燙面是個神奇的面點。
至少對于我是這樣的。
兩千年的冬天,小區拆遷,我們一家搬到了惠黎路的一個地方。這里物價貴,位置偏,心里很不樂意,一個人站在五樓的窗子向外望,幾輛破破的大眾車時不時的爬過,路邊的污水打著旋沖擊著骯臟的下水道,這樣的日子要多無聊有多無聊。
父親看我總是呆在家里不出去,周末就拉著我去買菜,我嘟著嘴靸著鞋在后面磨蹭。父親看我也沒什么心思買菜,就拉我到一家面館,點了一份燙面,然后獨自出去了。
這面可真不小,一大碗好像盆一樣,粗粗的面條在冒著煙氣的油湯里猙獰的糾纏,一種看你怎么解開的態勢,紅紅的辣椒面很不均勻的在碗的一邊蜷縮。我使勁的掰開一次性筷子,開始了與這龐然大物的角力。
這碗面足足吃了我一個小時。當父親走進小面館的時候,我已是大汗淋漓,辣的通紅也燙的通紅的嘴巴不斷的哈著氣。父親見我這個樣子,笑了笑,付給老板兩塊錢。
這可不是什么好經歷。燙面沒有走進我的生活,我依然木木的望著路上的大眾,心里想著昨晚的動畫。
夏天總是易生瘧疾的時節
當我不住的在衛生間和臥室之間做折返跑的時候,正是盛夏,父母心疼的幫我撫摸著干癟的肚子,問我有什么想吃的。
燙面,這是我腦海里出現的唯一的兩個字,它神奇的連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
父親皺了皺頭,燙面那種刺激性如此之強的食品顯然不適合在這種情況下出現。
母親望了望父親,又看看我,說,乖,等著哈,媽這就去買。
十分鐘后,一碗熱氣騰騰辣味十足的燙面再次出現在我的面前。
這次不到二十分鐘我就贏得了勝利,也就在那分量十足的戰敗者在我肚子里哭泣之時,我意外的發現,不適的癥狀似乎消失了。
父母也感覺很神奇
或許是以毒攻毒?父親問母親。
差不多,一熱一辣給沖的吧。
這次奇幻的經歷讓燙面成了我的生活必須品,每個周末都會買上一碗,美美的吃一頓。
兩年后的秋天,我們又搬回到了自己的小區。
新的小區已是面目全非,新的樓房,新的馬路,新的花園。
周末的一天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我才想起來一個問題,到哪去吃燙面呢?
母親的答案是,總不至于為了吃面就跑回到惠黎路買吧。
我想也是,但是又不甘心。
我去友誼巷看看吧,說不定有的,母親穿上外套,走了出去。
等母親回來的時候確實帶回來了一份燙面。
我幾乎都不能稱之為燙面,它清淡的讓我都以為是家里的面條,除了粗粗的面和不斷飄散的熱氣,我根本無法將其和之前的聯系。
大把大把的香菜,好像戰場上丟盔棄甲一般,濃濃的湯散發著羊肉的香味,些許肉末點綴在碗底,發胖(pang第一聲)的樣子就像是領導在泡澡。
我強忍著自己的怨氣,拿起了筷子。
這真讓人不爽,吃起來沒有一點味道,就像是一個四川的孩子來到了上海一樣,總想抓幾把辣椒塞到嘴里。
又是一年盛夏時。
我坑爹的又發了瘧疾。
母親如法炮制又買來了燙面,可是我怎么也不吃。
這東西根本就不是燙面。
母親沒辦法,千里迢迢的跑去惠黎路。
這次卻空著手回來。
人家不干了,回河南老家了,母親小聲的說。
我的眼淚刷的就下來了,蒙上被子不愿吃東西。
父親一把拉走了母親。
不想吃拉倒,你媽大老遠都跑了就為給你買吃的,別信什么鬼話,我告訴你,哪里的燙面都一樣,自己起來吃飯,要是不吃那就餓著。
我賭氣的在被窩里別了一會,聽到父母關門的聲音,躡手躡腳的走到廚房,開始狼吞虎咽起來。
其實友誼巷的燙面也不錯,挺香的,我想。
第二天我的瘧疾就好了。
從此就開始吃這里的燙面,大不了加些辣椒。
漸漸的感覺這里的燙面也不錯,湯特別香,雖然肉末很不純正。
再后來就連辣椒都不加了。
其實有時想想,惠黎路的,還是友誼巷的燙面,其實都不重要。
重要的,大概是我不再生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