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九依舊向往日一樣，順著北城，東城，南城，城中溜達。這是多年的習慣，一早晨轉轉，心里就知道城里的變化，溫度的暖涼，空氣的干濕，花草的開榭，人們臉上的枯榮，以及和老刀把子對立的情勢！
龍九從不帶人，因為每個地點都有他的人，雷打不動的定時定點，當然，除了西城！
龍九最愛去的自然是城中心，那里有全城最大的集貿市場，吃的喝的，穿的戴的，農的商的，漁樵耕讀俱全！
龍九當然對此沒興趣，他的興趣就是，看看城西的街道，樣子，空氣，沒得到的城西究竟是個什么樣子？
沒得到的最讓人翹首以盼，龍九也不列外，因為他也是人！
是人就有缺點，龍九愛看女人，也更愛女人！
龍九愛看女人，源于他的妻子，過世的妻子，胎死腹中的妻子！
龍九的女人只有一個，那就是他的妻子，‘河東獅’刀小仙。
誰一聽這名字都不解，‘河東獅’，刀小仙，天上地下！刀小仙是個三百斤的女人，確有著一棵溫柔的心。她來自河東刀家，他父親就是‘大明鼎鼎’刀獅，她母親是五虎斷門刀彭仙兒，據傳，龍九的刀法大多來自刀獅與彭家，所以，他取了當年瘦弱楊柳的刀小仙。
一年后，刀小仙突然發胖，兩年后，刀小仙與腹中胎兒俱亡。
龍九從那時起，不娶不嫖，家中不留一個女傭。
可是，這樣的龍九居然有個這樣的愛好，看女人！
無論什么樣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大的小的，老的少的，黑的白的。只要是女人，他就愛看。
這街上的女人眾多，有賣煙的何翠花，賣豬肉的張大妹，賣窗花的杜玉手，賣火燒的譚阿春，……，他能數出她們的多少姓名，他還知道誰的頭發長短，誰的鞋大小，誰的眉粗細！
今天，有一個人，一個少婦，龍九沒見過，從沒見過！她賣花，各色的紙花！
“你是誰？”龍九問道，直視著賣花少婦！
“我是我！”賣花少婦的答案讓龍九大吃一驚！
你不能說錯，但你也不能說這是答案標準，你只能說這答案有趣！
可，誰敢如此回答龍九的問題？沒幾個人敢這樣，這城里也就‘老刀把子’敢這樣說！
“你叫什么？”龍九感到極大的興趣！繼續追問！
“賣花女”她居然和‘鐵錘’高興一樣，不該說的絕不多少一個字。
“你是西城的還是東城的？”龍九越發的興趣濃厚！
“城中的！”賣花女頭也不抬！
龍九一語雙關，本想問她是不是老刀把子的人，可這答案你看不出她回答的是明里還是暗里？
“你認識我嗎？”龍九指著自己鼻子說！
“你是看花的！”
有意思，真有點意思！龍九從沒見過這樣的女人，見過女人這樣說話！
“好，花美人艷，我包了！”龍九說出的話就是命令，他的意思自然是，人與花，他都要了！
旁邊早已閃出一人付出一錠金子，忙著收拾著花！
“我只賣花！”那少婦也不抬頭，繼續侍弄著花！
龍九停下腳步，愣了一下神，繼續走著！
后面又閃出一人，幾步上前，欲拉那美婦！
“龍九爺是要搶人嗎？”那美婦絲毫不慌張！
龍九這次停下來，回頭看了看，沒說什么，只是笑了笑！
“九爺，她一賣花的，別掃了您的雅興？”扭著蛇腰的杜玉手妖嬈的求著情！
“退下”一擔腳的挑夫呵斥到，
這時，不知從何處突然奔來一輛馬車，停在街中心，簾子一挑，八九張弓箭對準龍九齊射！
龍九不及回頭，順勢撩起紅袍，卷起來箭！
哪知，車中人后排又起，也是八張弓，齊射！
箭矢兇猛，團團罩住龍九！
龍九再沒有袍子可用，順手拿起張大妹的半扇豬肉，輪將起來！
那邊兩人早已被賣花女放倒，守住了南方；這邊的兩人也被杜玉手放倒，杜玉手還呵呵的笑著，舔著剪子上的血，北方也斷了！東方被車子牢牢的擋住！
老刀把子終于出手了，幾年的太平讓龍九放低了戒心，以為老刀把子就此和他相安無事了，沒想到他還真敢！
又是一輪箭，余光中，龍九看到車中飛起一人！
沖！向前沖！沖向馬車，撕了這些龜孫！
龍九沖過來，那八支箭貼著頭皮飛過！龍九不會停，撞向黑車的那一刻，一箭帶著風聲！
龍九腳不停，抬手抓住來自車頂的箭，虎口一痛，好猛的箭！
龍九躍入車里的一刻，箭尖揚起，劃過黑暗，四個個箭手倒下，左手拳揮起，又四個倒下。沖出車的那一刻，龍九覺得腰一痛！
龍九落地瞬間，反手甩出手里的箭，車頂這人必須除掉，要不每一步自己都是他的靶子！
箭出，人落！車頂箭手應聲而落！
龍九卻覺得脖子一涼，一把劍橫在自己脖子上！
*
“再見，龍九爺！”龍九一時疏忽，卻釀此大禍！
“龍九亡矣！”龍九大喊！
“未必！”
一聲刀鳴，龍九脖子的涼意全無！一青衣男子笑著看著龍九，那持劍的賣花女早已被‘鐵錘’高興拿住。
那賣窗花的杜玉手，賣豬肉的張大妹也被四護法拿下！
? “老刀把子，龍九爺就在這，來啊，來啊！”龍九張牙舞爪向著西城喊到。
“我在這流血的時候你們在哪？”龍九回過頭怒目圓睜！
“走，大難不死必得喝酒！哈哈哈”龍九爺摟著那青衣男子，不管他愿不愿意，也不管腰中的箭，大步向前！
龍九處理下傷口，就拉著青衣男子進了自家的澡桶！
舒服的龍九爺終于放下了戒備！
“為何救我？”龍九爺一改剛才的豪放，突然謹慎細致入微！
“我要找個幫手，一個愿意幫我的人！”青衣男子說的直白！
“幫手？就因為你要幫手所以你救了我一命？”龍九爺還是閉著眼睛！
“還因為你也深陷其中？”青衣男子淡淡一笑！
“我？你說的那百萬鏢銀失竊案？”龍九爺還是閉著雙眼，仿佛一切都不在意！
“這與我有何關系？”
“因為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你，所有人都認為你就是真兇！”青衣男子看著龍九！
“根據？”龍九突然睜開眼，眼睛里充滿疑惑不解！
青衣男子手一揮，一枚暗器疾馳！
龍九眼睛眨也不眨，兩指如花開，一抖接住這透著綠光的暗器！，因為他看出這暗器不是要命的，而是要他看的！
“拈花指！少林七十二絕技！”青衣男子一眼便看出龍九爺的指法！
“哈哈哈，龍九縱橫江湖多年，偷意偷學很多，光拜的師傅就有幾十個，哪一樣也不精！”龍九的滿臉胡子像風卷過層林，粗聲大氣里漂浮不定！
“傳說昔年少林趕出個燒火頭陀，縱橫江湖，拜了六十四個師傅，可每個師傅都被他用傳授的功夫打敗，據傳，這燒火頭陀會少林十二絕技，拈花指就是之一，龍九爺的年齡經歷倒和這燒火頭陀有些相似！”青衣男子仿佛看穿了龍九一樣！
“你是誰！？”龍九臉色一變，圓睜的雙眼瞇著直視青衣男子！
“阿呆，該死的阿呆！”青衣男子答到！
“這世上看我出手就知道我來歷的不過兩人，你是其中一個！”龍九悠悠的說道！
“另一個呢？”阿呆笑著問道。
“‘鐵錘’高興！”
“好名字，有意思，遇見‘鐵錘’應該不是什么高興的事，可他卻叫高興！”阿呆饒有興致。
“看見‘鐵錘’當然不會高興，因為高興的是‘鐵錘’！”龍九淡淡的說道！
“是啊，一錘落下頭顱盡碎，骨斷腰折，所以高興的該是鐵錘，所以這名字真的好！”阿呆長長的嘆了口氣！
“因何嘆氣？是怕‘鐵錘’落在你頭上？”龍九狡黠的笑著！
“沒有你的命令，‘鐵錘’怎會落在我頭上！”阿呆也笑了！
“你怎會知道我不會下命令？你怎會知道我能命令鐵錘？”龍九從睜開眼后，就沒離開過這個叫阿呆的男人！
“因為，到現在為止，只有我才能幫到你，也只有我愿意幫助你。誰會殺一個幫到自己的人呢？”阿呆滿臉的自信，始終微笑著。
“阿呆，該死的阿呆，哈哈哈，看來你好似知道我有麻煩了！看來我的麻煩還不小呢！”龍九笑起來的樣子比發怒的樣子更加好看，原本和他龍九一輩子不沾邊的溫柔竟然流漏出來！
“當然，比你往日的麻煩更大，更難破解，當年的開山破斧爭城拔寨相比于此不過是西瓜上的芝麻！今天只是個開始！”
“你不覺得今天的伏擊不是老刀把子所為？”龍九質問阿呆！
“你覺得是嗎？如果我猜的不錯，老刀把子此時也不比你好過，‘’該死的阿呆總是直奔要害。
“可‘鐵錘’報告阻擊他和四大護法不能及時支援我’的人卻是老刀把子的人，‘鐵錘’向來有一說一。”龍九信任‘鐵錘’如同信任自己手里的刀，沒得商量。
“這才對，如果阻擊你們的是陌生人，那大概就是老刀把子無異。可是，幾年了，你們相安無事，為何到今日才伏擊你，難道今日和幾年前有何不同？他老刀把子被你奪了大半個城市，他就不愿早日拿回自己的東西！”該死的阿呆像是參透了佛經，抓住了本意，令驕奢的龍九爺一時無語。
‘’有何證明？”突然，第三個聲音響起。
順著聲音，屏風后轉出一人。
“你就是‘鐵錘’？”該死的阿呆問道！
“是，阿呆？”
阿呆突然覺得眉峰一了你，頭皮下的毛孔縮起來，殺氣，眼中的殺氣。
“是，我就是那該死的阿呆，然而到現在我還活著。”阿呆答道。
“你沒回答！”‘鐵錘’面無表情。
“哈哈哈，那賣豬肉的、賣窗花的、賣紙花何時來到河間府？”該死的阿呆笑著問‘鐵錘’。
“賣豬肉的張大妹今春來到，賣窗花的何玉手今夏來到，買紙花的今天來到！”
“今天可少孰面孔？”阿呆繼續追問。
“李記骨頭飯李老蔫兒，棺材鋪老宋，胡麻花！”‘鐵錘’隨口應答，好似也是剛得到消息。
“他們何時來到？”阿呆問道。
“大多今年！”
“他們去了哪里？”
“還在查！”‘鐵錘’高興答道。
阿呆直到這時才相信，為何龍九又叫“九命貓”，一旦出現紕漏，所有人馬上查訪，而且，能有‘鐵錘’這等滴水不漏心思縝密，辦事犀利的好手，他真的該有九條命！那么自己呢？該死的阿呆是不是也會這樣‘幸運’？走好每一步，才會有這樣的幸運等候。
“如果我估計的不錯，他們該在老刀把子手里！”阿呆不由得嘆道！
“該死的阿呆，該死的龍九，今天都沒死，那么就該痛快的喝酒！”龍九赤身而出，‘鐵錘’及時的披上長袍！
“誰說不是呢，誰又知道明天我們該不該死，會不會死呢？”該死的阿呆也赤身而出。
綠光一閃，就在阿呆一條腿跨出，另一條腿還在浴桶里的時候，光芒突降。
龍九選擇這時發鏢顯然拿捏的恰到好處，阿呆的腳未落，力竭。再做動作必然不連貫，龍九，拜了六十四個師傅的龍九，暗器手法也精準迅捷！該死的阿呆會死嗎！
*
阿呆沒有動，也來不及。桶里的左手輕輕一彈，浴桶碎了一塊。
這一塊木條像長了眼睛，在蝴蝶鏢嵌入胸口的剎那碰了一下！
就是這一下，蝴蝶鏢像個任性的孩子，大人輕輕的觸碰之下，馬上聽話！
蝴蝶鏢改變方向，向上；它也改變了速度，溫柔的像個少女，緩緩的來到阿呆的右手！
“好，該死的阿呆絕不該死！”龍九大聲叫好。
“如果不是該死的阿呆恰好碰了浴桶一下，如果不是那木桶太年久了，它也不會飛起來，如果不是運氣好它也不會碰倒蝴蝶鏢，如果不是龍九爺故意留了九成力道，你說，阿呆是不是該死了？”
“我餓了，我救你一命總該還我一頓好酒好菜吧，不過，你力道再大一些，卻也不必還了，死人的債大多是不用還的！”阿呆洗過澡，一身顛簸全無，輕松多了。
“哈哈哈，龍九倒要試試你的酒量，是不是如你的身手！”說著，拉起阿呆，走出浴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