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是村里最后一個掘墓人,我相信在這個村子里沒有人能夠像他一樣執著于這件事,或者說是執著于這門手藝。
和別的手藝不一樣,這門手藝在一個很小的地方往往由屈指可數的幾個人掌握著。而且在這個年代了年輕人根本沒有人愿意學,這算什么手藝,他們根本不屑一顧。
三叔年紀不算大,今年才46歲,但打小就開始練習這門手藝。數年后,更上了一層樓,在數年后,爐火純青。
十里八村都知道我三叔的手藝,自然有很多慕名而來讓三叔給死人尋找安息之所的痛不欲生者。
那天,我正在三叔家玩,門口突然停了一輛車。三叔見有客人來便迎了上去。
“先生,家父得了癌癥已到晚期,時日不多,得知先生懂風水會掘墓,還望先生能隨我走躺,替父親選個好墓穴。”
(老家把會掘墓這門手藝的人都稱先生)
三叔應了下來,拿好工具就隨那人一塊走了。
跟以往一樣,只要是有人上門來的三叔定不會推脫,盡心盡力給別人做好。
三叔常常說,自己沒有大的本事,這門手藝也越來越不好做了,農村人都趕著搬進城市去,人越來越少了,勉強能混口飯吃。
雖如此,但做手藝的精神不能丟了。
在給別人挖墓坑的時候三叔是很認真很賣力的,他能摳掉長在大山里深不見底的大石頭,他很自信的說能撬開沉默寡言的山梁讓它開口說話,能使一切死的東西順從他。我不懂三叔說的這些,我只知道村里人都說我三叔實在人,干活放心。
我并沒有現場的看過我三叔挖墓坑,一來是農村有個挖墓坑不能叫小孩看的規律,二來是三叔在哪挖我也不知道。
村里大人都見過,我聽他們說了一些。
那是村前頭大爺去世,三叔一個人去了后山的墓地挖了三天給大爺弄好了一個墓坑,還給大爺操辦了后事。
很多人不理解為什么三叔要給一個老光棍挖一個那樣好的墓?
三叔笑笑說,大爺這一生無兒無女,在村子里給村民做了不少的好事。前幾年村修路要從大爺門口過,有點窄,大爺就說把自家的偏屋拆了,這才有了后來的寬路。村里搞設施建設,大爺還捐了款。那都是他自己辛辛苦苦一個人挑小挑賣小貨掙來的。
其實老早三叔就開始了給大爺選墓穴,知道大爺年紀大了,遲早會用到。
三叔拿著鐵鍬,洋鎬一大早就出去了。挖墓坑是個技術,體力活,腳埋在一個窩里用洋鎬把土里的大石頭搞碎再用鐵鍬鏟出來。一埋一個早上沒有挪一個窩,除非是在撒尿的時候不得不遠走幾步,然后又迅速地回到崗位上操起家伙,小心翼翼地覆上深陷于泥堆中的腳印。
就這樣幾乎沒有任何休息地叮叮當當一早上,天未亮三叔就要去挖,中午回來歇會吃點飯,下午又得挖到太陽下山。
村里人說那個墓坑里面有個很大的石頭,剛開始挖怎么都挖不動,三叔在墓坑邊上踱步徘徊望著大石頭沒有辦法,回家吃飯也吃不下,心里老是有個事,沒心情。
后來那個看似堅不可摧冥頑不化的山石還是被三叔成功的干掉,怎么干掉的村里人沒有給我說,三叔也肯定不會給我說。干掉后三叔給村前頭大爺弄得墓坑就基本上要完工了。
當然這些都是在三叔職業準則里的事情,他做起來都是沒話說,要是超出他的本分的事,對不起,三叔是絕不會做的。
那天也是來了一輛車,車上下來幾個人,打聽我老叔家在哪?得知后就徑直去了。
然后過一會我看到三叔就拿著工具就跟他們一塊走了。
兩天后三叔黑著臉回來的,沒有車送回來。這跟以往不一樣啊,以前弄完事不都是別人在送回來的,怎么了?
我好奇的跑到三叔家,聽到他在罵人。好脾氣的三叔怎么回事,這一趟出去變的這么暴躁?
聽了好一會我才聽明白,原來兩天來的一群人不是找三叔掘墓的,他們是一伙盜墓的,知道三叔懂風水,很多墓三叔能探出來,就想拉三叔入伙。來的時候就用家里有老人過世需要掘墓這個理由給三叔騙走了。
三叔這輩子就恨盜墓的,所以想拉他入伙是不可能的。
無論那伙人怎樣說,怎樣的用好處誘惑三叔就是不答應,最后實在沒有辦法了就放三叔回來了。
這事之后三叔很長時間不在接活了,他說他是手藝人,不能忘記入行時所承諾的東西。
這就是三叔,一個只想做好本分事的掘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