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Ⅰ?
? ? ? ? 初次相見時,他身著破舊的布丁衣,她頭插珠花衣著華麗,明眸皓齒淺笑盈盈。
“娘親,這個哥哥眼睛真好看!”她盯著他直到后者面色微紅,才咧齒一笑,又撲回婦人的懷中,像只小貓咪蹭來蹭去。她是家人的掌上明珠,是不知疾苦的小公主。
就是這個笑,拂去了他心上的塵埃,也仿佛可以揉去他眉間失去親人的苦痛。
他被訓練了一年,做了她的貼身侍衛。小公主很鬧騰,要不就是爬上假山捉麻雀,要不就是伸手夠池塘里的錦鯉,他的工作很繁忙,完全超出了一個侍衛的職責,但是只要看見那個女孩笑,就算讓他踩在刀尖上,他也愿意。
其實他也并未奢求什么,她是大家族的公主,他不過是一罪人之子,能在府上擔任侍衛已是不易,他不敢再求些什么,他也知道,他沒法給她幸福。
“柳哥哥!”
小公主只知道他姓柳,這樣的稱呼也就習慣下來。即使他知道這樣是不妥的,她是主他是仆,一句柳哥哥可能給她帶來不小的麻煩。
風兒吹過多少塞北的沙丘,隨著年齡的增長,小公主出落地越發標致,一雙盈盈的水眸盛滿笑意,甜甜地要在人的心上掐出蜜來。
? ? ? ? 這才是他守護的永遠天真永遠快樂的小公主。
“柳!”小公主望著他,甜甜地喚著。
他壓下內心的悸動,彎下腰行禮,“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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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鎮國府楊家勾結反賊,意圖謀反,實乃大罪,若有反抗者,殺無赦?!碧O冷笑地瞅了瞅跪在地上的男子,“接旨吧楊將軍!”
楊厲仿佛一瞬間蒼老了十歲一般,顫顫抖抖地接過圣旨,眸色中閃過一絲掙扎。
“爹!”楊家獨女楊如煙看著一蹶不振的楊厲,驚恐地叫著。
“下面就麻煩楊將軍和我們走一趟了!”
楊厲看著被包圍的院子和手足無措的家眷,懇求道:“我楊厲自愿接受處罰,只請放過我的家人!”
“楊將軍,你可能沒有聽清楚,皇上的指令是,唯有反抗者,殺無赦!”周公公冷嗤一笑。
楊厲臉上的血色頓時散去,緊緊握著拳頭,雙瞳充斥著血絲和殺意。
“楊家子!在否!”
“在!”
周公公細長的眼睛中滑過一絲冷漠,“楊將軍,你可要想清楚,這可是與朝廷為戰。”
“屁個朝廷!我楊家歷代為朝廷做牛做馬,到頭來,不還落得這般下場!如今更是連我的家人都不放過!”楊厲咬咬牙,大喊,“此時不沖更待何時!”
“殺!”
“老,老爺……”楊家夫人淚水滿眶。
“夫人,保護好自己和如煙!”
“爹爹!”如煙看著微笑的楊厲,一股不安略上心頭。
楊厲看著這個被從小呵護到大的女兒,熱淚不禁又涌上眼眶,“如煙,你最聽話,爹馬上就回來!”
“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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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主十歲時,他已經十五歲了,從小訓練的緣故,臉上冷淡地不帶一絲表情,但模樣生的不錯,尤其是一雙眼鏡,深沉地如浩瀚星辰,薄唇總是抿成平淡的弧度,讓人覺得他不好靠近
“柳!”小公主掐著一株雛菊,“你瞧著這花是不是生的極好!”她穿著淺淡的芙蓉褶裙,身姿聘婷,她看著滿園的雛菊,甜滋滋地笑著。
他的眼中,有溫柔浮現,如草原上的一縷清風,也如岸邊的一支垂柳,溫溫軟軟的。
“柳,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小公主背著手走在前面,捏著雛菊在鼻尖嗅著。
“小姐在意我的名諱嗎?”
“嗯,在意倒不是,好奇而已?!毙」鬓D頭看著他。
他溫柔一笑,對上小公主的眼睛,“我就叫柳,柳葉的柳,垂柳的柳,只有小姐才可以叫的名字?!?/p>
小公主愣了愣,隨即燦爛一笑,頓時百花失色,垂柳低頭。
他癡癡地看著,卻只能垂下頭隱去眼眸中的情意。他與她,此生絕無可能。
Ⅳ
血腥的爭斗殺戮還在持續著。
楊夫人緊緊護著楊如煙,不敢去看前面白色衣衫浸透血漬的男人。
“娘親……爹爹他……”楊如煙顫抖著看著楊厲,淚水止也止不住。
楊夫人愛憐地摸摸楊如煙,輕聲道:“如煙,娘親要去陪爹爹,你趁亂翻過圍墻,去錦繡坊,你爹爹預感到皇上不會放過楊家,已讓柳護衛守在那里,你不要回頭,盡管走!”
語罷,她將楊如煙推入身后的假山中,向楊厲奔去。
“夫人!”
楊如煙張大嘴巴,顫抖著全身,她只看見娘親為爹爹擋下致命一刀和爹爹驚慌失措的臉。
用袖子捂住嘴,楊如煙痛不欲生,衣服也被淚水沾濕,她盡量不讓自己出聲,一步三回頭,逃離了院子。
她要活下去,為爹娘報仇!
“那邊!有個孩子逃了!追!”眼尖的侍衛發現了她,惡狠狠地命令道。
楊如煙使出全身的力氣奔跑,仗著對自家地形的熟悉,她甩掉侍衛,翻過圍墻,逃出了楊家。
錦繡坊……楊如煙捂著剛剛被弓箭射傷的手臂,意識模糊地向前奔去。
過路的行人紛紛避讓開來,心中嘆息這是哪家的孩子。
此時,柳在錦繡坊前面等待多時,聰慧如他大概也能想到發生了什么事情,一想到那個天真爛漫的女孩有可能與他陰陽相隔,他內心就憤怒恐懼波濤洶涌,這種情緒簡直要淹沒了他,讓他眼睛充血,極力抑制住奔回楊家的沖動。
直到聽見路人的驚呼聲,他睜開眼,正好看見渾身血的楊如煙,飛身出去摟住她即將崩潰的身子。
“柳……?”楊如煙睜大眼睛辨認面前的人,聞到熟悉的清香,才放松緊繃的身子,陷入昏迷中。
Ⅳ
楊如煙十二歲時,柳已經十七歲了。這個年紀未出閣的女孩多已許配了人家,楊如煙也不例外,她與世代書香門第的徐家的二子訂婚,也算是門當戶對,不失一個好姻緣。
“小姐……”他看著面前愁眉苦臉的少女,心下一動。
“柳,等到我及笄,我就要嫁給皖哥哥了?!彼谥械耐罡绺缯切旒叶印?/p>
柳垂下頭,沒有說話。
“嫁人之后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清閑了。而且……柳是肯定不能隨我去徐家的。”
柳心下一沉,苦笑地點點頭。他想到了前幾天楊厲特意叫他去書房,說的那些話。
“柳護衛,我很感激你這么多年保護如煙的功勞,但如今如煙已12有余,你現在還呆在她身邊實屬不易,但是你也知道如煙已定親,以后,還是稍微遠離她比較好。若是你看上哪個丫鬟,我也做主讓你娶了人家。”
我看上你的女兒你會讓我娶嗎?柳心頭微澀,但面上還是恭敬地點點頭,在楊家,他永遠只能是一個仆人。
“柳……柳?”楊如煙看著面前發呆的人,出聲問道,“怎么了嗎?”
“小姐,”柳回過神,微微一笑,“我已向老爺申請護送楊家綢緞的任務,以后,怕是不能經常護著小姐了?!?/p>
“無礙?!彼龜[擺手,心里卻不知是什么滋味,端得讓人發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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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線漸漸清明,楊如煙揉揉頭,發現手臂上的傷已經包好了,而她本人則坐在馬車上面。
她推開窗戶,馬車已經行到城外,人煙稀少。
“小姐醒了嗎?”馬車前方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柳?!”楊如煙一愣,隨即記起,自己已經家破人亡了,她低頭摸出從小被娘親帶著的玉佩,心頭發酸,淚水奪眶而出。
似是感覺到楊如煙壓抑著的哭聲,柳握著馬鞭得手緊了緊,也只得沉默不語。
待到夜色降下來,柳也只能停下馬車,在車旁生了一堆篝火,將準備好的干糧拿出來,和楊如煙將就著吃。
“小姐,累了就睡一會吧,我會在這守夜的?!?/p>
楊如煙本就帶傷,一天神經緊張早已疲乏不堪,便深深地沉睡過去。
柳看著被火光襯著的清秀的臉蛋,還有明顯的淚痕。雖說很沒有良心,但他突然很感謝楊家的覆滅,這樣,他和小姐的關系,終于不用被家世所束縛。
干柴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火光照著人染上一絲放松和懈怠。
襲擊是突如其來的,柳多年而來養成的好習慣讓他瞬間清醒過來,一把拉過楊如煙,向著馬車奔去。
然而,馬此時已經雙腿軟軟地跪在地上,馬車頂上端坐著一個大胡子的男人,把玩著大刀,面色輕蔑地看著柳。
很多提著刀的人圍上兩人。
這是土匪。柳在瞬間明白過來,若是平時,打不過還可以以金錢誘惑,如今,沒了楊家,他們身無分文,再不反抗,等待他們的只有死亡。
楊如煙早已清醒,再一小會迷茫害怕后,已經冷靜下來,默默地站在柳的身后,她會點皮毛功夫,在危機時段,還可以幫助一下柳。
廝殺是必然的。柳的身上填了無數的刀上,刀刀都可致命,但他把楊如煙緊緊地抱在懷里,沒讓她受傷分毫。
“柳!”看著柳為她擋下背后一刀,楊如煙痛苦地大叫一聲。
她艱難地扶住柳,抽出隨身的辮子,狠狠地朝著面前的人揮去。然后,兩人向深林里逃去。
不知行進多久,眼看又要被包圍起來,柳已準備好下一輪廝殺,但預料之外的踩空讓兩人摔下小山谷。
? ? ? 柳在踏空的那一刻,緊緊地將楊如煙抱在懷中,自己承受著地面的摩擦。
“老大,這?”
“呸,晦氣,走,搜車!”
待二人下滾許久最終停下,楊如煙艱難地爬起來,看著一旁一動不動的柳,驚慌地扶起他,“柳,柳!”
柳胸口和背后致命傷口一直在流血。
? ? ? ? 楊如煙忍不住失聲痛哭,拼命想要捂住傷口不讓血流出。她知道,以柳的功夫,就算打不贏,全身而退是沒問題的,這些傷口都是柳為她……
“咳咳……咳……小.小姐?!绷粗媲暗臑樗纯嗟纳倥?,想要咧嘴笑,鮮血卻從嘴里流出來。
楊如煙流著淚不敢亂動他,“你別說話了,你一定會沒事的,一定?!?/p>
“小姐……”他握住楊如煙想要護理傷口的手,“我自己的身體,咳咳,我最清楚,小姐我怕我是不能……”
楊如煙狠狠打斷他,“瞎說!我不會讓你死的!”雖說是這樣,但是心中的恐慌和痛苦,楊如煙無法描摹。
他示意讓楊如煙低下頭來,他在她耳邊說著話,只見楊如煙才呆住的淚水又奪眶而出。
柳抬手想摸摸楊如煙的臉,但全身力氣盡失,他唯一高興的事,他保護好了這個少女,此生無憾。
楊如煙在柳身邊坐著,她緊緊握著柳的手,一直坐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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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年后,楊家被屠門的事情已經淡出百姓的世界,但是又有一個傳說讓百姓們口口相傳。
傳說城外金嶺下有一棵神樹,樣為柳,卻終年開著淺淡的小花,從未衰敗。
神樹下也有一個神醫館,內有一名白衣的女子,被稱為柳樹仙子,妙手回春,不知解救了多少人的性命。
柳樹仙子送走最后一名客人,離開館內,望著高高的神樹,目光柔和。
歲月如煙,并未在她身上留下痕跡,她還是當年樣貌,只不過比起年少的陽光燦爛,如今,更加溫婉沉靜。
風過,柳葉搖曳發出聲響,她目光縹緲到遠方,似是又記起當年一身血的少年,伏在她耳邊地輕語。
“如煙,我叫獨孤柳,柳是我的名字,如煙,謝謝你,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