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為了改善高三枯燥的伙食,我一路小跑來到麥當勞,拿著一紙袋好吃的站在海淀黃莊的路口等紅燈,準備飛奔回學校用好每一分鐘。可就在那個路口,抬眼望去看到了這樣一幕,讓我心亂如麻,想要記錄下來卻不知怎么起筆,只知道現在回想起來心里還是一顫一顫地無奈和酸楚——
先是看到一輛三輪板車,上面的紙板堆了二三人高,用繩子捆了一圈又一圈看著卻搖搖欲墜。一個穿著志愿者背心的年輕女孩身上掛著耳麥,她大聲地指揮著一個協警向左向右,那協警的手上攥著這輛板車的繩子,眉頭緊皺。這輛板車就在人群之間笨拙地挪動著,咯吱咯吱地響著。
我才看到這輛車的主人,一個皮膚黝黑,剃著寸頭,穿著101校服的中年男人,他順從著那兩個年輕人的指示,掉轉著車的方向離開人行橫道。他沒什么表情,只看得到在初秋的陽光下留著豆大的汗珠。他看向我卻目光躲閃下意識地別過頭去,連給我一個擠出微笑的機會都沒有。
“快點” “往后退” “旁邊的行人看著點”耳麥里的聲音還在不停響著,刺耳無比。
好不容易,他調轉了方向移到了“危險區域”外,綠燈卻亮了。此時他需要在把車挪回原來的方向,才能繼續走。行人從他身邊呼嘯而過,他抬了抬肩膀擦了擦臉上的汗,把車把握得緊緊的,站在路口的角落,局促不知所措。我把紙袋攥得緊緊的,快步向前不敢再回頭。
人們的眼光不管善意與否,于他而言都是殘忍。那些無意間流露出來的善意姿態,一點一點一天一天地凌遲著他。
他是這個大都市的背景、功能型的存在,這里的人不歡迎他,卻需要他,也僅此而已。他過的小心謹慎,卻還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陷入泥濘;把自己放的一低再低,還是得不到尊重和改變。
越卑微,越窘迫,被左右,被傷害甚至被踐踏。就算他在這座城市生活了二十多年 但還是顯得格格不入 ,錯過了這里的春天,也錯過了世間所有。為溫飽而奔波的孤單并不是養尊處優的人在強說愁時足以描繪的;這座城市養尊處優的人太多,太光鮮。也正是因為這樣,那些一時興起的同情和信手拈來的幫助才會顯得如此可笑和無情。
而最殘忍地卻不止是這些,是他要面對著這一切無關的華燈初上,不能心死。
我知道自己身為一個普通高中生,沒什么立場評價社會的現實,更沒資格指責那位協管和志愿者的行為,他們也只是在履行著工作中分內的事,而已。
只是這個場景在腦子里輾轉反復,一遍又一遍。
我后悔自己當時沒有準備好笑容,沒有和他說一聲“辛苦”;
更后悔自己遏制了將菠蘿派給他的沖動;
但又慶幸自己幸好沒這么做。
這樣來自象牙塔里的善意,摻雜在單純溫暖之間的是更大的傷害。裝作什么都沒看見興許是對他的尊嚴最大的保護吧。
正如當時,我也不知道現在自己應該怎么做,也許是應該放下多愁善感好好去學習,走好自己的路,在路口等紅綠燈的時候背背英語單詞不要東張西望;也許不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