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幸福瞬間(二)、童年的調(1)【一、打針(酸)】

我的幸福瞬間(二)、童年的調(1

原創|文:雋永劇評

誠獻給陌生的你們和未來的自己,
希望你們讀了會感受到那些瑣碎的幸福,
然后那些幸福會陪伴你們找到更多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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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打針(酸)】

不曾篡改和丟失的童年回憶半邊灰冷半邊白耀,那廂的光景時而迅疾時而溫吞。

我不是一個對人類五官異常敏感、也不是一個對身外世界熱切關注的人,所以充盈并侵襲我的回憶必須要足夠得強烈震撼及深邃,那樣或許才能在我的顱腔里鐫刻并留痕。

童年的質感我是運用味道去界定和區分的,就像香水會因為溫度的改變而呈現遞進的香調(前調、中調、尾調)一般。啟蒙的味道是鉆入骨里的酸,不是吃麻辣鍋時那種冒汗蒸騰的酸爽,而是酸到你無力擺脫的澀痛與糾纏、帶著刻骨銘心的痙攣。

兒時孱弱,胳膊膀上的針眼曾經多到讓打針的護士再無方寸可任其下手得為難。于是對手臂放開了的蹂躪最終將陣地伸向了冰白的軀體下游。對于打針,我從未鬧過變扭,我的天性里仿佛注定了逆來順受的折服、或蟄伏?也許是因為病時焉了的氣勢和難以掙脫的昏沉;也許是自己未完全昏迷時那狹隘卻游離的視野中,母親那兩段倒掛緊蹙、如蚯蚓般弓著歪扭的、難看至極的眉和眉下如深潭般蓄著晶波的池眼,還有那里藏著的一坨熟悉而暗沉的縮影;也許是身體里冰火兩重天間隙性的交替重錘、體內像是有份在凍寒的冰峰和灼燒的獄火中翻滾流竄卻掙逃不出圍困的暴虐。那時,我過早地體驗了那個年紀的身心所能支撐的極致,那種似乎可以拋卻一切只為解脫、只求安逸的頹唐。

白日里的生病還好,父親會抱著我和母親一起踱步到家附近的兒童醫院就診,急促卻也沉穩的呼吸配合著鏗鏘卻錯拍的步伐,帶著差強人意的安撫。我總是安分地、努力地克制噤聲,避免將身體的僵硬傳達給父親,我的態度一向是合作的。也許我天生便是會對疼痛有著強大包容力的孩子,大概因為那份忍耐的基礎多數是對父母還不清的愧疚感作祟。

兒童醫院在家不遠的地方,位于靜安寺那一圈,地處上海的市中心,是一塊鬧中顯靜、靜里有聲的地盤。那塊區域人流量龐大,熙熙攘攘、四通八達。那里有曾在上海灘風光一時的百樂門、掛著蒼勁有力的招牌一進門中藥味便竄入鼻腔的老店雷允上、還有聲名顯赫香火旺盛越來越金碧輝煌的靜安寺廟、還有假山小湖野貓棲息的靜安公園、宋慶齡故居改建成的少年宮。。。那是一塊傳統和時尚相互碰撞、卻各有風雅的區域。有無數坐落在喧囂俗塵里的老洋房、小街坊,不用刻意去彰顯歷史的內蘊便已是風韻猶存的清雋秀雅。即便是改建成給普通百姓的住所,都有著不可輕褻的規格。那些麻密得毫無規則可言的地形和街區分割讓上海的馬路無法在地圖上形成一條暢通的直線。

那個城區有著規模不大也不小的梧桐,上海人總是愛稱為法國梧桐。像哨兵般的行道樹隨處可見,放眼望去一連排的法式梧桐擺出互不干擾卻又在上端交錯制約的依存姿態,和對面的同類相偎圍攏組成端麗而肅正的軍隊,沉默地叢生在上海的街頭巷尾。每一棵梧桐隔著相近的距離,仿佛不需要任何栽培和護理地自由生長。天氣好的時候,我貪戀一個人的漫步輕揚,流連在許多回憶的城區街角。我會任由指端微拂著樹皮一路閑適卻沉靜地撩過、體味著我這軀行動著的生靈與靜置滄木間的撫碰,像喚著醇濃愛意卻又單純清淺的挑逗、毫無任何的雜念和癡妄。樹皮比我想象得要溫暖、也脆弱,不滾燙、也不冰涼的溫度,剛剛好的體溫、稍帶磨皮的糙感。我不敢有過多的眷戀,唯恐聽清樹木的心跳,亦或是我自己的。我知道,TA們一定比我存在得久遠、甚至比我父母的生命還要年長。TA們一定聽到過車水馬龍的嘈亂、也聞到過萬家燈火的飯香、被乖囡小寧圍繞著迷藏嬉笑過、也被小巴辣子逗弄著開會上樹過。所以,我想讓TA們記住我的懇切和我一直知道TA們存在的心境,那份微薄而虔敬的念想。因為上海的梧桐很多,所以上海的環衛工人在秋風和雨季那段冗長而又濕冷的季節交替間便顯得格外得忙碌和辛苦。掉落的梧桐葉像發絲一般粘稠繁密、隨性地吸附在觸目可及的方圓,混合著沙塵、泥水,潰爛得格外惹眼、難清。小時候我一直覺得與其花費那份精力和資源去掃除永遠掉落不完的樹葉,不如就讓枝葉隨處散落、葉落知秋、殘景猶盛,豈不更有一番風情?但不可能,因為上海寸土寸金,堆疊的樹葉被人踩踏之后就會加重地面的濕滑和泥濘。所以,小時候的自己總是欽佩環衛工人的高效,當天掉落的枝葉必定是見不到明天的朝陽或烏云的,一定要趕在落雨之前掃個清桑。所以,我總是分外珍惜踩在梧桐葉上那松脆折裂的音色,那些晴日里剛掉落不久還新鮮著的黃綠色澤;一路踏響跑過、遺落身后招搖的凌亂,繞在鼻尖的滿是秋天的木香、和埋在底層的落葉被翻騰出來后特有的發酵味,不腐臭、反倒誘出植物脈絡里的原味、那份歸根入土后最后鮮活的放肆。

那時常去的兒童醫院,本是一座歐式教堂,有許多的隔間、被改建成了不同的科室。我來過這個醫院很多次,神智清明或混沌有之、天色放晴或陰霾亦有之。醫院底層的大堂十分得寬敞,看得出原本應是做禮拜的殿堂。天頂很高,白晃晃的凈色。我不太愛仰頭,因為前額會不自覺地皺起、也因為肥碩的后頸肉被擠壓得恪著難受。大堂的窗戶不是那種綺麗的七色琉璃,只是極為普通的玻璃、用木制上漆的隔條分割成六塊大小均等的矩形。我對均等的圖案和組合總是抱有好感,大概因為TA們公正而又完美,不偏駁、不克扣。透明的玻璃是單層的、弱不禁震、在勁風甚至馬路噪音的振波下會附應著作鳴、平整的玻璃面上永遠粘著霧氣般的灰塵、但并不妨礙遠眺。也是,窗明幾凈的標準太高苛,誰會如此較真糾結吶?!頂著陽光的直射還能看見光潔的表面上不知何時何人留下的指紋和粘塵。不敢細看,生怕瞅見底下窗沿的卡縫里冒出蟲類突兀的殘骸。

光照充盈的時候,從窗口斜射下的光束十足漂亮,像天使的云梯被木制的隔條分塊,無數的塵埃飄絮好像在光明之神的眷顧下無比興奮地舞蹈,像一場與神共歡的喜宴。但陽光的能量遠未止步,光線終結在剛硬而單調的水泥地表,在光線所能穿透的旅程終點形成完整的光影輪廓。地上,黑便是墨黑、白就是亮白,那樣分明、沒有含糊。配合著禮堂里稀疏的人群和低聲的細語,那一刻無比得安逸。大堂里有許多長排的木質椅子、呈放在室內對稱的兩側、當中留下寬敞的三人間距走道。長凳的模樣已是十分斑駁,卻帶著含蓄暗沉的低斂質樸。扶手的地方由人往人去的接觸、觸摸、摸挲打磨成了特殊的滑順,甚至帶著一絲沾手的油膩。我對這個禮堂很熟悉,那是因為我常掬在父母的懷里測量體溫。天氣暖好的時候,白色的墻體和圓錐的尖頂能將室內烘襯得璨耀,靠窗的地方白光太烈、有些扎眼得圣潔,更為那些熱鬧的揚塵提供了庇護和光暈,有讓人昏昏欲睡的催眠功效。

那時的體溫計是水銀的玻璃管,測量前父母總是會用酒精棉花消毒擦拭好幾遍,還要用力地揮甩幾下確保溫度歸零,讀刻度時還要高舉溫度計頂在光源處像個科學家般得嚴謹。我所知曉的體溫測量一般有三種方式,壓在舌苔下、放在胳肢窩、插在兩股間。第一和第三種據說都是較為精準的測溫辦法。每次把溫度計放在舌下時我都正襟危坐、不敢自然地吞咽口水,每次母親也總是千篇一律地從旁關照叮囑:“囡囡乖,覅咬哦否則老危西額(女兒乖,不要咬否則很危險的)?!庇袝r嘴里的口水滿得都快浦出來了,母親雙眼一斜,啟口:“辰光未到(時間還沒有到)。”我的嘴角會隱隱地抽搐,也只有在用這種方式測體溫時我才會意識到自己津液的豐盛和平日里吞咽到不自知的頻繁。插在兩股間的測量方式也好不到哪里去,至少第一種還不用脫褲子,最后一種則是完全不顧及顏面的。反正也只是一個未發育的孩子,大堂里滿是這樣的習以為常??傊?,無論是第一種從口中進、還是第三種從后面入,至今聽了仍會讓我有些緊痛地皺眉。

測完體溫后父母會帶著我去看醫生,醫生的一紙文書就會決定是要打針、還是吃藥。邁出大堂去到狹窄走道里的隔間時,那時對醫院真正的認識才開始具體地妖魔化。醒鼻的消毒水味,孩子們此起彼伏的鬼哭狼嚎,還有什么比混雜著聲音與氣味的雙重沖擊、和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的驚悚感更直觀的恐怖植入呢?那一次,很不幸地,我被判給了針尖的臨幸。父親牽著我的手,打開了一扇緊閉的門。門內擠滿了人,連坐的地方都沒有,空氣里依舊是泛濫的酒精味,還有針頭掉入不銹鋼托盤里那毫不含糊、接近金屬質感般冷情而干脆的聲響。戴著口罩、穿著白褂的護士在最里面一圈,護士面前擱著的一長條桌子成為了僅有的分水嶺,將室內三分之一的面積劃分變為了她們毋庸置疑、占據視野優勢的領地??此七B成長條的白面桌其實是被分割成了簡易的幾個隔間,每個隔間內有兩位護士,一位坐著負責打針,另一位站著協調助理。我進去時已經有很多的孩子在被“行刑”了,還有一些顯然剛被凌遲過,無一不是被父母抱著哄著給糖吃,漲得通紅的憋屈的臉也因為糖這類神奇的靈丹而恢復了飽滿鮮潤的氣色。護士的脾氣都不怎么好,整張臉也只能看到一雙眼,連眉毛都被護士帽給遮嚴實了,沒有不安分也不協調的頭發蹦跳出來礙眼。那些護士的眼里沒有笑意,甚至有些失去焦距得木然和紅腫,唯一的情緒波動是在小孩子不合作的時候,會嚴厲地喝一聲:“草撒草??。ǔ呈裁闯??!)”。所有將屁股擱上臺面的孩子,沒有一個不是哭得生離死別的。那種哭聲、哭法、和哭的原因是一種默契的連動裝置、帶著巨大的能量和渲染力的連鎖反應。只要有一個帶頭開始哭泣,其他的就好像頃刻間找到了親密的組織一般,不斷勇猛地積極地涌入。這個無限擴張的組織肆無忌彈地接納著一批又一批的新成員。一個帶隊的領頭羊走了,又會有下一份新鮮的、聲嘶力竭的血液英勇地代替頂上。房間內頓現兩種陣營和氣場,那是孩子和成人之間不服氣的、不妥協的、有尊嚴的、頑劣到底的抵抗。我看得有些訝然又有些好笑,如此生鮮的場面讓我對身體的疼痛都不那么在意了。

從我那時一米高的視野里望出去,小屋里的人好像都和父親一般的打扮。那時的上海人平時出門隨意簡單,不會太費心思將自己打扮得花俏,大多默守著低調樸素的中庸之道。夏天里,男人們通常就是一件清清爽爽的白襯衫,規規矩矩地縮進褲子里。唯一花心思的高調裝飾可能就屬皮帶和手表了。我環視一周,見屋里大多都是男的,便晃了下爸爸的手,仰頭問道:“媽媽類?” 爸爸努了努嘴撇向室外,我“哦”地了然了。現在想來,大概是因為當時孩子們的哭叫太過凄慘,母親們索性眼不見為凈,堅決地把這項勞心耗神、會讓她們眼淚水搭搭滴的艱巨任務交給了自家冷靜自持的男人們吧。馬上快輪到我了,父親緊拽著我排在了一個小男孩的后面。小男孩很清秀,粉里透紅得白嫩,他的父親在一旁護著。小男孩的體型正常偏瘦,小臉垂喪著沒有像其他的孩子一般大哭小叫,我意外地挑了下眉。大概這是第一個近乎奇跡般沒怎么哭泣的孩子,護士小姐姐顯然非常滿意,隔著口罩的嘴里含糊地夸道:“真乖,沒…”那個哭字隨著小男孩震耳欲聾的哭聲破音了、碎散了,護士眼里的笑意尷尬地停留著、還好她戴了副足夠反光的眼鏡,我甚至可以感覺到她面罩下臉部肌肉的僵化。最終,沒哭的孩子沒有出現,沒哭的紀錄沒被打破,但是至少那個男孩還堅持了一小會,勇氣可嘉。小男孩被抱走之后,就輪到了忐忑的我。要說我完全不緊張那是不可能的,畢竟有這么多的前輩和先烈在現場撕心裂肺地勸誘我。我安靜地坐上了桌面,十分配合地將自己準備好,身后的護士顯然不忍心為難我這個如此配合又異常安靜的小女孩,兩位護士姐姐和氣地笑著說你是聽話的乖小孩,打針保證不痛的。猜測并等待的過程永遠是最難熬的,因為你知道針頭一定會落下,但是你卻不知道什么時候針頭會刺破表皮一層層地深入。護士用酒精棉花為我擦拭了兩次,肌膚的涼意伴隨著心理的驚恐、兩者好像互利互惠、相輔相成的、互相提攜的同盟。護士果然是個老手,她將針頭扎入的時候我完全沒有任何感覺,因為她的另一只手在為我撓癢癢,撓得并不急切也不用力,恰恰好的力度卻足以削弱我對針頭的恐懼意識和肌肉緊繃。肌肉繃得過緊的話,針頭有時會拔不出。如果是沒有多少經驗的護士和心理太過緊張驚懼的孩子,打個針因為針頭斷裂拔不出也不是沒有發生過。護士小姐的手在撓癢的同時也同樣可以感知到手下我那團肉的變化,如果繃得實在太緊,她可能會從小撓改為輕拍來讓肌肉放松吧。打針的感覺也是一個漸變的過程。最初是幾乎沒有感覺的,然后你能感到流入骨頭深處的一股酸脹,迅速轉變為加劇的噴涌的刺痛,企圖麻痹底下江山的野心。也許女性的忍痛力甚于雄性,也許我天生的忍耐力驚人,也許我只是想成為第一個不哭的孩子、得到護士的稱贊和父親的滿意??傊覜]哭,我甚至都沒吭一聲。那在孩子心里漫長的幾十秒過去后,我成為了護士口里稱贊的第一位沒有哭的孩子,比起一屋子哭得七零八落的男孩子,那份榮光讓我皺著眉忍著痛撐下了臺,好像一位受了內傷的高手卻還要含著一口血不負眾望、不丟面子地走下擂臺。而我見到父親時說的第一句呲牙裂嘴卻傲氣沖天的話是:“爸爸你看,我沒哭。”而我身后傳來護士小姐姐對另一位小朋友的思想指導:“你看你前面的那個小妹妹都沒哭,多勇敢啊,你也要…”我回頭,男孩面上早已一副山雨欲來勢不可擋的架勢,我驕傲地咧開了嘴角,心里暗想:加油吧,小哥哥。第一個沒哭的位置,妹妹我占了。

在深更半夜的生病發燒,總是很令父母頭疼。為避免讓我受過多的風寒,母親總是在家親自照料、不辭辛勞。為了我,母親學會了打針、并一直不間斷地研究食療和中醫,所以我們家的膳食和煲湯總是花費了母親無窮多的心思。記得那是夏至的深夜,那時空調是十分稀缺的存在。而父母向來信奉自然的東西,比如,不帶任何裝飾的自然美、生病了也不會輕易投靠藥物的堅持、比起空調間里的一時貪爽更支持最原始的生存模式。上海的氣候屬于亞熱帶季風氣候,四季的邊界總是清明偶爾錯亂地過渡。每一年的夏天在新聞里都會被描述成百年一遇的罕見高溫,而下一年的夏季又會被如此重復地連詞都不換地重申著潮濕酷熱。上海的熱夏和冷冬都像這座都市一樣透著魔性得極端。夏日里那種空氣中的濕熱會讓人直覺渾身的血液都在蒸騰,而所有的揮發最終又化成了更多的熱氣籠在了周身。那種周而復始的交替就好像你是蒸籠里已經滲出肉汁的小籠包,所有的五臟六腑都散溢著狂躁的熱度。那夜,我已經發了一日的高燒,燒得整個人軟噗噗、黏嗒嗒、昏茫茫的,好像任由人粘搓的糯米團子、好像始終浮蕩在冷水和火油里被煎灼。那是一種很詭異的感受,頭腦是模糊的、身體是痛苦的、我眼前的世界似乎瞬間將我拉扯得很遠,又像是我被一股莫名的外力吸扯到了一個墜底的黑洞,但是我的意識卻出奇得清醒。我好像超越了肉身的負累,飄升到了一方安逸的空間。那一晚,我永遠記得。母親為了讓我盡快入睡關閉了亭子間里唯一的一盞大燈。羸弱的月光混雜著弄堂里路燈燼黃的微光從窗外傾瀉,鋪灑在了窗邊硬板床床沿一小方規整的暗影里頭,床頭板的陰影盡職且大方地與光線形成了一個銳角。窗外時不時地會有一些細微的撲翅聲,瞬間擴大的會移動的陰影。那些慘淡的從外界飛瀉而進的光,就那樣虛弱地蔓延至它所能觸及伸展到的屋內的地界。母親摟著我坐在大床的最里端、陰影的最深處。她哼著幾乎察覺不到的曲調、輕柔地拍著我的背脊。我依然痛得難受,用力地吐出一句虛弱的話:“覅拍。”母親見狀,端來了一盆滾燙的熱水,用毛巾用力地擦著我裸露在乎的雙手和雙腿,期望著我體內的虛熱能最大程度地盡快散去。我任由母親用力地擦拭著我的全身,我不知道已經換了多少盆熱水,但我知道我已經折磨了母親一天的光景、消耗了她很多的氣力。最終,我在母親懷里聞著心安的體香困乏安然地睡去了。睡前我嘟囔著痛,難受之類的話,而母親疼惜地說著“吾曉得額,媽媽曉得儂額痛…(我知道的,媽媽知道你的痛…)”

酸,是一份尖銳的、想不顧一切哭泣的欲望,卻又因為內心的抑制而未能放聲大哭的逞能,至少對我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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