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舒宜
這一夜回來得尤其晚,到了家已經接近23:00了,桂芝看見眠茵這一身狼狽樣,發絲也是濕了又干略有凌亂,連忙端了杯熱茶來,只道,“我的小姐,你們出去莫不會沒帶傘吧,太太要是知道了又該念叨半天了。”
眠茵隨手把小包包一扔,懶洋洋就往軟眠的歐式天鵝絨沙發上躺,不待桂芝接著碎碎念,只是笑著用手指了指桌子,笑道,“那是什么?”
桂芝端了茶來讓眠茵趁熱喝,去去寒,眠茵去洗了澡,熱氣熏騰,薄霧籠罩中眠茵不自覺出神了,她也不知道心中是怎么了,仿佛有種躁動不安份地想要蹦跶出來,她抹了一把熱水,用手輕輕摁住左心房,嘴角抿起一個極小極小的笑容。
眠茵換了一身淡黃絲綢睡衣,洗了的卷發半披散于肩,只是用毛巾隨意擦了幾把,臉龐透著一層蒙蒙煙霧,帶點熱氣蒸騰的紅暈,回了臥室,摁開了床頭的玉蘭燈盞,旋開一室溫暖光澤。
在這樣的氛圍中總算放松下來,外面的雨漸停,只有涼涼夜風順著窗棱透了進來,帶來絲絲縷縷清爽,綠枝繁葉在半明的燈火中搖擺不定,眠茵仰頭躺在床上,雙手捂著臉,反復念著一句話,“怎奈何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p>
說著說著突然打了一個噴嚏,多少是有點著涼了,眠茵不想大驚小怪,攏了攏睡袍關燈入睡,半睡半醒中總是一個個紛繁的夢入境,睡的不甚踏實。
第二日醒來還是感冒了,鼻音濃濃,透不過氣來,顧太太半是責備半是埋怨,“日后再說出去瘋,可不能這樣任性?!彪m是嘮叨,終究還是心疼,摸摸眠茵的額頭,探探溫度,“哎呀”叫了一聲,溫度有點高,眠茵只感覺身子有些虛弱,軟踏踏的提不起一絲精神,還惦記著今兒的課,顧太太邊喚桂芝去請安慈醫院的史密斯醫生邊埋怨,“這孩子讀書太多也不好,遇事一固執起來不懂得變通。”
眠茵軟軟喚了一聲母親,顧太太立刻心軟起來,不舍得再責備,把眠茵攬入懷里輕輕拍著,只說,“想吃什么,廚房的牛奶趁熱喝一些補補營養。”眠茵搖搖頭,在母親懷里舒服極了,輕輕問,“爸爸是不是今天回來?”
“嗯,下午的車,你可要好好養身體,不要讓你爸爸擔心?!?/p>
眠茵很乖的點頭,她很久沒有這樣躺在母親的懷中,就像小時候,習慣那樣的懷抱,溫暖而有安全感,母親會在她耳邊講故事,一聲一聲,像催眠曲似兒的催她進入夢鄉,然后就連做的夢,都是無比的溫馨甜美。
史密斯給眠茵量了體溫,又簡單測了一下白細胞,顧太太擔憂問,“醫生,我女兒怎么樣了?”
金發碧眼的史密斯醫生收拾好器械,對著顧太太寬慰笑了笑,“夫人,顧小姐只是溫燒,喝些藥好好休息,過幾天就沒有大礙了?!?/p>
他的中文略有些拗口,顧太太聽得后方才放下心來,道謝后喚桂芝送送史密斯醫生,史密斯笑了,“醫者仁心,夫人不必客氣。”
顧太太親自喂眠茵喝藥,眠茵自小不喜歡這些奇怪的味道,蹙眉不愿意喝,顧太太故意板了臉,“你父親回來了可要好好說你?!?/p>
一聽這話,眠茵只好乖乖屏住呼吸一口氣把藥喝了,顧太太這才眉開眼笑,“眠茵乖?!?/p>
她掖掖眠茵被角,又摸摸眠茵的腦袋,眠茵說,“媽媽,好些了。”顧太太笑道,“這孩子盡胡說,剛喝了藥,哪里就立刻見效?”說罷又道,“先睡一覺,出出汗,會舒服一些?!?/p>
眠茵乖乖點頭,眼皮已是上下打架,睜不開了,恍惚中進了夢鄉,加之藥的催眠作用,睡得極是香甜。
待到醒來,薄暮黃昏,雨后初霽,晚霞在空中燦如緞帶,斜斜鋪陳開五彩瑰麗的水墨畫卷,那一點沁碧又似一滴未暈染開的墨跡,深深淺淺勾勒出一條明明滅滅的暗痕。
眠茵出了一層薄薄的汗,感覺好了許多,她輕輕掀開蓋在身上的薄絲綿織錦小被,走出了臥室,內里有點靜,腳步在這種環境中也不自覺停緩許多,隱約客廳傳來父親母親的瑣碎談話聲。
“此番前去還虧陸總長背后出力,那江浙總督未免太過傲慢?!?/p>
顧太太輕聲道,“不是我說,陸家財大勢大,對咱們也是沒什么好說的,就是日后……總不會虧待什么?!?/p>
顧撫平深吸一口氣,道,“你說的我何嘗不知曉,總歸再說吧。”
眠茵從樓梯上下來,高興喚了一聲,“爸爸?!鳖檽崞揭娛敲咭穑疽忸櫶灰僬f了,看著女兒靠近,問,“現在感覺怎么樣了?”
顧太太伸手摸摸眠茵的額頭,見溫度已趨恢復正常,方才放下心來,“總歸好了許多。”
眠茵含笑道,“爸爸回來了,眠茵一下子感覺好多了?!?/p>
顧撫平慈愛注視女兒,“春捂秋凍,這樣的時節多添件衣裳,不要弄著涼了。”
“知道了,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