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什么時候睡著了,嘉鋒從車里面醒來時,太陽的光芒已讓人睜不開眼,他扭了扭酸痛的脖子,迷糊的眼睛注視著遠方。
海面正掀起波浪,幾只大鳥從天空飛過,伴隨浪花時高時低,突然一只老鷹俯沖而下,滿載收獲而去??這是新的一天,可很快他倒靠在座椅上,閉著眼不愿醒來,岸邊的沙粒被潮水帶走,回到遙遠的過去。
后來每次提起,嘉鋒清楚地記得,父親和老師鬧得并不愉快。
陳海川剛跨進屋門口,一位戴眼鏡的中年男子在堂屋椅子上,他身材不高、體格和臉型偏瘦,正和妻子講些什么,見陳海川忙起身介紹:我是陳嘉尚的班主任,陳海川望了望,發現他眼眶深陷,鼻子又長小尖,嘴巴卻很大,配那張瘦弱的臉,給人種怪怪的印象。
見嘉尚不在家,陳海川便開口問:嘉尚在學校犯什么事了?不是??不是犯了錯誤,他扶了扶駕在鼻頭的眼框又說:陳嘉尚學習成績一直不好,做父母的也該重視起來。
"孩子不爭氣有啥辦法!"妻子心直口快搶著說,那也不能不管不問,說完老師看著夫妻倆,倆人沒話講了,林芳說是倒茶向廚房走去,陳海川也跟了去。
趁空閑那人打量一番,堂屋里裝飾簡潔,白色墻壁下是水泥光滑的地面,收拾得十分干凈。
墻壁兩邊貼《紅樓夢》的紙畫,金陵十二釵神態各異,大門對面靠墻擺一條紅色長方柜,柜子上方懸掛八仙過海的圖裱,長柜正中擺放著祭拜的器皿,里面還有未燃盡的香燭,堂屋正中擺著花紋方桌,長紋木櫈圍在四周,方桌上放著中午剩下的飯菜。
堂屋左右兩邊各兩間睡房,這房子有些年頭了,但從外看并不顯陳舊了,建得比一般要高要寬,屋頂是過去的“展翅高飛”拱形,雖比不上小樓房,可也是時興過很久,想那陳老漢也是見過世面的人,當然差不了。
喝完開水停頓片刻,"我辦了個補習班,陳嘉尚可以參加嘛,見夫妻倆不說話,對提高成績大有幫助。”老師說完又扶了扶眼鏡,帶著一臉笑容,那雙小眼睛都不見了。
這事聽來倒是新鮮,又是一旁的妻子搶先說:那收錢不?老師咳嗽幾聲面帶尷尬:收取一些資料費,然后再一次扶起滑下的眼框,妻子的臉色沉下來,毫不猶豫地說:不用了,這孩子怕是學不進去。
孩子不讀書以后什么也不會,老師繼續堅持說,你們做父母的也太不負責任……話音剛落,陳海川從椅子上跳起來:什么狗屁!不讀書就不能活了,驚嚇得那老師也站起來,嘴里小聲咕嚕著,還想再說什么,那讀書就一定有出息?被陳海川一句話又怒了回去。
眼看坐不下去了,老師一臉的不悅,轉身向外走,走出一小段才說:都是些什么人,真沒素質!
嘉珍抱著小嘉慧回來,嘉明也從同學家到屋門口,大家都見那老師氣匆匆走遠。關于讀書有什么用,這是無數人曾爭論過的話題,那時考上大學可是件了不起的事,老師說的沒錯,只是嘉尚確實不愛讀書,陳海川也只能由他去了。
鎮上的屠夫生病了,家中的豬沒能賣上,學校已催了好幾次,別看孩子們回家不說,可嘉明臉上撇著氣,只嘉鋒還巴不得早點放學。今日夜幕早早降臨,一輪明月升起照著村莊,寂靜的田野里蛙聲一片,傳遞夏初的喜怒哀樂。
王處離開村子有一段時間,偶有言語間仍會談起他,生活習慣向一個方向前行,當好的壞的混在一起,就叫人傷腦筋了,這王老三干的真不叫事??
王老三新官上任三把火,沒想先燒了自己,坑了咱們的錢事沒辦成,村里人是議論紛紛。春天播種那會,他號召大伙種西瓜,說找到種又大又甜的種子,連西瓜的買家都聯系好了,賺錢絕沒問題??讓村里人相信了。
二個月過去了,種子在地里要么不發芽!要么苗兒長不大,鬧不得不重新翻地,要趕不上種稻谷就餓肚子了,大伙抱怨連連,為他自己抹黑了一筆,這時有人想起老書記:還不如他哥,做事太不靠譜,氣得王老三滿臉通紅,卻又無話可講。
陳海川沒響應號召,就省了就鬧心的事,自家的秧苗插好就等著長了。時間在農閑幾個月變的緩慢,孩子們期待暑假的到來,盼望著快快長大,長大后就沒煩惱,上學要聽老師的,回家要聽父母的,什么時候能聽自己的。
王玖這王八蛋最近跑哪去了!誰知道了,村前兩年輕人一問一答,真是說曹操就立馬到,王玖神情失落一步步的,沒了平常那拽模樣,像只脫了毛的公雞見人也不叫喚,簡直換了個人,莫不是被人嚇傻了。
真是沒有不透風的墻,幾天后村里就傳開:王玖相親被人蹬了??說瞪了那是好聽,姑娘壓根就沒看上,一聽說他的名字,頭也不回就走了。
王玖眼看就二十七,媳婦還沒著落呢,這個年齡誰不著急,同齡人孩子都打醬油了,村里人不嫌丑大:想這小子也有怕的時候,這下是真老實了。
時間在期待中一天天過去,電視看的多了,人易忽視平常生活中的精彩,外面世界看似身邊依舊遙運,大人沒去過,孩子們更不知道,他們只盼著周末的到來,便可以去出發,躺在草地上自由暢想。
嘉鋒牽自家的牛走在前面??幾頭壯實的水牛在一塊分享美食,幾個年幼的孩子在不遠處的草地,他們靜靜看著天上的流云,猜想會不會有神仙,夕陽映照在童稚純真的臉上,有玉皇大帝??他們想起孫猴子。
其中小胖臉先說:長大了要當江湖大俠、瘦高個不服輸搶著說:那我要當武林高手,專抓胖大俠?隨后其余四個也出聲:當科學家、開火車??作家,嘉鋒最后說,孩子都笑了說他不像,那就一笑置之了。
一個月后的清晨,有人見王玖兩手提包向鎮上去,腳步急切而倉促,有種想快點逃離的意味,這村里人總說的有聲有色:王玖出遠門,膽子大得跑外面鬧去了??
后來才知是投靠在外的表兄,其實他什么都不怕,可在這家呆不下去,村里人明里暗里議論,他感覺身后有異樣的眼光注視。可從后面看來,他走的路是對的,有人一輩子沒出過村,也就等了一輩子。
時間在鐘表的滴答聲中走過,白天黑夜循環交替,生活如一頁頁厚薄相同的白紙張,不管你畫出什么,回頭看似是命運安排,其實只是一種選擇而已。
王玖走了,村里人打心里高興。大家各自忙著手上的事,田里活可不敢耽誤,拔草、施肥、除蟲、灌溉一樣都不能少,都盼有個好收成。
七月的臨近中午的一天,大陽已十分熾熱,汗水止不住的流,人們陸續從田間歸來。一位陌生的中年男子搭載摩托車到村頭,他穿件黑色西裝外套,腳上一雙棕色皮鞋,溫和期待的眼神配上油黑泛亮的頭發,看上去十分顯年輕,村里人見了紛紛好奇,他臉上的面容和眼角隱藏的皺紋,讓人忍不住猜測:不會是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