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好朝中的事務后,劉裕從建康出發,率領水軍從淮水進入泗水。五月,東晉部隊到達下邳,把船艦、笨重的軍用物資留下,步行開進到瑯琊,所經過的地方,都修筑起城池,并留下軍隊把守。
當時從瑯琊到南燕國都廣固城有三條通道:一條是沿沂水北上,越過大峴山,直搗臨朐、廣固,這是一條捷徑,但大峴山險峻,山高達七十余丈,周圍二十多里,山上有穆陵關,通道僅能容納一輛車的寬度,被稱為“齊南天險”;一條是從東北經過莒城、東武入濰水北進,再往西走進攻廣固,這條路繞行甚遠,耗費時日;還有一條是從西北越過泗水經梁父城,轉向東北逼近廣固,這條路山路太長,行軍運輸都很困難;劉裕選擇了第一條路。
有人對劉裕提出:“燕國人如果把大峴山的險要堵塞住,或者加固城墻,將散居在外的百姓聚居起來,只把空蕩蕩的田野留給我們,那么,我們的大部隊深入到敵國重地,不僅不能建立什么功業,還很有可能無法安全返回,如果發生這種情況,怎么辦?”
劉裕說:“我已經把這些都考慮過了,鮮卑人生性貪婪,沒有長遠的打算,前進的時候只盼望多多地搶奪擄掠,后退的時候又吝惜田中的禾苗。他們以為我們孤軍深入一定不能長久堅持,因此不外乎進軍駐守臨朐,或者退兵戍守廣固,一定不會據險要之地抵抗、清肅四野防備我們,我敢向你們保證?!?/p>
南燕國主慕容超聽說東晉軍隊來討伐,便召集大臣們在一起商議討論對策。征虜將軍公孫五樓說:“敵軍的兵眾輕裝前進,他們追求的是速戰速決,我們不能與他們正面作戰,應當據守大峴,讓他們無法進入,拖延時間,挫傷他們的銳氣,然后再從容地挑選精壯騎兵二千人,沿著海濱南下,斷絕他們運送糧草的通道,另外再命令段暉率領兗州的軍隊沿著山地向東進軍,在后背處進攻他們,這是最好的辦法。或者,分別命令各地的官員依靠險要自己固守,估算自己所用的食物物資以外,剩下的全部燒毀,再把田野中的莊稼全部割光,讓來犯的敵人沒有東西可以補充給養,他們遠征的部隊既沒有糧草,求戰又找不到對手,一個月之間,我們就可以控制他們了,這是一般的辦法。如果把賊兵放入峴山,然后我們再出城迎戰他們,這是最次的辦法了?!?/p>
慕容超不以為然地說:“他們遠道而來,疲憊不堪一定不能耽擱太久,我據守五個州的地域,擁有富庶的百姓,強大的騎兵,茁壯的莊稼遍布四野,怎么能割倒莊稼遷移百姓向別人示弱呢!依我看,應該放他們進入大峴山,再派精壯騎兵前去踐踏他們,何必擔心打不敗他們?!?/p>
輔國將軍慕容賀賴盧苦苦勸阻,慕容超也聽不進去。退朝后,慕容賀賴盧對公孫五樓說:“如果按照陛下的安排,亡國也沒有幾天了!”
太尉慕容鎮再次進去勸諫說:“陛下如果一定認為騎兵在平地作戰方便的話,就應該沖出峴山去迎戰敵人,即使在戰斗中不能取勝,也還可以退守,不應該放縱敵兵進入峴山,自己放棄險要的地勢?!蹦饺莩懿宦爮摹?/p>
慕容鎮退出來后說:“主上既不想主動迎戰,把敵人擊退,又不同意遷移居民,清肅原野,反而把敵人引進自己的腹地,坐在那里等待敵人的進攻圍困,這一點太像漢末的劉璋了。今年之內我們國家就要滅亡,我只有一死了?!?/p>
這話傳到慕容超耳中,他暴跳如雷,把慕容鎮抓起來送進了監獄,然后下令撤回莒城、梁父兩地的守軍,加固修筑都城廣固的防御工程,遴選將士和戰馬,等待東晉的軍隊到來。
劉裕大軍順利通過大峴山,南燕的軍隊一直沒有出現,劉裕舉起手來,指著上天,禁不住臉上露出喜色。左右侍從的人說:“您沒有看見敵人卻先高興起來,這是為什么?”
劉裕說:“大軍已過險關,軍隊沒有退路可走,因此一定會有拼死作戰的決心;余糧尚在田畝之中儲存,我們又沒有了缺乏糧食的憂慮,敵虜已經完全落入了我的手中?!?/p>
六月十二日,劉裕大軍抵達東莞(今山東沂水),慕容超先派遣公孫五樓、慕容賀賴盧及段暉統領步騎共五萬人屯據在臨朐,聽說東晉兵馬已經通過峴山,便親自帶領步騎四萬人前去迎戰,并派公孫五樓率領騎兵開進巨蔑水據守。
東晉的前鋒孟龍符與南燕軍隊展開激戰,打敗了他們,公孫五樓敗退而走。劉裕用四千乘軍車作為左右的屏障,排成方陣緩緩向前推進,在臨朐以南的地方與南燕軍隊進行會戰。
太陽漸漸下山,雙方還沒有分出勝負。參軍胡藩對劉裕說:“燕軍傾巢而出,與我們作戰,臨朐城中的守軍一定很少,我愿意帶領一支出敵不意的部隊從小路去奪取這座城池,這是當年韓信擊敗趙國的辦法。”
劉裕于是派遣胡藩以及檀韶、向彌暗自帶兵繞到南燕軍隊的后面,進攻臨朐,號稱是輕裝部隊從海路直接趕來增援的。向彌身披鎧甲,首先登上城墻,于是臨朐被攻破。
慕容超聽說后,大吃一驚,單人匹馬從城中逃出,趕到城南去投奔段暉。劉裕乘勢催動大軍奮力戰斗,南燕軍隊大敗,斬殺了段暉等十多員大將,慕容超逃回都城廣固城,晉兵繳獲了他的玉璽、車輦以及掛在車后的豹尾等物資。
劉裕乘勝追擊,直到廣固,又攻克了廣固外圍的外城,慕容超聚集眾人進入內城據守。劉裕筑造長墻圍困他們,墻高三丈,挖了三道地溝,他又好言撫慰接納投降歸附的人士,選拔賢才俊杰,不管是漢人還是夷人,都很高興。并且,晉軍因為奪取了這里儲存的糧食,便把從長江、淮河水路運輸軍糧的工作也全部停止了。
慕容超派遣尚書郎張綱向后秦請求救兵,又赦免了慕容鎮,把他請來相見,并謝了罪,請問他還有什么好辦法。慕容鎮說:“百姓的心事、希望全部維系在您一個人身上,現在陛下親自指揮大部隊前去迎戰,結果是戰敗跑回,不但大臣們的心思難以統一,百姓也都喪失了勇氣。我聽說秦國自己也有內患沒有清除,恐怕沒有功夫分出兵力來解救別人。現在我們逃散的士兵回來的還有幾萬人,應該把國庫中的金銀布匹全部拿出來激勵他們,讓他們再去決一死戰。如果天命幫助我們,那么這一次一定能擊敗敵人;如果不這樣,那么即使是戰死了也是一件美事。這和關起門來坐在這里等死,不也還強出許多嗎?”
司徒慕容惠說:“不對,晉軍乘勝而來,氣勢正旺,比原來還要超出百倍,我們用剛剛慘敗的士兵去抵擋他們,不也是太難了嗎?秦國雖然與郝連勃勃互相僵持,爭斗不休,但是也不足以把這當成禍患。況且他們與王猛分別占據中原地區,彼此依傍,形勢就像唇齒一樣,怎么能夠不來救助我們呢?但是,不派出官職重要的大臣去,就請不來更多的援兵,尚書令韓范一直被秦國所重視,應該派他去請援軍?!蹦饺莩爮牧怂囊庖姡身n范出使秦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