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是一個尋常的夜。靜謐無聲，風很清冷。
書房，臺燈散發的一圈淡黃色的光，像一朵膨脹了幾百號的蒲公英。
靠坐在椅子上的我，被籠罩在其中，翻著魯迅先生的《奔月》。
此時，萬籟無聲。耳畔聽到一句清冷動聽，又略帶古風的話。
“先生，冒昧打擾了！”
扭頭一看，一位穿古裝白衣的女子正略帶憂傷地看著我。只見她如花解語,似玉生香。
她亭亭玉立，懷里還抱著一只可愛的小白兔。
我讀書萬卷，知道人類無數書籍里都記載過神仙鬼怪的存在。
故而處變不驚，視若尋常。
我將椅子旋轉了大約九十度，站了起來。
手指向前一伸，指著靠墻的一把椅子。
“請坐，我這兒有白開水，伊利牛奶，加多寶，竹葉青，醉三秋，和泰，你喜歡喝點什么”
女子頗為詫異地看著我，“謝謝，先生，我不渴，真的不用麻煩了！你看到我突然出現，難道不感到害怕或者奇怪么？”
我笑道：“我一眼就認出了你，我知道你。小時候就從電視劇上知道你了。《春光燦爛豬八戒》里的豬八戒追求過你，《西游記》里的豬八戒調戲過你，《八仙傳》里的呂洞賓喜歡過你，《寶蓮燈》里的二郎神愛慕過你，古往今來，無數文人騷客用詩詞歌賦向往過你，很多國家向月球發射探測器，尋找過你。嗯，我們國家最近還向你家發射了一個神州十一號哩。”
她笑了，櫻唇輕啟。
清冷動人的聲音傳來，如同風鈴輕響。
“先生和別的男人不一樣，他們看我的眼神總是隱藏著占有欲，你看我的眼神非常清澈，讓我有安全感。”
感受著嫦娥仙子對我的信任，為了體現我和別的男人是不同的，我決定裝逼，像馮唐的小說男主角那樣，根本沒有文采，還用偽文藝腔裝逼。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男人對美女的追求，無可厚非。他們所求的是你絕世的容顏，清雅的氣質，我更喜歡你被歲月沉淀后的從容，心疼你眉間一縷化不掉的哀愁。”
然后，嫦娥被我的才華吸引，對我一見鐘情，不能自拔。
以上內容，純屬我的腦補。實際上，大家都是成年人，不會像馮唐小說里女主家那么幼稚的。嫦娥只是輕輕地撫摸著懷里的兔子，對我笑道：“先生，你知道我為什么不養貓，不養狗，偏偏養一只兔子么？”
我知道，但是我不能說。
事實的真相有些埋汰，少兒不宜，會讓彼此陷入尷尬。
于是岔開話題，我問道：“不知嫦娥仙子為何離開廣寒宮？”
她微微嘆息道：“此事一言難盡，五千多年了，世上的男人一直想著我，涓滴意念匯成一條長河，不知怎地，化作無數條張牙舞爪的蛟龍，撲向廣寒宮。玉帝令托塔李天王率領十萬天兵天將前去阻擋，誰料蛟龍卻殺之不盡，天兵天將節節敗退。三十三重天的道祖，掐指一算，只有讓我到人間尋找到頭頂上的星空，有浩然正氣的男人，才能化解這次厄難。”
“我到了人間后的第一天晚上，就見先生頭頂的浩然正氣，直沖霄漢。今天我一直在云端看著先生，先生白天只是一個普通人。獨處靜室時，氣質就變得卓爾不群，如同漆黑夜里的螢火蟲一般。所以就有些冒昧，叨擾之處，還望先生能夠海涵。”
說著盈盈一拜，一臉歉意。
聽到這兒，我感到此事太過離奇，堪稱三界罕有。
如果把這件事說出去，很多人一定不信。
略思片刻，終于想明白了一些。地球上只有氧氣、氫氣、天然氣等等。拿來的什么浩然正氣？這是孟子yy出來的玩意。因為這棟樓頂裝了避雷針，摩擦發熱，產生靜電反應。為什么說我像深夜里的螢火蟲一般呢？因為我為了省點錢，娶媳婦，屋里只開了書桌上，從淘寶買的三十六塊包郵臺燈。
我摸起桌子上的十四塊一包的黃皖，對她揚了一下。
禮貌地問道：“嫦娥仙子，請問我可以抽根煙么？”
嫦娥點點頭，道：“先生不要客氣，盡管抽。”
見嫦娥仙子如此的善解人意，我不在故作所謂的紳士風度而委屈自己。左手拿著煙盒，右手的大拇指與食指輕輕地捏住一根煙把，緩緩抽出來，用嘴角夾住。
右手又握住一塊錢一個的塑料打火機，大拇指下按，“啪”地一聲，升起了藍焰的小旗。
將香煙點燃，輕吸了一口。
將煙緩緩吸入肺部，體味著這種辛辣，尼古丁的刺激，鼻孔冒著青煙，也讓我的思路越來越清晰。
我用左手的食中二指，將香煙拿下，緩緩吐出香霧。
對一臉期待的嫦娥仙子，我右手指著書架上海兒童出版社的《十萬個為什么大全集》，娓娓道出。
“第一，哈佛大學研究證明，人的意念是物質性的，形狀上在物理上被稱為氣態，也是分子結構。自從你奔月之后，五千年來不知道多少男子在潛意識里想著你，匯集的意念達到了一個恐怖的數目。”
“第二，氣體的密度達到一定程度，會發生液化；現在的人與人之間也越來越冷漠，溫度較低就會使意念氣體發生液化，于是就形成了一條意念的長河。”
嫦娥仙子似乎被我的滿腹經綸驚呆了，情不自禁地打斷我，脫口道：“那為什么會出現蛟龍呢？”
話剛一出口，她就俏臉微紅，為自己的不禮貌產生了淡淡的羞愧。
我右手擺了一下，將香煙叼在嘴角。到書架上抽出人民大學1993年出版的《馬克思主義哲學原理》和中華書局出版的《荀子集注》，拍著我這兩位老朋友，侃侃而談。
“根據馬克思主義哲學基本原理，量變會引起質變。至于為什么會變成蛟龍？”
我將香煙用左手食中二指夾著，把《荀子集注》翻到《勸學篇》，搖頭晃腦，朗聲讀道：“積土成山，風雨興焉；積水成淵，蛟龍生焉。”
嫦娥仙子盈盈一拜，柔聲道：“先生，這也太不可思議了，我讀書少，你不會騙我吧！”
我想起看過的一本書叫《不良少年之年少輕狂》，里面有一句話非常應景。
我挺直了腰桿，自信地凝視視著她的美目，發現她的眼眸深處，和很多漂亮女孩一樣，有迷人的蔚藍色。
“嫦娥仙子，請看著我的眼睛，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動作可以作假，語言可以掩飾，但眼神永遠是最真誠的。”
她聽話地看了一眼，然后驚慌地快速低下了頭，更用力地撫摸著小兔子。
丫老司機，雖然在裝純，但是裝的很像。
我不知道嫦娥仙子有沒有從我的眼神中看到赤裸裸的真誠，不管她信不信我的話，反正我是信了。
“先生，聊了那么久，還不知道你的姓名呢。”嫦娥低著頭，柔聲問道。
名字不過是一個代號而已。我不愿意告訴她我身份證的姓名。應付道：“嫦娥仙子，我現在的筆名叫盲啞劍客，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就叫我劍客吧！”
“為什么叫劍客呢？”
嫦娥臻首輕抬，小唇微啟。
“劍者，鋒芒也！為百兵之王，也是兵器中的君子。客者，是‘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的客。也是‘我是人間惆悵客’的客。嫦娥仙子，你能聽懂么？”
書上說，男人，下至垂髫幼童，上至耄耋不老翁在雄性荷爾蒙的作用下，都會潛意識地在貌美女子面前展現自己，恰是孔雀開屏。
我有自知之明，知道什么樣的女人，不是我的菜。懶的廢那功夫。大概可以免俗。但是出于禮貌，我十分耐心地給她解釋了。
“嗯!那盲啞呢？”嫦娥仙子變得很有求知欲。
哎！我們再談正事啊，你為何如此八卦?
嫦娥仙子也是女人。女人是世界上最好奇的動物，沒有之一。
好吧，不搭理一個人的提問，是不禮貌的行為。
無視一個女人當面提出的問題，會讓她感覺不受重視，對你懷恨在心。
不理美女的提問，還是天庭第一美女，讓我也于心不忍。
我再次解釋道：“肉眼盲了，所以用心眼去看這個世界。道祖他老人家的書上說‘沉默是金’。我理解的就是百言百當，不如一默。所以我在用心眼去看世界后，加了一個啞字。”
嫦娥也感覺到自己跑題了，有點訕訕道：“劍客，還是說說我們應該如何對付蛟龍吧？還有，不要叫我嫦娥仙子，喊我小娥。”
好吧，我從善如流。
“小娥，我的第一個辦法是往蛟龍大軍的頭上扔幾十個核武器。”
“盒武器是什么？用盒子做的武器么？”嫦娥不解地問我。
我掏出手機，百度搜出核武器，然后將詞條給她看，盡量用她能聽懂的語言解釋。
“核武器，是凡人打開潘多拉的魔盒，釋放了自己的貪婪與恐懼，產生的一個怪胎。一顆核武器的暴炸的威力相當于太上老君+如來佛主+元始天尊的全力一擊。女媧娘娘用補天石化成的南天門，應該能抵抗爆炸后的核輻射；如果抵抗不了，還有老君仙丹，王母蟠桃，天庭是不會變成前蘇聯的切爾諾貝利的。”
我又走到書房貼的世界地圖下面，用食指指了一下美國。
“在西牛賀州，有一花旗國，他們的核武器儲存量能摧毀人間三五十次，我們可以去先拿走一百枚，如果還能剩幾十枚，不要浪費。”
我又點了一下日本。
“這是與東土神州一海之隔的倭國，都扔這兒。”
嫦娥搖了搖頭，有點兒不好意思。
“西牛賀州，不是我們天庭的地盤，我的法力低微，打不過那兒的神仙；再說了，我不會偷東西呀。”
聽到這兒，我的雙眼一亮，想起了一個毛臉雷公嘴的和尚。
“你和孫悟空熟么？他法力高超，神通廣大，當年偷桃盜丹，不在話下。請他去偷些核武器還不是手到擒來。”
“你說斗戰勝佛？”嫦娥還是搖頭。“他護送唐三丈西天取經后，已經是佛門大佬。我們天庭屬于道家，不在一個系統，我協調不了。”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令我略顯煩躁。看到柔柔弱弱的嫦娥，又不忍心發火。
“小娥，還有一個辦法，我說話比較直白，你不要生氣。”
“嗯。”嫦娥很乖巧地答應了。
“男人為什么喜歡你？你的美貌，氣質，性格只是其一。”
“其二，你還是一個俏寡婦。寡婦門前為什么是非多？還不是男人喜歡敲寡婦門。”
“其三，你的死鬼老公是誰？那可是三界第一神射手，當年的人間第一武者，力挽強弓，射了九個太陽，救了人間的后羿！他為你帶來尊貴無比的身份。換句話說，你是大人物戰斗過的地方。滿足了屌絲的猥瑣心理。”
“其四，你獨居在月球上。古今中外，包二奶都還要先有一套房子呢。你知道么？二十一世紀，房價那么貴，我們阜陽四環都炒到八千多了。好多人都買不起房子，娶不到媳婦兒。誰得到了你，誰就得到一個月亮。”
嫦娥仙子瞇嘴淺笑，“所以呢？”
我清了下喉嚨，堅定道：“所以，要讓這些臭男人對你的念想斷掉。意念化作的蛟龍，就會煙消云散。第一，你要找一個男朋友，讓天地人神鬼都知道。第二，你要從月亮上飛下來，到人間居住。小娥，不是我說你，后羿都掛了五千多年了，你這老是單身守寡也不是個事！要求別太高，只要條件差不多，對你好就行了。這樣男人們就會換一個女神了，比如老干媽，龍母什么的。”
“男人變心有那么快么？”嫦娥似乎對我的方法，不太相信。
我翻了一下白眼，緩緩吟道，“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無論男女，變心都快。前年女人們最喜歡的男人是《何以笙簫默》里的何以琛，上一年是《太陽的后裔》的男主角，宋仲基歐巴。這段時間是楊洋鹿晗，這群不知羞恥的娘們，還把自己的照片和楊洋鹿晗PS在一起。你看看，女人變心都那么快，何況是一群臭男人？”
“你們城里人可真會玩啊！”嫦娥仙子贊道。
她在我家里轉了一圈。
又回到我我這比狗窩還凌亂的書房。
“劍客，你還是一個人吧？”
她指著臺燈，道：“這燈好刺眼，關掉吧！”
她嬌羞的看著我，俏臉通紅。書房里，百花盛開，花香撲鼻。
周圍的空氣迅速升溫，比三伏天還熱，比開水還燙。接下來，是不是要發生點什么？
如果發生了什么，也沒有人知道。不行！還有天知，地知，我知，她知。
我在心里念了三遍《般若波羅蜜多心經》，靈臺終于回復了清明。嗯，丫竟然用陰陽合歡媚術勾引我？幸虧我守身如玉，把自己清白之軀，看的比生命還要重要。否則，今日就淪陷了。實在對不起未來的娃他娘。
我對她笑了。
“嫦娥仙子，你是個好人。我不適合你。”
空氣的溫度，回復如常。冷。
嫦娥難以置信地看著我，一條單身狗，還是矮窮矬，拒絕了天庭第一美人？
她的表情，恢復了淡然，哪還有一點兒驕羞。贊道：“先生真是坐懷不亂的君子，剛才和你開玩笑的。”
君子？第一次有人把我和君子這種古怪至極的生物聯系在一起。
我拍了一下腦袋，想起來了，《論語》中，孔子說，君子不器。器者，東西也。就是說，君子不是個東西。他還說君子坦蕩蕩，小人長JJ。媽的，君子就是太監。
我氣的鼓鼓的，這個女人，沒素質。竟然罵人！
這時候，嫦娥抱著小白兔，向我道別而去。
“多謝先生，今日指點迷津。我要回單位，向領導匯報一下。此事解決后，再來看望先生。”
我打開窗戶，看到她的身影消失在無盡黑暗的夜空。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只有一顆白點漸漸消失。
今夜，靜謐無聲，風很清冷。
又抽完一根煙，我出了一身的冷汗。
曾看過吳閑云的《煮酒論西游》，我難道不知道嫦娥是什么人么？
我一個一天不吃五谷雜糧，肚子就會饑餓的凡夫俗子。哪來的膽量給玉皇大帝戴綠帽子？
我感到此事太過離奇，堪稱三界罕有。如果把這件事說出去，很多人一定不信。我甚至以為這只是一場夢。說出去，根本不會有人相信。
時間不早了，洗洗睡吧，明天一大早，還要去搬磚哩。
如果睡懶覺，遲到的話，工頭會扣我的工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