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完一圈,我漸漸深刻。圣路是個閉環,環外仿佛無從干涉。如同西藏的高原地理,外界不無隔絕。地理上的封閉,很大程度上決定了藏民的自給自足。但更關鍵的,是他們的閉環之內,有著一顆佛心,能夠讓他們安于純凈,不假外求。
岡仁波齊轉山
02? 一日藏民
拉薩的清晨,并沒有給我很好的印象。刷牙水的涼,沖擊著昨晚頭部的余痛,臉上儼然成了戰場,迫我狠狠閉上一只眼,以示抵抗。
即便是稀薄的空氣,經過一夜的流動,也用干燥撕裂了我的鼻腔,一道道血絲成了它的罪證。
不得不承認,我有了高原反應。想起剛到市區時偶遇的朋友,來拉薩第二天就難受得直接買了高價機票飛回,我已算幸運了。
這是對我適應能力的考驗,但我更關注的卻是氣候帶給我與藏民的差異。藏民去了沿海,也會醉氧。雙向的艱難,說明我們的身體存在差異。
歷史研究越來越重視氣候變化對人類遷徙和朝代更迭的作用。大的不說,環境對人造成的直接影響,多半會反映在身體上,冷了、熱了、渴了、餓了。而這些感受往往激發人的本能,去適應或去開拓。
久而久之,不同氣候下的人群發生了差異。機能上的,性格上的,進而延伸到了文化信仰和政治經濟。
我們或許便是為了差異而來。
我下榻的南卡客棧,在拉薩河上的仙足島。島上的生態,可不是草木鳥獸,幾乎是清一色的旅館客棧,以及和我一樣的旅行者。
如果說旅行生態是溝通差異的連接,那么客棧老板就是經營這連接的人。
她是一位母親,五十上下,點煙聊天的腔調有著北京人的豪直,她來到拉薩是幫兒子看店。兒子年輕叛逆,喜歡旅行,遇見西藏后就留下創業,讓她操碎了心。拗不過只能包容,我想這也是母愛的慈祥。
客棧還有兩位主人,松獅憨憨和泰迪碌卡。憨憨呆萌,碌卡機敏,屋內屋外玩得歡騰,只覺可愛。但老板告訴我,它們和街上吃著垃圾的流浪狗并無二致,都是被遺棄的小可憐。
原主人就是來西藏創業或旅行的外地人,離開后覺得累贅,就一棄了之。動物的世界也看顏值,好看的流浪狗會被人領養,丑些的就只能風餐露宿。
老板半似玩笑,希望我將碌卡帶回杭州。我只笑笑,不置可否。它們生于這樣的生態,也當歸于此吧。
既然已處在差異的連接處,我決定往前一步,走到藏民的生活里去,做一日的藏民。至少從生活的流程和形態上,認知他們的認知,體會他們的體會。因為對待差異的最好方式,不是包容,而是理解。
早上九點,陽光才慢悠悠探進客棧的廳堂,我出門去了。據說,藏民的一天也剛剛開始。
喜歡用腳步丈量城市,從學生追逐熱鬧的河邊,漫步到八廓街,不過三四公里。這里其實是圍繞大昭寺的一條環形轉經道。雖然轉經的時間是傍晚,但此時已然是人山人海。
我入了規矩,跟著信徒順時針而行。
我的身邊,有的人拿著轉經筒,默念有詞。有的人五體投地,長頭之禮,三步一磕。一些老者甚至坐著輪椅,由家人推引,佛珠在手。他們表情怡然,因為腳下是他們的圣路。
轉完一圈,我漸漸深刻。圣路是個閉環,環外仿佛無從干涉。如同西藏的高原地理,外界不無隔絕。地理上的封閉,很大程度上決定了藏民的自給自足。但更關鍵的,是他們的閉環之內,有著一顆佛心,能夠讓他們安于純凈,不假外求。
精神上借助信仰的修持,加之氣候環境賜予他們身體的耐性,我體會到了藏民與眾不同的一種隱忍之力。
在八廓街的一角,有家很有名的光明甜茶館。當地人閑暇無事,都愛來這促膝長談。這里家事國事宗教事,不及放羊放馬放牦牛,更多是世俗的生活。
前臺領個杯子,找個空位坐下,在桌上隨意放些零錢,不一會就有人提著茶壺,為我倒上了一杯熱甜茶。零錢一直在,甜茶不會斷,就是這么自在。
相比酥油茶匪夷所思的咸,用紅茶、全脂奶粉和白糖做的甜茶更合我的口味。又點了一些藏面和藏餃,十元錢也是吃到撐。
坐在我對面的是一家三口,邊上還有一排老者。他們只喝茶,看我吃得響,也是喜形于色,笑得安詳。
一家三口從神山岡仁波齊而來,車程一天,為了給爸爸看脊椎治病。他們說拉薩是他們的圣城,也是醫療條件最好的地方,定期會來看病或是采購些物資回去。
在后來深入西藏阿里的旅行中,我發現藏民并不一定窮困,依托畜牧業,甚至有的還很富裕。但在物資、醫療和教育上,卻有著明顯的匱乏,更不用說享用互聯網的便捷了。
記得去珠峰的路上,一位旅友將自己的藍牙耳機借給一位藏族小伙聽,小伙子露出的羞澀驚喜,我一直很難忘。
有些事物也許他們還沒有意識去了解,甚至不知道存在,但就知道的匱乏,可能更多需要外界的幫助與扶持。
叮囑那位爸爸保重身體后,小女孩對我笑了。道別各自離開,我踱步向西,去了布達拉宮。
一般,人們都會感慨布達拉宮的雄偉和靜穆。但我更感興趣的,是在莊嚴的背后,竟有一潭的閑適。宮殿山陰下的龍王潭,把寧靜和熱鬧融合得不偏不倚。
從西邊的轉經道切入,小路兩旁或站或坐,都是朝拜結束在此歇息的信徒,老者居多。他們手里都攥著一疊一角的紙幣,接受路人的布施,你給多了,他們會找你零錢。
信徒之間,也相互布施,這一角的紙幣,對他們來說可能只是溝通教義的媒介,不曾在心里落下過塵埃。
在龍王潭的深處,會聽到莫名的巨響。那種陣勢,如同小時候爸爸,當然也可能是媽媽,拿著大板抽你屁股的聲音,引來街坊鄰居圍觀你的痛。
一些藏民大叔三五成群,圍坐著用貝殼和硬幣做賭注,然后往一個皮墊子上狠狠摔著骰蠱。這樣比大小的小賭,可以讓他們樂哉一下午。
潭上的日落柔和,輝映著宗教和世俗的融合,藏民的生活在此顯得格外簡單。
在胡同里品嘗完藏式涼皮和酸奶冰后,我回到仙足島已是晚上十點。沿海的深夜,在這里也只是明月初上。
小路轉角的抬頭,差點撞上當空的皓月。大到充滿視線,光明直逼人心。
人的憂思常常起于深夜,夜晚獨處能平靜的人,才有真修為,所以哲人講慎獨。
這樣的月,可平憂思,我且將一日藏民進行到底,將平靜帶到睡夢里去。
或許,我能夢到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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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旅行中,是否曾有一座城市或一處風景,能夠讓你平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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