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想不到像我我這種人還能有機會獲得并享受愛情。
為什么這樣說呢?因為我之前根本不相信有愛情這回事。
幼年喪父,記憶中父親的形象已很模糊。他死于出差途中的意外,趕上泥石流爆發(fā),屬于因公殉職,我們得到了一筆不大不小的賠款。
成長的道路,我不敢說我的最坎坷,可也不是那么一帆風順。小學時遭遇校園霸凌,被同學鄰里當面背后稱為沒有爸爸的“野種”。
那時我還是個留男孩頭的小女孩兒,雖瘦小,卻有一股子狠勁兒。每當聽到此種言論,不管對方是誰,都要怒氣沖沖地上去跟人理論。
結果可想而知,輕則對罵,重則打架。
打不過不要緊,我敢拼命。這種人通常欺軟怕硬,見我不顧一切來真的,對方在氣勢上就慫了。
我只有一兩次,差點兒被幾個高年級的男生打死,大部分情況,我會咬,會抓,會踢,反正我也不吃虧,這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兒。我早習慣了負傷回家,因怕媽媽擔心,我總裝作什么都沒發(fā)生的樣子,即使破了相我也不會掉一滴眼淚。
02
我由寡母帶大,媽媽并不是壞人。只是比起我,她更看重她自己的感受,追逐自己的快樂。印象中,她一直在談戀愛,卻始終沒有再婚。
她也不是不愛我,只是特別愛嘮叨,有時冷嘲熱諷我花了她許多錢,有時覺得我長得不夠漂亮,性格不夠乖巧,丟了她的人。
言語中不自覺地露出我是個拖油瓶拖累了她之感,直到有一次……
那是一個傍晚,不知是媽媽的第幾任男友上家來。媽媽命令我喊叔叔好,我支吾了一聲,那男人很親昵的樣子,上來就用手摸我的頭,我最討厭人這樣,直接拿手擋開,被媽媽狠狠地訓斥了一番。
媽媽讓他先輔導輔導我的作業(yè),然后就下樓說買些菜,今晚要露一手。我回到我的屋中,他很自然地跟了進來。
媽媽剛走了沒多久,他就猴急猴急地開始動手動腳。我當時很反感,卻也因為年紀小,并不太懂這些,只是大聲喊道,“叔叔我不喜歡這樣,請你放尊重些!”
那男人露出猥瑣的笑容,然后就開始脫褲子。我大驚失色,一把掙脫他,跑進廚房拿了把刀,像受驚的小獸,不顧一切地自保,威脅著他要是靠近就要把他剁了。
他不以為意,挑逗戲謔地看著我,然后當著我的面,一件一件直接全部脫光。我惡心極了,同時心里也非常恐懼,我想跑,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腳不聽使喚,仿佛被凍住了。
恰巧這時,媽媽回來了,她急著出門,忘了帶錢,開門時,嘴里還嘮叨著“瞧我這腦子”。
我正對著門口,媽媽看見我異常的舉動,剛想對我破口大罵,轉臉看見了那一絲不掛的男人,她難以置信,突然愣住了。我目睹著媽媽的臉,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由白轉紅,又轉青。
反過神來,媽媽惱羞成怒,又哭又叫,直接上去撕扯那男人,罵罵咧咧鬧得動靜很大。鄰里有人聽見了聲響,有的開了門問句什么事,但是沒人進來幫忙,就在我們?nèi)思m纏的拉扯中,那男人趁亂一溜煙逃走了。
媽媽喃喃地咒罵道“男人沒一個好東西”,說自己命苦,然后就哭個沒完。
我們很有默契地絕口不提這件事,此事成了我童年最深的陰影,也是媽媽心中不可觸碰的恥辱,的確是她引狼入室。
從此以后,她再也沒有帶過任何陌生男子回家。我并不是反對媽媽再婚,這自然是她的權利,只是氣她不帶眼識人。
03
說實話,我不僅是不相信愛情,而是不相信人世間一切情感,那些不過是脆弱的、不穩(wěn)定、不成形的、稍縱即逝的幻覺。
我向來獨來獨往,因為我知道,女孩子之間的友誼表面看起來有多么繁榮,實際上就有多么脆弱。
我中學曾經(jīng)有過幾個我自以為很要好的閨蜜,交往過幾年,我對她們十分交心,后來因與之親厚,把心事一股腦兒與之分享。
隨后幾天,便被她們當作談資傳遍全校,別人像看笑話一樣看著我。那時我覺得,天底下沒有一個可信任的人,離你最近的人往往能傷害你最深,但是她們不會有第二次機會。
我報復心重,鬼點子也多,她們?nèi)紱]落好,有的心理承受能力差的甚至退了學,別問我怎么做到的——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在這樣環(huán)境長大的我,每天都處于防御戰(zhàn)斗的狀態(tài),愛情是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所以我一門心思學習,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入重點大學,在感情方面開竅很晚。
上了大學,對于我來說反而是種解脫,終于離開了母親,離開了讓我愛恨交加的小城,我有了自己的自由。
與母親相依為命多年,也是相愛相殺。其實,家里經(jīng)濟也算是小康,不好不壞。吃的、用的、學費上,她并不苛摳,不過是常情緒化嚴重,讓我有很大的心理壓力。
我理解她的不容易和心底里的苦楚。生活中的不如意,她不發(fā)泄在我身上,誰又能任她這樣每天的負能量襲擊呢?
她的語言暴力對于我,何嘗不是另一種折磨?
我不是沒想過離家出走,可是我又能到哪里去?
最終統(tǒng)統(tǒng)隱忍著,甚至沒有過叛逆期,于情于理,我都不應該發(fā)作,誰叫我還不夠強大?誰叫我依附在人家屋檐下討生活?誰叫上天讓她是我媽?
新鮮的校園生活,讓我稍微喘了口氣。我追求成就感,凡事好強,愛出風頭、爭第一,同學說起我用“鋒芒畢露”這個詞,我視這為一種夸獎。
我非常自律,每天跑步、背英語、泡圖書館、參加各種比賽、刷GPA、拿獎學金……然而在很多女生在美妝、打扮的路上一去不復返時,我還是個土黑妞兒。
04
大二時,我在老鄉(xiāng)聚會上,認識比我高一屆的他。起初,我對他并不在意,只覺得他個挺高,長得也不怎么帥,有股子書生氣,不顯眼,話也少。
他不會搭訕,人顯得也挺木訥,跟我說話時,有些稍微激動,臉也愛紅。只是一來二去大家熟了,有天他邀我去看他的籃球賽,我也欣然應允。
在籃球場上,他像換了一個人,颯爽英姿,彈跳力極好,不刻意耍帥,但看得出訓練上,下過苦功。
投籃進球時引得女生陣陣尖叫,展現(xiàn)出了獨特的魅力,這種氣氛烘托下,我對他突然莫名有了好感,但我的內(nèi)心還是拒絕承認。
我能感受到他很關注我,比賽間隙,用眼光尋找我。比賽結束,他是全場MVP,一群女生圍著他轉,有遞水的,也有遞紙巾的,塞紙條的。
他一概不接,像沒看見這些似的,徑直向我走來。我一愣,他拿起我喝了一半的水說:“不介意吧?”
我呆呆地點了點頭,他一飲而盡,他用手抹了一下把汗,“嘿嘿”地笑著,他身上有股陽光蒸餾下的汗味,臉上泛著紅光,健康得很。
我有點兒受寵若驚,一時又不知所措。一貫傲氣的我竟然有些不自信,甚至想不通他喜歡我什么。
逐漸我們關系升了級,前進了小小一步,成了好朋友。曖昧,但也僅限于此,問題在我,是我不敢向他敞開心扉,一是對未知的恐懼,就是怕受傷。二是我的確不擅長與人建立深度的關系。
他對我非常耐心,不給我壓力,也從沒要求過什么,常常給我打水,打飯,默默陪伴。參加演講比賽,他幫我收集材料。沒事就去圖書館,跟我一塊兒看書。有時好的講座還推薦給我一起去聽。
我的孤獨感第一次開始減弱,漸漸習慣了他的存在,也產(chǎn)生了些許依賴。
后來我才知道他比我想象中的還要耐心,早在我們相識的半年前,他就注意到了英語比賽活動上的我,我照例是贏了獎的。他說我在臺上有魅力極了,他十分心動,這都是后來他告訴我的。
而那個老鄉(xiāng)會,也是他張羅朋友組織的,怕直接過來說要認識唐突了點,他選擇讓我覺得放松自然的方式相識。
這樣的關系持續(xù)了一整個學期,仍是友達以上,戀人未滿,我們連手也沒牽過。直到有一天我腹痛暈倒,他急得不得了,背著我狂奔校醫(yī)院。
醫(yī)生開了些止痛藥,沒什么大事。因為我本來就有痛經(jīng),加上這一個月準備考個證,壓力太大,這痛經(jīng)痛起來真是要人命。我暈了好一會,后來打了點滴,他給我買了點吃的,在病床邊陪著我,一整夜沒睡。
冬天,藥水涼,他調(diào)慢速度,用手一直捂點滴注射器的管子。他很細心,我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溫暖,鼻子一酸,差點兒掉了淚,我把頭偏向一邊,終歸忍住了。
05
過后,他也沒有什么轟轟烈烈的表白儀式,我們就自然而然地走在了一起。
在他牽我手的那一刻,我問了他一個很天真的問題:“你能牽我多久?”
他回答得也很傻:“牽到你不讓我再牽的時候。”然后變成了十指緊扣,我感受到了他悄悄的用力,像是在體現(xiàn)他的決心。
“那如果有一天我們分開了,你會不會很快忘了我?”
“我不知道,但是我每天都會多愛你一點,分開那天應該是最愛你的時候,然后就會沉淀所有。沉淀感情,記憶只會被加深,不會被忘記。”
說完,他親了我的手心一下,非常地溫柔,他向來不會說什么漂亮的話,我卻淚盈于睫,久久回味。
06
成為他女友之后,我依舊我行我素,按照我的節(jié)奏來安排學習和生活。正式戀愛的感覺,沒比之前突然變得更熱烈,沒燃燒也沒有減弱。
他依然如故地對待我,陪伴我,為我前進的每一步出謀劃策,貢獻他的一切。
那時我們都沒什么錢,他很少送我禮物,我也不怎么在意。浪漫的事兒也許現(xiàn)在看起來是泛善可陳,但是當時卻覺得很有意思。他帶我去逛過公園,爬山看過日出。
公園里蚊子多,我手臂被毒蚊子咬了個大包,又紅又癢,很不好受,我寧愿抓破,倒也痛快。
誰知他立馬對著毒包親了上去,我有些沒反應過來,只是怪不好意思的,之后癢感卻減弱了。
爬山時,我體力不支,他就一點點拉著我慢慢走,到了山頂有點冷,他就脫了外套給我穿上。
一切很自然,不刻意,我們不用多說話,也很默契。初升的朝陽很耀眼也很美,他從后面環(huán)抱著我,我很享受這種感覺,他也一臉幸福的神色,我們當時都希望時間永遠停留在那一刻。
我們在一起之后,我的生活沒什么變化。他打籃球和哥們兒擼串的次數(shù),卻明顯減少。他朋友我都認識,他們當著我的面說他見色忘友,他也只是笑,我有時都勸他去做些他喜歡做的事兒,我并不反對男孩子有自己的愛好,他卻只愛陪著我。
他對我很是親近,也愛粘著我,牽著我的手就不愿意松開,一見我就要擁抱我。過馬路時小心的護著,我有時也覺得可笑,我有那么矜貴嗎?
在食堂里吃飯,他還收斂些。一旦出去下館子,他必定要坐在我身邊,而不是對面,說要離我近些,還把我的腿放在他的腿上,恨不得喂我吃。我獨立慣了,起初很不習慣,后來也甘之如飴。
想想那時我仗著年輕,作得很,性子倔,脾氣壞,不服軟,言語有時很尖刻,也曾刺傷過他。他知道我的軟肋,從來不會攻擊,頂多就是說“你這樣說我不高興了”。
當然,偶爾相互也生過些悶氣,鬧過的不愉快的時候也屈指可數(shù)。
而且平心而論,大多都是我沒事找事,亂發(fā)脾氣,每次氣不過五分鐘,不管誰對誰錯,他都會來找我主動和好。
被偏愛的總是有恃無恐。我調(diào)皮的很,因他看重我們的感情,有時生氣時,故意刺激他,說過氣話,”不在一起了“之類,他立馬當了真,情緒緊張,屢試不爽,我總是假裝還很生氣的憋著笑。
兩個人長期相處,對方什么心性不會沒有感知,他的內(nèi)心超級平和陽光,心理也非常健康,一副從來沒有被生活欺負過的樣子,我有時羨慕,有時嫉妒。
07
我愛吃麻小,可又怕麻煩又怕辣,他就細心地剝好,沾點湯汁送到我嘴里。我那時也不怎么會愛別人,不知道珍惜,自私自利,覺得他就是老天給我那么年受苦的補償,我就應該盡情享用。
一盆麻小30只,我能吃29只,剩下那一只呢,因為剝壞了,不成形,“賞”給他吃,他也自得其樂,從未抱怨,反正只要我開心了就行。
我們有過生氣,卻從來沒有吵過架,因為吵不起來,他不理我,也不上當。
他洞悉我內(nèi)在需求和情緒的能力極強,有時常常我心念一動,他便已搶先行動,嘴上剛要滴油,他的紙巾已遞來。
稍微有點兒情緒上的變化,他就立刻覺察到,要哄我開心,他嘴又十分笨不怎么會哄人,只是常說“愁眉頭就不漂亮了”哦。
我怕什么,反正我本來也不咋好看。我穿鞋160cm,他將近190cm,我們上演著最萌身高差,擁抱時我墊著腳,他卻叫我不要動,他俯身環(huán)抱我,總說我嬌小玲瓏,讓人想一直保護著。
他對我的好是出了名的,那種癡迷,讓我和朋友們都驚異于他的迷之審美,我自己有時都覺得自己那時就是“黑瘦土””倔冷硬“,他卻覺得我十分可愛。
對于我這種對外在形象自暴自棄的態(tài)度,他很不以為然。
他旁敲側擊暗示我:留長發(fā)會更美。說我五官其實很好看,就是被厚眼鏡擋住了漂亮的眼睛。
我將信將疑,我一直是短發(fā),短發(fā)清爽利落,還特別省洗發(fā)水。
可我還是決定來些新的嘗試,我續(xù)長了發(fā),學會了戴隱形眼鏡,涂防曬,他也把我喂胖了些。
后來,他給我買了高跟鞋,絲襪和小裙子。逛街時,一件件試,他耐心的不得了。有時我都累了厭了,他讓我坐著休息,滿購物場給我找合適的衣服。
這也成了我們的樂趣,我喜歡我穿著特別適合我的裙子,從試衣間出來的時候,他眼前一亮的樣子說“你真美,就是它了”。
由于我們資金有限,我會試很多套不同風格,最終選擇最好看的買下。
他像在打造一件藝術品一般的“培養(yǎng)我”,這個被人視若珍寶逐漸打磨的過程,我十分享受。我的心,我對生活的態(tài)度,我面對世界的姿勢,都變得舒緩和柔軟了。
一年多以后,我竟然走在路上,也有些男生側目,回到家鄉(xiāng)被人說是偷偷整了容。我那源于自卑和自保的傲氣變少了,整個人的精神也由繃緊變?yōu)榱怂沙冢瑫r對自己也變得更加自信。
其實,大學如果說是我的整容院,他就是我的整容師,在他的鼓勵和贊賞下,我呈現(xiàn)出最本真的自己,那個本來就很美的自己。
我想這是一段滋養(yǎng)我的感情。
一段好的感情讓人蛻變和成長,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他的影響下,我的脾氣也漸漸變得很好,整個人變得陽光開朗,跟他學習怎么去全心全意愛人,對未來的生活充滿了信心。
有了他的幫助,我有勇氣開始邁上自我心靈的療愈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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