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你別動,我過來拉你。”
“老板,你躲進去,我先給你一個急救箱,我去把那個人給補了。”
這是妮妮經常和她的“老板”之間的對話。
而在這之前,妮妮每天是在扶貧路上的一個普通工作人員,每天就是扯著嗓門大喊:“大爺,你的家人現在在哪兒呢?”
這與直播里的她判若兩人。
已經考上了事業編制的妮妮現在已經辭職成為了一名游戲陪玩。
鐵飯碗和青春飯比起來,妮妮的選擇讓人嘆息遺憾又很驚訝。
在2010年之前,如果有人把這個游戲陪玩作為一種職業,是讓人難以想象的。
9年之后,游戲陪玩的風,愈刮愈烈。
而這次,我們也和幾位游戲陪玩從業者聊了聊,從她們的口中,也許能讓你看到一個真實的游戲陪玩行業的現狀與未來。
“我放棄了我家這邊的事業編”
又是游戲又是陪玩,這樣的詞用來形容工作,四五十歲的父母一下很難消化那么大的信息量。
沒有任何一個父母愿意自己孩子的職業是游戲陪玩,他們覺得自己的女兒走上了一條“非主流”路線。
2010年,游戲陪玩只有游戲中世界頻道“大喇叭”的宣傳,還有游戲陪玩公會的YY頻道提供“美女語音陪玩”服務。
作為國內語音服務最出色的YY,就在那時吸引了很多陪玩工會的入駐。
隨著陪玩行業的風口越來越火,這些沒有統一規則、沒有明確標價的陪玩從業者,在整頓中聲勢越來越弱。
取而代之的是各類的游戲陪玩平臺的崛起,之前的從業者搖身一變,帶著自己的陪玩經歷、游戲戰績,加入了游戲陪玩的“正規軍”。
妮妮從大學開始就沒有想過要到外面工作,一直想的是要回家考編制。
所以比起其他同學一開始就目標明確泡圖書館準備考研、多實踐好找工作的大學生活,妮妮過得更加輕松。
“我晚上都在打游戲,從中學到大學,就手癢那種,到后來我考上了我們家這邊的事業編制,有時候下了班,我都要去網吧打游戲。”
妮妮的快樂來源很簡單,一兩把游戲就能掃去沉悶工作帶給她的身心俱疲的感覺,而這也是她進入陪玩行業的契機。
根據網絡數據,那時網吧的線下陪玩,是從2014年開始興起的。
那一年不知道多久開始,全國的網吧中陸續出現了一群著裝統一的女生,由網吧提供場地,從營收中抽成,來提供陪玩服務。
當然由于網吧抽成較多,一般陪玩一小時的價格也達到了100元左右。
妮妮在網吧里認識的同一個戰隊的朋友,也在做陪玩業務。
在她做陪玩陪著別人打游戲的時候,偶爾會讓妮妮上去充數。
久而久之,妮妮覺得都是打游戲,還能掙錢,為什么自己不當“陪陪”(陪玩從業者的昵稱)呢?
妮妮就這樣,工作交流人群從一些鄉下老人扶貧對象,變成了打游戲的年輕人,也更加有共同話題。
家長看到從小打游戲花錢的女兒,居然也能從這游戲上掙錢,他們也不再說什么了。
“我每天很開心,也不是啃老族,即使親戚中有人說的話不好聽,都被我媽擋回去了。”
而白小云則是從一個消費者轉為了“陪陪”,白小云原本的工作是銷售,一個月就兩三千塊,好的時候能拿四千多的工資。
但是在親戚家做事,受限太多。
白小云原本只是在撈月狗兼職,后來發現兼職比自己的工資還多,再加上自身熱愛交朋友的性格,讓白小云想要離職的心蠢蠢欲動。
“父母當時就給我兩條路,一條是繼續回去上班,住在家里,另一條就是讓我直接自己搬出去住”。
即使白小云的父母用這種“自生自滅”這樣的方式威逼她,白小云還是毅然決然辭職了。
“現在當然已經回家啦,其實父母也是支持我的,他們看到了我的工作內容,覺得只要我不要去走歪路,不做違法的事情,父母都能接受。”
與白小云和妮妮不一樣,青禾當游戲陪玩只是作為自己的一個兼職,并且一開始也沒有告訴父母。
“我的父母都是農民嘛,他們都不懂這些,我對他們說的工作就是從事網絡消費方面的,沒有特別詳細說明是什么工作。”
與朝九晚五的工作相比,時間自由掙錢輕松的陪玩工作,更是獲得了同齡人的羨慕。
“我可以邊旅游邊工作,在同齡人里,其實我算一個小富婆了。”白小云很驕傲。
根據游戲陪玩平臺的數據,英雄聯盟類的MOBA是游戲陪玩平臺比較火爆的類型,這類游戲的收費價格基本上在20元一局。
也就是說,基本上一個小時可以完成兩個訂單,在40元左右。而隨著陪玩等級和戰績的提高,價格也會相應地提高。
即使按照時薪40元的標準來計算,對于像白小云來說,沒有996、不需要加班、偶爾還有老板的打賞,這樣的工作,確實“掙錢又輕松”。
不用坐班,沒有交通成本、吃住都在家里,沒有同事之間攀比衣服和美妝。
“以前YY還需要電腦,現在用撈月狗直接在手機上就能連麥,特別方便。”
零成本的投入,她們的工作環境更為簡單和直接,很多在外漂泊的人要經歷的房租或者生活壓力的苦,在她們身上都不會發生。
一個現實又虛幻的夢境
游戲世界與現實有很大的不同,有互聯網做屏障,手機兩端的人能夠更加暢所欲言。
認識了很多同好朋友對他們來說是特別開心一點。
白云在陪玩過程中認識了一個和自己處在同一個城市,并且家離得很近的人,他在電視臺上班,也喜歡玩游戲。
由于在游戲中聊得比較投機,后來他們還在線下一起吃飯。
“那個大哥哥還帶著他老婆和他孩子一起吃飯,因為我們就是很單純的關系,他打游戲就是為了消磨時間,覺得我這妹妹也不錯,就打游戲做朋友之類的。”
和妮妮打游戲的很多是留學生,由于從小玩的游戲不同,中國人很難融入當地人的圈子。
有時候和國內的朋友還有時差,所以留學生對于陪玩的需求特別大。
因此不管是澳大利亞、歐洲還是美國的用戶訂單,妮妮都有接過。
針對這樣的“留學黨”,妮妮也算好了時差以便自己開展工作。
“我早上起床十點鐘是他們的晚上,我們的下午,又是澳大利亞的晚上。所以時間基本沒有沖突,也沒有太大的時差。”
妮妮對這份工作最滿意的在于,這份工作完全是她的興趣愛好。
“當每天的游戲時間變成變成工作,既能賺錢又能讓自己放松,還能節省下更多的時間去做其他事情,何樂不為呢?有時候我還會開直播,但是我開直播,就只是為了吸引更多的優質客戶。”
和很多游戲主播不同的是,妮妮自打一開始直播的目的就很明確——幫助自己吸引潛在客戶。
2019年可以說是游戲直播行業的寒冬。在之前一直火爆的游戲直播行業,經過了野蠻生長的階段,已經開始了沉淀。
根據易觀千帆的調查報告,自從2016年6月網信辦發布《移動互聯網應用程序信息服務管理規定》以來,國家對游戲直播進行了“滅頂式”的無差別打擊。
一大批游戲平臺就此“關門謝客”,就連王思聰的熊貓直播也半路夭折。
監管的愈發嚴格,迫使著一大批原先的游戲主播開始尋找新的機會,不論是徹底放棄直播行業選擇其他工作,還是直播+帶貨,又或是直播+陪玩。
冷冰冰的現實都在告訴這些從業者——之前那樣的生活一去不復返了,僅僅依靠“嘴皮子”,遠遠不夠。
而妮妮的選擇就很討巧,她知道自己的重心要放在哪里,避開直播亂戰轉入自己喜歡的行業。
青禾也是,在平時青禾會花大量的時間準備自己的電臺工作,也讓她每天要接受很多信息,這樣她在“情感單”上的需求十分旺盛。
隨著接觸的時間變多,青禾慢慢覺得其實這個職業也是一個很重要的行業——
“既可以安慰別人,也可以給別人鼓勵,還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幫助到別人的。因為之前也遇到過一些,比如說心情特別不好,心里壓抑,甚至有一些輕度抑郁癥的患者通過我們的陪伴,情況慢慢在變好也是有的。每次這種時候,就是我覺得自己的工作獲得認可的時候。”
而白小云在陪玩的時候,還和自己最喜歡的主播打了游戲說上話。
“我可以認識以前現實生活中不可能去接觸到的人,就是那種可能離偶像更近一點點的感覺。”
成長
邊做夢邊實現夢,這種幸福感如漂浮在云端,也會有突如其來的夢碎讓他們真切感受到這個世界的現實。
隨著游戲陪玩市場的日益火爆,市場已經開始接近飽和,從當初游戲公會的雜牌軍,變成了近百款陪玩平臺的碩大隊伍。
這個市場會火爆的原因,就在于精準對接了用戶。
據騰訊電競與企鵝智酷聯合制作的《中國電競發展報告》顯示,中國電競付費用戶在2018年達到了2.8億。
而陪玩平臺的活躍用戶基本是游戲付費用戶。這個行業對用戶極其精準的覆蓋,幫助它不斷地引入新鮮資本進入,經久不衰。
白小云覺得每天生活很充實,時間也過得也很快,滿足又開心,但是她平時也有很多壓力。
“其實在別人眼里會覺得你挺好的,單子很多,但是有的時候也會沒有接到單,就有一點點落差,會給自己壓力。”
好強、得過第一不想屈居第二的心態在這個充滿競爭的行業里很常見。當你一旦打開展示頁,“女神”“男神”們或具顏值,或具才藝,百花齊放,從全程語音到多國語言,他們不斷通過自身的特長想方設法地吸引用戶。
目前國內主流的陪玩平臺有十余款,而選擇陪玩的用戶則基本是固定的人群,難免有時會面臨“僧多粥少”的局面。
而當愛好變成工作之后,一切激情也變得機械了。
除了在接單的時候,白小云其他時候“碰都不想碰”游戲,就像從電競愛好者變成電競選手,日復一日的基礎訓練,只是為了沖擊冠軍。
妮妮有時候明明很不想接單,但是為了留住客戶,即使心不甘情不愿,但是只要到老板跟前,一跟他們說話,妮妮立馬就能改變態度。
“我感覺自己是個雙面人。”
除了這種疲憊感,還有不諳世事的女生們在投入很多時間精力與老板維系的友誼的突然破滅。
青禾在陪玩這幾年里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件事,她借給老板六千塊錢,但是老板沒還。
“現在他還在我聯系列表里,但是我發消息打電話他都不回,也不拉黑我,就這樣一直僵持著。”
對青禾來說,不是說損失了金錢,而是自己曾經很信任的朋友就因為這種事,不能繼續一起打游戲聊天了,青禾很郁悶。
但這并不意味著這場夢是一場“徹徹底底的噩夢”。
白小云在20歲接觸這一行,“那個時候是懵懂的少女,因為接觸了各式各樣的朋友也好,老板也罷,還有我們的同行,認識形形色色的人會讓你成長的很快。”
在工作中,最大的成長是她們不再怯懦,能自信大膽的和別人溝通。
妮妮說:“上大學的時候我寧愿被記曠課,也不想和室友溝通幫忙點到這些瑣事,和舍友基本沒有溝通。”
“其實你能相信我以前不是那么話多的性格嗎?”
這是在和她們的交談中,三個女孩兒都談到的這句話。
對于她們來說,誰都不是天生的“名嘴”,也不是開朗樂觀的性格,但是在接觸這個行業之后,無論是主動還是被動,她們的人際交流越來越順暢,這也是讓她們覺得收獲頗多的地方。
“即使未來我不做這一行了,我也可以勝任其他與社交相關的工作。”
“游戲相關的行業會越來越好”
對于陪玩,很多人的偏見就是只需要游戲玩得好就可以了,實際上不僅如此。
每個“陪陪”有自己的特長,妮妮打游戲技術不錯,有時候可以帶著隊友上分;
白小云性格很好,關于游戲主播戰隊這些電競文化也很了解,和“老板”很有共同話題;
青禾平時在做電臺主播,知識面很廣,聲音也很溫柔,技術上不給隊友拖后腿,也滿足了老板的情感需求。
妮妮甚至能把和每個老板玩游戲細節我都能記得很清楚。
“他喜歡玩什么槍我都能記得住,每個和我打游戲的老板我都能記住。可能這就是我的優勢在吧,所以很適合從事這份工作。”
本以為這一行業沒有任何門檻,實際上還是需要專業性和特長,才能做到在行業大浪淘沙后留下自己的腳印。
當和平精英上線之后,妮妮為了完成工作,花了七個月的時間,將自己的段位提上去。
而不論對于平臺方還是從業者來說,相關的規范越來越完善是雙方在合作中最愿意看到的。
盡管經歷了9年的發展時間,其間也不斷有監管使得這個行業越來越規范,但整個行業或多或少依然存在一些令人詬病的問題。
例如用戶的“個人素質”的不確定性,騷擾陪玩的現象依然存在。
除此之外,隨著陪玩的職業越來越普及,玩家和陪玩之間地位更加不對等,導致了在這段“契約期”陪玩需要犧牲自身的利益(包括時間以及收入)來盡力留住客戶。
而優質的客戶和合理的待遇使她們選擇留在撈月狗。
我們查看了撈月狗平臺行為規范,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做到了對于用戶和陪玩的雙重保護。
相應投訴機制、封號機制的建立,不僅僅是嚴監管大環境下平臺的“求生欲”,事實上更是一種維護平臺長期發展的良好機制。
三位女生的日常生活很簡單,陪玩、直播,還有練習游戲。
在她們看來,這不僅關系到自己所能接待的老板數量,更關系到自己能不能跟上游戲玩家眼中的潮流。
畢竟,陪玩行業的發展與游戲行業的發展息息相關,陪玩平臺的火爆業余熱門游戲息息相關。
目前火爆的LOL、PUBG還有王者榮耀,究竟還能存活多久是誰也不知道的。
而作為從業者的她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保證自己技術水平和手感之余,緊跟潮流,甚至逼自己領先潮流。
“因為誰也不知道明天會有哪一款游戲突然火爆,如果錯過了,那我豈不是就落后于其它人?”
但不論哪個行業,壓力與機遇都是并存的。壓力之下,三位女生都對游戲陪玩行業的前景十分看好。
“現在其實整個游戲相關的行業都在越來越明朗,既然已經成為了從業者,我們平時也會關注游戲這方面的報道。”
“電競產業在中國發展這么快,其實帶動了很多與游戲相關行業的發展。就像職業選手不再被看作‘荒廢時間’,職業聯賽也越來越正規,與電競相關的產業,如軟件開發、配套產品都越來越專業。”
電競產業帶來的紅利不再行走于灰色之中。
不管是電競專業在高校的開設,還是職業玩家退役之后選擇做陪玩,雖然沒有給她們的工作帶來實質性的變化,但是歸根結底還是給了底層從業者很多信心。
未來她們都還想要把這份工作做下去。
“如果以后能一步步往上走,轉型做管理者,做幕后,對我來說就是最棒的,自己喜歡的行業,我為什么不堅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