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在你們不長又不短的旅途中,你們在此停留了一夜(或一年、一世紀、浪墻下一海象夢中一吼獠牙與格言之鏈斷裂的瞬間)。你們出現在鳥有島的海灘上。此時真實(……真實?……與虛假同騎一匹黑馬的便是真實……此刻,它們正同坐馬背上,漫步在不遠處上漲的潮水邊,身后留下虛構之歷史學的腳印,再往后,一個人,一個死人——一個死去的詩人,或者說為記錄真實而受苦受難受拖拽者——只有他將自我言說的舌頭打上虛假的烙印,才能被“虛假”復活站立,免受落日下拖拽之苦刑)的太陽正要完全被地平線吞吃,一個身著麻袍的老者,擎著火炬,前來邀請你們參加他主人的筵宴。? ?
? ? ? 他稱呼你們為臉晃閃如銀耳墜的客人……他臨近你們:“永旅者,我的主人邀請你們,我主說:‘明日出后,這座島就將再次消失,直至明日黃昏,真理大會做出裁決:這座島是否還有存在的價值,包括我與島上的事物,是否值得再續存一日。夜復一夜日復一日,每個黎明,它面臨的都是生死存亡的考驗——’”于是你們,五官破碎如假花面色萎黃黛紫蒼白灰藍的你們,就跟著他離開了海灘,步入一片不大不小的林子,夜色中,你們已能瞥見林里隱約的光焰。有鼓浪陣陣,有身影高聲宴飲,那位老仆引路在前,你們撥開幾團葉簇,幾匹高頭大馬,圍著一張長桌,豪飲著特制大長木桌上溝槽里的酒水。幾個同樣身著麻袍的人侍立一邊。仆人把你們引到了桌前,向他們引薦。他們抬頭,你們向他們自我介紹起來,而他們也狂奮地搖頭晃腦,齜牙咧嘴露出牙齦,晃頭間甩出幾條涎蛇,野性神性地向你們表達了歡迎。
? ? ? 于是這場宴會的主人,席間那匹最高大炫目的白馬,和他的朋友們同為燃燒的思想者,用一聲響鼻喚來了剛才的老仆,他進屋拿出了一個金轡頭與金馬韁,隨手就要戴到你們臉上。
? ? ? 仆人上下左右找不到可以佩戴的地方。他揚起前蹄,一聲長嘯。仆人忙慌地撫摸起白馬的鬃發。
? ? ? “客人,”仆從開言,“你們的身上找不到可以佩戴韁轡的地方,讓我主一下就認出了你們的家世。你們的先祖,與星際洋流同祖同源,流著絕對自由的血,無法捕獲,且永遠只能被他者的皮膚感知,如水流進魚簍又穿過錯過。他與他的朋友既羨慕又可憐你們。遠在眼前的永旅者,正如轡頭與韁繩,只有戴過它的被縛者,才能體會卸下它的輕松,羨慕他們吧,你們將永遠與真正的辛苦和解脫無緣。能發現并踏上鳥有島者,皆因身烙烏有之印。而你們攜著一種并不真實的疲倦,故你們尋求的床榻也只能在夢中見著……而尋不著床榻,人又該如何如入夢?……’”
? ? ? 仆人說完……那匹高大的思想之馬再次轉入了沉靜之蔭谷。他繼續梳理他的毛發。你們驚異于他對他主人那一聲聲嘶鳴的翻譯,就如嘴隨口道出一地名……手即刻,從一張邊緣毛糙如海霧,向古老光明的四方無限擴張的地圖里,指出那座城市或河流高山一般。某個更高存在的兩個器官,互相配合,這位口銜嚼鐵的四足思想家,和他那位他用來計算某道終極公式、長著兩條腿的圓規似的仆人。
? ? ? “……默然與語言之洪,高山與河流,這些足數所創的完備之物,遮蔽淹沒殘數的造物,正在這張長桌上屹然和巡回流動……我們,與其說是在飲著酒槽,不如說是正飲著酒江酒河……”背景里,一張吊床,被綁在兩棵夢椰樹之間,無物吹過(?),它卻輕輕晃動……視線緣樹而上仰首向那盡處,其上端坐何物(?),其上沙沙……夢椰果如檐滴一顆顆墜落沙地,發出自在的響音……
? ? ? 那老仆悠揚地道說(?)了那匹白馬的幾聲嚏響……
? ? ? “……我們之上,是無限抬高自身的蒼穹,其下則是不斷遠離自身的深淵。一切都在稀釋我們,十個方位,宇宙之球時刻在膨脹……大球之內是無數小球,小球之內是無數跳動與死寂的心,我們是圍繞心臟壘起的土城。來吧……永旅者,此城之門,為所有早身處其內者而開。旅行者就如鮭魚,躍入這桌上的江河,再游進豪飲的我們的咽喉,憑本能游出我們的嘴……成為承載‘我們’思想、吹響生育之短笛的氣……”
? ? “?……”
? ? ? ? ? 一道連接此岸與彼岸的等式:
? ? ? 一聲響鼻=“……在我們的定居世紀與游牧世紀間,是無垠的柵籬,我們是家馬還是野馬?……明早我們就要隨島消失,從我們身上出發,騎上‘我們’。旅人……去探索去發現,和擴張‘我們’之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