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上次憤憤的說不再讀譯本不到一個周,便遇上了這本讓人喜歡到骨子里的土耳其治愈小說——《憂傷的時候到廚房去》。這是第一次拜讀愛詩樂·沛克的作品,她像老朋友一樣與你靈魂共通,坐在街角咖啡店向你娓娓道來,不帶哭喊的訴說悲劇,走出陰霾時的會心一笑,讓你每一條情感神經都跟隨著她,欲罷不能。
紐約、巴黎、伊斯坦布爾,莉莉亞與丈夫、養子養女的疏離與捆綁,菲爾達和母親的仇恨與哀怨,馬克喪妻后的心碎與無措,三場的瀕臨崩塌的人生故事,通過三個廚房,同一曲舒芙蕾之歌重獲力量,使生活得以重建。三個看似遙遠毫無關聯的人生,通過制作難度極高的法式甜點舒芙蕾聯系在一起。最初,廚房是他們漫無目的的避難所,后來,廚房成了他們的成長營,生活了無意義卻負擔沉重的莉莉亞,在年老之際找到了真諦,找到了自己;菲爾達在母親臨終前冰釋前嫌;馬克終于走出陰影,迎來更美好的生活和真正的獨立。
廚房是絕佳的避難所
已經六十二歲的莉莉亞,幾十年來任由孤獨腐蝕身心的每一處,她和丈夫住在同一屋檐下,卻分居在不同的房間,她收養了兩個越南兒女,得到卻是他們的誤解、指責、埋怨和疏遠,“她想讓這種有伴侶的孤獨趕緊結束,這樣整個世界就都知道她是孤獨的了。過去三十年,阿爾尼似乎一直在她的生活里,而實際上他二十幾年前就已經縮進了自己的殼里,迫使她陷入一種優雅的孤獨中?!?/p>
在街頭的櫥窗里,她看到和她一樣穿著邋遢蒼老不著邊幅的女人,當意識到那就是自己的時候,一種難堪羞辱涌上心頭,她意識到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她要找回生活的意義。她通過制作美食和房客們親密相處,從一次次嘗試制作舒芙蕾蛋糕中找到人生樂趣和精神寄托。
這讓我想起了魯迅和朱安,他們二人都是封建婚姻制度的犧牲品,魯迅稱朱安是一件母親送得“禮物”,晚年與友人內山完造談起朱安時也曾幽默地說:“她是我母親的太太,不是我的太太?!笨梢婔斞赶壬c朱安之間是一種沒有愛情的婚姻。面對數十年無愛的婚姻,以及后來出現的許廣平,朱安的一世辛酸與哀怨無處訴說,從未表露,一直無怨無悔的伺候魯迅先生的起居,多數時間她把自己沉浸在廚房里,通過魯迅先生愛吃的家鄉菜訴說著屢屢情愁,在這巴掌見方的空間一定是有魔力,讓朱安心思沉明,不哀不怨,直到臨終還說:“生是周家人,死是周家鬼?!?/p>
因此,廚房是一扇通往嶄新心境的門,是可以讓焦慮郁悶漸漸消解、退場的避難所。
廚房是心靈的載體
已經成為奶奶的菲爾達,被中風的母親捆綁在家中,面對母親拒絕下床走、突然昏厥、大腦混亂、胡言亂語,還要忍受在朋友面前她忽然給的羞辱和難堪,她感覺生活就像有磨損的毛衣,每一天總有一針會松掉。她以為會深深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每一種情感,現在一個個都浮了出來,就像打地鼠的游戲,她用盡所有力氣打到了其中一個,另一個又從其他洞里冒了出來。每一天對菲爾達來說都意味著一場戰爭。和自己作戰,和母親作戰,和床單作戰,和紙尿褲作戰。這是一場永無止境的戰爭。
她開始做起了自己的舒芙蕾蛋糕,并沒有意識到人生中最重要的一課正從那些書頁灌輸到了她的思想里。她往返于母親的房間和廚房,樂此不疲,在攪拌蛋清與淀粉時、在聽到烤爐“叮~~”的一聲時,她體會到從未有的快感和解脫,從未與自己的心如此貼近,似乎只有這一刻世界是永恒的,是屬于自己的。
我不追星,但我獨喜愛黃磊,他有一個有趣的別號——黃小廚。從《似水年華》中清秀的翩翩少年,到《婚姻保衛戰》中的發福的中年形象,變了的是外表,他的內涵和睿智卻無幾人能及,不能說他的能量來源于廚房,但我相信他一定是在廚房和食物中找到了能與靈魂共處的秘訣,不論快樂煩愁,只要進入廚房,他便能將簡單的一種食物巧變出豐盛的一桌家宴,自己的情緒也隨之煙消云散。
因此,廚房,不是對現實的逃避,它更像一種載體,承載著我們去追尋現實,盡最大努力挖掘出混亂人生的真諦。
廚房是成長營
莉莉亞和菲爾達不知道,還有一個傷心的男人也于同一天分別在不同地方買下了這本名叫《舒芙蕾蛋糕》的書。每過一分鐘,這位喪妻的男人馬克就對廚房女神,他的新繆斯多一份了解。廚房女神幫他將一周分割成七天。她站在他背后,像個老朋友一樣推著他重新開始生活,她不允許他自怨自艾。
廚房的治愈不只存在于小說里。來自阿根廷的藝術家安娜·凱維爾·喬伊斯(Anna Keville Joyce)在失戀的同時,失去了心愛的寵物鳥巴支,有一天她突發奇想,借用食物做出了令人難以置信的美麗的小鳥圖案;用大米和水果圈做出了一只火烈鳥,用咖啡豆和植物種子做出了一只啄木鳥,用胡蘿卜和土豆皮做了一只虎皮鸚鵡。 她的所有作品被收集成冊——《A Tribute to Budgie》(向巴支致敬)?!罢娴模髌飞婕拔沂サ膽偾橐约皩櫸秫B。但它現在更多的是一種隱喻,是對以上兩者的紀念?!卑材日f。
因此,廚房不允許你去停止、去思考、去痛哭,需要你心懷敬畏,與食物靈魂共通,直到一道美食燦然眼前,豁然抬頭,你會發現,憂傷已不知不覺被療愈,迎接你的是更好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