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滿滿的城市,放肆對破敗的怨意。假裝隨意游走在街頭,七嬈獨自看著陽光燦爛的這座城。這次要去的地方,以前從來沒去過。
出門都沒有帶一杯水,好像能夠預感那是個凄涼的地方。長時間或者其實更多的等待迎來了雨滴,七嬈一邊撐傘一邊眺望遠方公交車可能開來的地方。
快些來吧,再不想等到夜雨敲窗還在外漂泊。
楓楊從來不是貪玩的孩子,為什么會讓單薄的七嬈去那個地方。
“江湖夜雨,臨風敲窗,遙請同道,共待飛虹。”
七嬈手里捏著一張小小的紙片,這是楓楊午間吃飯悄悄遞過來的。
據說那個地方香樟樹成排的立著,只有一個公交站臺,行人寥寥。這是什么鬼地方,為何今日去,說什么共待飛虹,朗朗晴天,何來飛虹?
七嬈撇嘴,迅速敲了三個問號發給楓楊,這家伙一般不在線,不過七嬈滿腹狐疑也想不了那么多了。幾乎是同時,屏幕上跳出一行字:萩筠街三十六陂東路口下車,有藍色椅子的楓林前。
任誰看了這行字,也知道是一個地址。是的,挺詳細一個位置了。反正今日也沒事,不如跟這孩子玩玩,還不知道有啥花樣呢。
七嬈想起那年流螢滿地,楓楊喪著一張臉不敢走路的神情。時常對著樓臺高談江湖狹義的楓楊,竟然被幾個小蟲子嚇到,著實讓人發笑。
七嬈此時假裝看著窗外的金森女貞,心里卻想著楓楊短發遮眉的滑稽模樣。不過,那樣子是有一點小帥。
千傾湖水碧了一片天,龍女花爬滿了斷崖;七嬈陷入想象,雨又沒了,今兒的天氣奇怪啊。叮——,七嬈一個趔趄,額,正好到了目的站。
這是個什么地方,在這城市幾年了,出去的次數也不少,怎么沒見過這地兒。七嬈以四十五度角仰望左右不同的天,左邊藍天白云,右邊陰云密布,好像有一根人工線分開了迥然不同的地帶。旁邊一個等高的牌子上印著昏黃的字:萩筠街。
看來是這條街了。七嬈此時所在的地方是個分岔路口,準確說是“ 大”字形路。每條分支都延綿到未知的地方。三十六陂又是個什么鬼,完全看不到啊。
嘟嘟,口袋里的手機突然振動,七嬈嚇了一跳。
翻開新消息,原來是楓楊發來的。“下車順著右邊的路一直走,找不到的話跟在一起下車的人后面,走到第一個分叉路,選擇沒人走的那條路直走進來。”
呵,看著挺好玩兒。七嬈腦電波突然一震,雷擊似的抬頭,一同下車的三兩個人已經走到拐角處了,差點就看不到了。七嬈捏緊手機,直沖前去,緊緊跟著那幾個人的方向。四周一片荒涼,明明大樓林立,行人為何如此寂寥?
果然,走了大約五分鐘,眼前出現了分叉路,七嬈慢吞吞地挪著步子,等著前面的幾個人都走了,按照楓楊的吩咐,選擇了一條無人走的路,快步走去。
看樣子,楓楊應該是已經到了,為什么不一起走呢?七嬈暗暗思索,雖然平常也有煮酒論詩,采雪賞花,可畢竟是和江湖兄弟幾人同行,這次偏偏不透露所為何事。
“白堤散發,風吹蓮開,芳芷皋蘭浪游兮,彩云遠去,南行悠悠呀....”
楓林深處傳來一陣粗獷的歌聲,七嬈心下一顫,這樹林里怕是不安全吧,怎么會有如此豪放的男聲。不過,可能也是楓楊邀來的同道江湖中人了。
想到楓楊就在不遠處,七嬈放松了不少。
“舍我,是我,凡心,佛心,無憂,無垢......”
又一聲悠遠的女聲傳來,七嬈不禁后背發涼。
難道今日是群魔聚會?掐指一算,還不到一年之中霽月出岫之時啊,這么想著,腳下的楓葉好像也斜著眼笑了。
空氣里都是一陣鬼魅的氣味,約莫行了有2里路,愣是沒看到藍色椅子呀。眼看就要到最密集的楓林了,七嬈開始害怕,單薄的身體隨風輕搖,冷風入骨,一片肅殺,先前的歌聲沒了影蹤,七嬈懷疑自己聽力出了問題。
有多久沒有持劍孤戰了,七嬈不記得了,畢竟每次出門都有楓楊在側。這次是楓楊下了“戰帖”,如何膽怯不應,否則失了江湖浪人的身份。
雖這樣想著,腳下越來越厚的楓葉發出濃重的沙沙聲,聽得七嬈心里發毛。就差給楓楊打電話了,抬頭一看,眼前果然放著兩張藍色椅子,可是卻空無一人。
七嬈皺了皺眉頭,這人去哪兒了。疲憊的身體正想坐上去,耳邊傳來悅耳的啾啾聲,好似百靈鳥,又好像荊棘鳥絕美的歌聲。七嬈沉醉在這聲音中,慢慢閉上了眼。恍惚中,周圍好像一陣溫暖的熱氣傳來。不待睜眼,楓楊口中的熱氣呼上耳根。“七姥姥,好慢呀。”
“人家明明是一刻不停趕過來的,到底......”幻想中的群英集會沒有出現,睜眼的瞬間只有滿目火紅,和一個熟悉的楓楊。悅耳的歌聲也消失不見,自己還坐在藍色椅子上,楓楊和以前一樣,纖塵不染的臉上劃過一絲詭異的笑,山風吹過發絲,只是顯得比以前更俊俏了。
七嬈一陣迷離,這幾十年的好友有一天也會帥到讓人認不出來呀。楓楊正了正眉毛,用一雙細長的手將七嬈的一根長發挽在耳后。這畫面,若是有旁人在,定以為是倆情侶約會呢吧。七嬈回歸常態,卻經不住腦洞大開,掉入想象的深淵。
“喂,傻子,想啥呢?方才聽到天籟之聲有沒有什么感悟?”
七嬈這才知道,原來那聲音是真的有,不是自己的幻想。
“切,裝啥呢。不就是抓了些百靈鳥逼人家唱歌嗎,有本事自己唱啊。”
“唉,這種沒品味智力低下的物種。鳥聲能有那么和諧嗎?那可是本大仙練了很久的技藝。之前所有的聲音都是本大仙許久練就的成果。”
七嬈不可置信的看看身邊這張純凈的臉,表面上一臉狐疑,可內心完全相信。
這么多年了,七嬈還是了解楓楊的。各種奇奇怪怪的“絕活”,只要楓楊感興趣或是勢在必得,就一定得學通了。
之前的什么男聲女聲鳥聲一定都是這奇葩弄出的,只是如何發出這種精妙之聲,七嬈還是很迷糊也很好奇。
“嘿嘿,想不想知道本大仙是如何做到的?懶得拐彎抹角了,這些聲音都是用鼻腔配合腹聲,然后氣從嘴里呼出,配合自然之聲,形成的絕妙聲音。厲不厲害?”
“好吧,就算厲害。可是叫本座來干嘛?為了聽這種小把戲?紙條上不是說什么......”七嬈心里很服氣,嘴上卻不依不饒。
“好好好,給壽星跪了好吧。別告訴本神,某人忘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楓楊嘴角上揚,一屁股做到另一張椅子上。
“本座當然知道。不就是一千零貳拾貳壽辰嗎?小神楓楊耍什么花招,快快將備好的禮物呈上來。哼哼~”
楓楊仰天大笑,那樣子配上今日精心打扮的樣子,完全看不出來是個女生。
“不容易啊,本神以為小七忘記了。禮物這事小七怎么會忘記?今年天干地濁,今日更是濃云催雨,不宜慶祝。故此邀七姑姑欣賞一場自然之禮,豈不比小神之禮更絕佳?”
楓楊還在滔滔不絕,七嬈忍不住打斷:“快快住嘴。哪來如此放肆的小神,本座壽辰該當普天同慶,何故用些鬼話搪塞。”
“別急嘛,不是說了去看飛虹嗎?”楓楊看到七嬈有些動了氣,趕緊說道。
“看天象,一會兒必有暴雨,但西方天氣明顯晴好,這雨必是來匆匆去颼颼,所以雨后必有飛虹。”楓楊對著天空,一雙手云起云落,飛快地描述著。
七嬈似信非信得看著這天兒,“三個必,不一定就真的發生。要不要打個賭?這位大仙。”
“哈哈,誰怕誰。賭啥?七姑娘說。”
“就賭一個禮物。倘若大話王楓楊輸了,就給本壽星買禮物,不過買啥由大話王決定,但不能太寒酸。本壽星要是贏了,免除大話王每天的值日工作,且封神位上升一級。怎么樣,夠朋友吧?”
“行。有趣,就這么玩兒。”
話音未落,楓楊就拉著七嬈的小手,飛快地走出楓林,來到一所木屋。七嬈心中疑惑,卻終究沒問什么。只是靜靜觀察著即將發生以及正在發生的一切。
木屋非常潔凈,只有一張桌子,是檀木的,發出陣陣幽香;地面是空竹的,踩著有輕脆的響聲,固然潔凈,可一看便是很久之前的屋子。奇怪的是,僅有的一扇小窗異常干凈,如果有陽光射進來,會有窗明幾凈的意境。不用想這窗戶定是楓楊擦干凈的。只是大話王如何發現這地方就不得而知了。七嬈也懶得追問。
透過小窗,正好可以看到斜上方的天空,剛才被一分為二的兩邊天色一覽無余。兩邊的天空彼此不讓,一邊長久地晴好,另一邊兒長久地陰霾,好像真的是兩個世界,不屬于一方天地。
兩個孩子彼此不說話,靜靜望著天空,想是期待著一場賭局的結果。
七嬈按捺不住了,起身轉頭像楓楊說:“明明是晴好,在等多久也不會有......”話音未落,滴滴答答的聲音就響起了,這聲音異常清晰,絕不是夢境。七嬈柳眉一皺,生生咽下去了那個雨字。
楓楊卻一言不發,直直地盯著窗外,像等一場盛大的禮贊。當然是,這場禮贊是給七嬈最好的禮物。
雨聲越來越大,豆大的雨滴敲打著窗戶,聲音大到讓人害怕,七嬈此時卻歡喜這雨了。如果這雨下不停,只要足夠久,那大話王還是輸。
遺憾的是,一分鐘之后,雨便停了。就像被琴者撥斷的弦,戛然而止,沒有伏筆更無后話。
楓楊還是沉默,好像這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可是目光為何那樣肅穆?
七嬈專心看著天空,無比堅定地等待著那一抹飛虹的出現。輸了就是輸了,七嬈從來不賴。
這次的等待有點久,可沒有誰覺得漫長。
七嬈和楓楊的眼球里同時顯現了一道暗暗的彩虹,極其暗淡,卻貨真價實。
那飛虹逐漸上升,變得完整,明亮。把那邊暗淡的,濃云密布的天空照得發亮,整個世界都在發亮。就在另一方天空,有白光乍出層層云霧。
這光來到木屋,最后落定在七嬈的臉上,楓楊怔怔地望著眼前的壽星,熟悉的七姑娘好像完全換了個人,從黑夜的孩子變成了太陽之子。
陽光反射到晴好的天空,印出兩個姑娘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