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村里有個姑娘,叫桂芳,家中排行老二,上面有個姐姐,下面有個妹妹和弟弟,她姐妹的名字我都忘了,只記得她叫桂芳。
為什么我只記得她的名字呢,大概是她經歷的事我忘不了。
她小時候挺能的,姐妹里她最能,弟弟是個小屁孩,常流鼻涕,妹妹小沒多少颯氣,姐姐和她媽媽一樣,有媚氣,沒骨氣,獨她能。
說起來,我有點不敢招惹她,她眼神里面有股狠氣,一副“別欺負我,欺負我弄死你”的眼神。她個頭小,皮膚白,人長得好看,說話音調高,尖,我邊寫還能想象出她說話時的樣子:頭微抬,眼斜望,姿態學大人樣,有氣勢。整個看起來,活脫脫像《紅樓夢》里的鳳姐,少女版的。
她和我四姐玩得好,我四姐常去她家玩,有時到飯點,一般都是去她家喊四姐吃飯。我一般去她家時,都是蹭四姐的面子。她爸有時也會找我爸打長牌,牌面寫有“上大人,化三千”那種,我記憶里面她爸愛笑,那笑聲震天響,打起牌來更是如此,有時看大人打長牌,就如同看古代戰士戰場殺敵。
她學習不怎么好,書沒讀多少,沒上初中就去漢口學電腦。一次,她爸爸騎著摩托載她和她媽回家,遇著車禍,她爸身亡,她媽負傷,她撞成半個植物人。我四姐打工回來去她家看她,她倒認得四姐,但話說不利索了,吃力地擠出四姐的名字,聽得人著急又心酸,好好的人成這樣了。
她媽在她車禍前就有個姘頭,她爸過世后,就過來了。我想她要是神志口齒還好,肯定會堵住她媽這么做,可是她嘴不利索了,堵也堵不住了。弟弟妹妹尚小,姐姐又不像她那樣能,那人就在我們村住下了,住在她的家。
村里小孩聽大人說,她媽在外面賣,私下會拿這個開玩笑。這個男的,就是在外面找的,算是個小混混吧,塊頭大,每次來我們村都騎著個摩托,蠻有氣勢,愛賭,用的錢還是桂芳她媽的。
她們這一家算是組成了新家庭,在我們村住過一段時間后,就都搬走了。聽說她是嫁給了個聾子還是啞巴,我聽得也不真切,不知道真嫁了沒有。按照村里人慣常的想法,像她這樣,也只能嫁給這樣的人。我們村還有個有精神病史的女孩,就嫁給了一個沒了一只耳朵的人,還生了小孩。
桂芳家后院種有葡萄樹,葡萄熟的時候,村里的男孩就想從她家后院翻墻而入偷葡萄,碧綠色的葡萄,掛在交錯的藤蔓上,陽光從藤蔓中穿過,留下一地斑駁的光影,風一吹,影一閃,煞是好看。
我膽子小,怕她那眼神,沒敢翻進院墻偷吃葡萄,只敢爬上院外的老楊樹,在外面看滿樹的葡萄。
現在,院墻倒了,我能進去了,藤蔓枯了,桂芳也不知道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