

誰知趙飛一把摟住他的脖子,竟“嗚嗚嗚”地哭起來,哭了好半天,似乎要把這么多天的痛苦與委屈全都哭出來。洪濤只是緊緊地抱著她,任憑她的鼻涕眼淚弄濕了他的衣裳。

等她哭夠了,洪濤下了床,洗了一塊毛巾,很仔細(xì)地把她的臉擦拭干凈,并倒了一杯水,看著她喝下。

回到床上,他又把她摟在懷里,深情地說:“從今天開始,我再也不讓你受任何委屈,我保證。”趙飛沒有說話,蜷縮的身子往洪濤的懷里鉆了鉆。

這一夜過后,趙飛才算放下心里的怨恨,和洪濤成了真正的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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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郭巖結(jié)婚以后,趙燕再也在家呆不住了,她分分鐘都想著要離開這個家。

她想起趙飛結(jié)婚時,碰巧有一個在外地做生意的遠(yuǎn)房親戚回來,吃飯間那人聊起了市里的情況。

“在城市里,只要你愿意干,遍地都是錢。哪里像咱們老家這樣,一季莊稼要等大半年,眼巴巴地等著,還不保證收成。”

親戚的話引起了趙燕的興趣,她一遍遍想象著“遍地都是錢”的畫面,這不是自己想去的地方嗎?

“隨便在城里找個活,三兩個月的工資,就趕得上咱農(nóng)村一家人一年的收成。人家十四五歲、十六七歲的小姑娘,在飯店里當(dāng)個服務(wù)員,管吃管住,頓頓都有肉,工資掙了根本花不著……”

一頓飯,親戚侃侃而談,把城市描繪得好比天堂,趙燕的心,早已跟著她的描述飛上了天。

喜宴剛過,趙燕就迫不及待地找到那個親戚:“姑,我想去城里,你幫我找個活吧!”

那親戚一愣:“你能干什么活?你爹媽愿意讓你出去嗎?”

“愿意!愿意!什么活都行,我不挑。”趙燕趕忙回答。其實她的想法,一次也沒給父母說過。

“我給你留意著,有合適的再告訴你。”那個親戚說。

親戚走了,趙燕的心也跟著走了。一連好幾天,她都茶飯不思,一直盼著親戚的回話。

也該是天遂人愿,大約一個星期以后,親戚找人捎話讓她去一個飯店當(dāng)服務(wù)員。

初聽到這個消息,趙德漢懵了,覺得這個親戚有點莫名其妙,回到家里一說,竟然把趙燕激動地一蹦三尺高。

趙德漢才知道自己這個小女兒人小鬼大,主意多著呢!老兩口本來不愿意她出去,可是耐不住她軟磨硬泡,也就同意了,只是一再叮囑她做事要多個心眼,別讓人騙了。

初到城里的趙燕興奮極了,也新奇極了,和家相距也不過百十里地,差別咋就這么大呢?

老家人天不亮就起床,女的做飯,男的挑水、掃院子、喂牲口,吃過飯到地里干半天活,天上才出太陽;城里太陽出三竿,除了早起晨練的人以外,其他人還沉浸在與周公的纏綿中,一般人都是八點才去上班,她們飯店開門更晚,都是九點多。

剛來到時,趙燕還真是不習(xí)慣,天一亮就醒的習(xí)慣,讓她在被窩里翻來覆去睡不著,可是看看身邊仍然酣睡的伙伴,自己又不敢輕舉妄動,以免驚了她們的好夢。

第二個差別就是城里太干凈了。家家戶戶鋪地板磚,天天用拖把拖,地上干凈得像人洗凈的臉;出門就是柏油馬路,即便是下雨天,出個門穿上雨靴,回來鞋子上依然干干凈凈。

老家就不行了。晴天的時候,干一天活下來,一個個灰頭土臉的,下雨天更不用說,沒事不出門,出門就像紅軍過草地一樣,到處泥濘不堪,稍不留神,還會被摔個大仰翻。在城里,衣服一周不洗、鞋子一周不換,也沒有家里一天弄得臟。

城里吃飯也先進。沒有大鍋灶,不用燒柴火,做飯的人不用被煙熏火燎。一個煤球爐子就全部解決。

她們飯店就更方便了,聽說燒煤氣,一打開火,火焰呼呼往上冒,三五分鐘的功夫,一鍋水燒開了,十幾二十分鐘,一鍋雞肉就燉好了。趙燕想:這哪里是做飯?分明是享受。

初來的不適應(yīng)很快沒有了,趙燕開始喜歡上了城里的一切,她慶幸自己有機會來到這里。

呆了一個多月,那個親戚有事回老家,問趙燕是否愿意搭順風(fēng)車。趙燕當(dāng)然樂意,不用花錢,來回車接車送,這樣的好事哪有不樂意的道理?

趙燕趕忙換上新買的牛仔褲,上身穿一件花格子襯衣,扎一個高馬尾辮,這是城里時尚女孩最流行的裝扮。

一路上,趙燕坐在車上,興奮不已,她望著路邊不斷滑過的樹木和莊稼,很有點衣錦還鄉(xiāng)的驕傲。

剛到家,就看見幾個鄰居和娘在院子里做針線活,她興奮地叫了一聲:“媽媽,我回來了!”

趙德漢的女人一愣,沒聽明白閨女叫得什么,但見一個穿戴一新的姑娘站在眼前,她忙站了起來:“燕兒,你咋回來了?”

有鄰居聽清楚趙燕的稱呼,都驚愕不已。在大伙的意識里,農(nóng)村人不都是叫“娘”嗎?哪有喊“媽”的?只有人家城里人才叫“媽”,那么洋氣的稱呼,咱泥腿子鄉(xiāng)巴佬哪有資格用?

趙燕變了!幾個鄰居心里同時冒出這個想法。天哪,剛離開家一個多月,“娘”都不會喊了,這還了得?輕易忘本的人,容易變壞,有人在心里下了結(jié)論。

此后的每個月,趙燕都回來一次。每次回來,鄰居們都會發(fā)現(xiàn)她的新變化,衣服越來越時尚了、鞋跟越來越高了、戴手表了、扎耳朵眼了、描眉了、涂口紅了……趙燕越來越像城里人了,甚至超過了一般城里人的打扮。

半年后的一個傍晚,一輛黑色的小轎車突然停在趙德漢家門口,正當(dāng)胡同里的人疑惑不解之時,趙燕從車上下來,緊接著下來的還有一個四五十歲的男人。

只見那男人梳著光滑的大背頭,一身筆挺的西裝配上那雙能照人影的皮鞋,再加上左手上那顆碩大的金戒指,讓人一看就是成功老板的形象。

小轎車和這個男人,就像天外來客一樣,瞬間吸引來人們的圍觀。大人們指指點點、竊竊私語,小孩子則圍攏在車邊和院子里,新奇地觀看這本不屬于這片土地的外來物。

他們倆在家呆了不過半個多小時,就出了門鉆進車?yán)铮涣餆煹刈吡耍粝聛砟且坏氐某聊孟袼麄儚奈丛霈F(xiàn)過一樣。

此后的日子,陸續(xù)有車運來磚、水泥、黃沙、木頭和鋼筋……到了這時,人們才明白,趙德漢的小女兒要給家里建房子了。

大約兩個月的時間,村子最前面的空地上,赫然起了五間紅磚瓦房,比學(xué)校的房子還要高大,還要寬敞。

一時之間,村里轟動起來。

“咱在地里忙活半輩子,也蓋不了這樣的房子啊!”

“這閨女在城里到底干啥活?這不是用耙子摟錢嗎?”

“干不了好事,干好事哪有掙這么多錢的?”

“人家趙德漢有福了!”

……

羨慕、嫉妒和風(fēng)涼話一齊涌來。

過了不知多少天,村里人悄悄傳播一個消息,趙燕在飯店被一個喝醉酒的男人強奸了。

那個遠(yuǎn)房的“姑”報了警,男人賠了一萬塊錢,聽說趙燕只得到一半,另一半被她“姑”裝自己腰包里了。

這個消息比她給家里蓋房子還要勁爆。胡同里有人罵趙燕騷情,招惹男人;有人罵她那個姑趁火打劫……

房子蓋好以后,趙燕有三四年沒有回來,趙德漢說趙燕嫁給了一個江蘇人,他們在徐州開了一個大飯店。

房子蓋好的那年冬天,趙飛生了一個男孩,這著實讓娘家和婆家人歡喜了好一陣子。

? ? ? ? ? ? ? ? ? (11)

2002年的臘月二十九早上,趙燕回來了。和她一塊來的還有一個男人,那男人操著一口流利的普通話,喊趙德漢“爸”,喊他的女人“媽”,不用說,他就是趙燕的男人。

夫妻兩個都穿著過膝的長羽絨服,那種蓬松得像面包一樣的衣服,站在一群身穿手縫棉衣棉褲的臃腫人群中,顯得那么現(xiàn)代且時尚。

晚飯時候,鄰居們都知道了他們的飯店開在徐州市最繁華的街上,每年光房租就得七八萬,服務(wù)員就有十四五個,趙燕只負(fù)責(zé)收錢。

聽著趙燕兩口子的描述,這些連縣城都沒去過的農(nóng)村人一個個垂涎三尺,他們仿佛看到這對年輕人,每天坐在裝飾豪華、生意興隆的店面里不停地數(shù)著一張張帶著毛主席頭像的人民幣,那生活,強過古代的縣官啊!

這一年,洪濤包了一輛客車,開始跑老家到縣城的路線,成了一名客車?yán)习濉?br>

此后的幾年,趙燕又像憑空消失了一樣,老家人都知道她在大城市里做老板娘,每天數(shù)錢數(shù)到手抽筋。

有人羨慕,說趙德漢養(yǎng)了一個好女兒;有人嫉妒,說趙燕有錢就忘了本,這種人富不長;還有的說趙燕吹牛不交稅,誰看見她開的飯店了……

2012年的冬天,趙燕一個人回來了,一直住到春節(jié)還沒有走的意思,這期間也沒看到過她老公。

趙德漢急啊,在家這么長時間,店里的生意怎么辦?沒人管不行啊!

剛過年,趙德漢兩口子就催著小閨女快點回去,誰知趙燕竟然說她離婚了,這可把趙德漢嚇呆了。好端端的怎么離婚了?閨女怎么沒跟自己商量商量?

原來趙燕找得那個男人不務(wù)正業(yè),吃喝嫖賭樣樣俱全。這么多年,雖說經(jīng)營著一家飯店,可是經(jīng)常入不敷出。

有一年男人因為嫖娼被人舉報,趙燕花了幾萬塊錢把他撈出來。本以為有了這次教訓(xùn),他能改過自新,誰知他狗改不了吃屎,不出半年,又來了個二進宮。

除了嫖娼,剩下的就是賭博。一夜輸個三五千是常事,一兩萬也不在話下。店里每天的收入,還不夠給他堵窟窿。

兩個人結(jié)婚10年,連個孩子也沒有,趙燕思前想后,最后決定離婚,離開了徐州回到老家。

趙德漢兩口子心疼閨女,這十年本以為她衣食無憂,過著宮廷一般的生活,誰成想日子竟是如此的不堪。

事已至此,趙德漢兩口子也不得不接受小女兒的選擇,只是孩子的未來怎么辦?

? ? ? ? ? ? ? ? ? (12)

趙燕在家呆了半年多,看著年邁的父母,她的心里五味雜陳,不能給父母盡孝,反倒讓他們?yōu)樽约翰傩模w燕不禁心酸不已。她不止一次地想:該為自己盤算個出路了,這樣下去,父母非得生病不可。

可是,自己的出路又在哪里呢?想想這么多年一個人在外面漂泊,錢沒攢下,婚也離了……她不禁陷入到深深的苦痛之中。

她想起十多年前剛到城里做服務(wù)員時,被那個喝醉的男人強行按倒在包間里,任憑她哭喊哀求,歇斯底里,外面始終沒有一個人對她施以援手,把她從絕望中解救出來。

她哭了一夜,自小在農(nóng)村長大,她明白自己失去的是什么,如果這個消息傳到了村里,她和爹娘將再也無法抬頭做人……

她想到了死,是啊,她應(yīng)該用死來證明自己絕不是一個不知廉恥的人,應(yīng)該用死來報復(fù)店里那些冷漠的人,應(yīng)該用死來為自己討一個公道……

可是臨死之前總得見見爹媽吧,第二天,她搭上了回家的公共汽車。

見到了日漸蒼老的爹娘,她再也鼓不起勇氣去死。她沒說為什么回家,只在家里昏昏睡了兩天,爹娘以為她太累了,什么也沒問,只是把好吃的一次一次地端到她的床前。

趙燕暗暗下定決心,把那件事忘了,再也不去城里了,在家?guī)偷锔苫睿褚话愕霓r(nóng)村姑娘那樣。

可是當(dāng)她走出家門,來到了地里,毒辣辣的陽光像火球一樣懸在頭頂,臉上身上的汗水像汩汩流淌的小溪,一天不到的功夫,她已經(jīng)累得腰都直不起來了。

她挺了挺僵直的腰,抹著臉上的汗水,那扎根在農(nóng)村的決心也有了動搖,這樣的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

接下來的幾天里,趙燕竟懷念起城里的生活,她一邊罵自己不爭氣,一邊又控制不住地想要回去。

正當(dāng)她糾結(jié)不已的時候,那個遠(yuǎn)方的“姑”打來電話,說那件事她幫她討了一個說法:對方愿意給她五千元錢做個了結(jié)。

五千元錢,不是個小數(shù)目!她好像找到一個無法拒絕的理由,給父母說了聲,趕忙搭上了回去的客車。

從小到大,她從來沒見到過這么多錢,也從沒想到五千塊錢她能這么輕易地拿到。懷揣著這么一大筆錢時,她覺得自己好像也沒失去什么,女人嘛,早晚都得有這一天。

接下來的日子就輕松多了,上班、買好看的衣服、陪人喝酒,最后發(fā)展到跟不同的男人出去過夜……

手里的錢越來越多,于是她給爹娘蓋了房子。爹娘沒有兒子,她要讓村里人明白,她趙燕不比男人遜色。

后來,她遇到了那個徐州的男人,是個廚師,比她大十多歲。油膩的廚師她是看不上的,再加上他比自己年齡大那么多,趙燕想也沒想就直接拒絕了。

誰知那個男人說他要去徐州開飯店,請她去做老板娘,專門負(fù)責(zé)管錢的。

這一下她開心了,當(dāng)老板娘可比做服務(wù)員光鮮多了。她想象著坐在前臺收錢、指揮著幾個年輕女孩的神氣模樣,心里一百個樂意。

就這樣,在她對那個男人的底細(xì)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做了她向往已久的老板娘。

當(dāng)她以為烏雞變成了鳳凰,生活卻重重地打了她一記耳光——那個男人絕對是人渣中的極品。

十年,她陪了他十年,這十年的心酸苦痛只有她自己清楚。最后她也想明白了,就像那句老話說的:想巧就有拙。自己想不勞而獲、坐享其成,生活偏偏打你的臉,折磨你、懲罰你……

人啊,還是踏實點好!就像姐姐和姐夫,這些年,他們養(yǎng)育了兩個孩子,姐夫開客車也攢了不少錢,最重要的是他們夫妻感情一直都很好,一家人和和睦睦的。

趙燕是從心里羨慕姐姐的生活。

? ? ? ? ? ? ? ? ? ? (13)

趙燕結(jié)婚了!

說來也巧,正當(dāng)趙燕糾結(jié)迷茫之時,那個曾經(jīng)介紹她去城里做服務(wù)員的“姑”回老家了,知道了她的情況。

那個“姑”找到她,問她愿不愿意嫁一個二婚的男人。

原來那個男人的老婆前兩年得骨癌死了。為了給老婆看病,那個男花光了家里的積蓄,至今還欠下一屁股外債,還有一兒一女兩個孩子,唯一令人欣慰的是,他在城里有房子。

這樣的條件的確不好,進門就要做后媽,還要幫那個男人還債,可是趙燕一想到那個人對老婆有情有義,就禁不住生出對他的好感,于是答應(yīng)見上一面。

也許冥冥之中就有安排,兩個人一見如故,僅一面就確定了彼此的關(guān)系。

沒有彩禮、沒有婚禮,兩家人只是聚在一起吃了頓飯,兩個人就領(lǐng)了結(jié)婚證。

或許是前半生太苦,老天憐憫,她的后半生竟變得甜蜜起來。

男人在一個工廠上班,只要他在家,從不讓趙燕進廚房,總是變著花樣做老婆愛吃的;工資發(fā)下來,一分不留的全部交給她,由她支配。雖然這些錢總有一部分還債,一部分給兩個孩子用,花在她自己身上的少之又少,但她喜歡這樣,被人重視的感覺真好。

自己這么多年沒有孩子,現(xiàn)在忽然多出兩個叫“媽媽”的人,她覺得很滿足,特別是那個男孩,每次出門或者回家,總要擁抱她一下,并說一句“媽媽,我走了。”或者“媽媽,我回來了。”

每天都這樣,她的心都要融化了,原來一個家該是這個樣子:老公愛老婆,孩子依戀爸爸媽媽,一家人在一起其樂融融。

現(xiàn)在,趙燕也找到了工作,在小區(qū)里做保潔,工資不高,一個月也就一千五六百塊錢。可是它工作時間短,離家又近,方便她照顧家、照顧兩個孩子。

現(xiàn)在她不想把精力都用在掙錢上,錢沒有掙足的時候。她要把主要的精力都用在家里,好好經(jīng)營這個家,一個普通的女人,家才是自己的道場。

趙燕從心里喜歡現(xiàn)在的家和家人,她心里又升騰起生活的希望。

看著兩個女兒現(xiàn)在的生活,趙德漢也放了心,人啊,這一輩子,誰還不走個彎路、不過幾道檻啊?走過了,剩下就是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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