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手邊有硬幣嗎？哪怕一枚。
答案可能是，沒有。巧合的是，40年前的中國和現在的中國。對于這個問題的答案驚人的相似。不過原因卻大相徑庭。
今天的中國人不帶硬幣，因為它實在太“不值錢”了，而且手機支付普及，硬幣幾乎快要被遺忘了。而40年前的中國，人們手頭沒有硬幣，是因為沒錢。那時候，我給遠在千里之外的姥爺寄一封信，郵資只是八分錢。那真的是一個一分錢也是錢的歲月，形容人會過日子就說是把一分錢掰成兩半花。
40年前的硬幣，分為一分，兩分，五分三種面值。幾分錢幾分錢的攢起來，一角錢能買很多東西，而一元錢就是大票了，上了十元，在很多家是舍不得花，要存入銀行的。
一次，舅舅送了我一只用堅硬化工材料鑄成的飛機模型，非常精致漂亮，唯一的缺點就是，很脆。
那時候，我正處于現在話講叫”燒包”的年齡。我不斷地把飛機拿出來在同伴中炫耀，而且禁止其他的小朋友玩。終于，一個小朋友取得了我的信任。我聲明，小心點兒，別弄壞了，只許拿一小會兒?？墒牵莻€小朋友顯然不準備遵守承諾，趁我不注意，一揚手就把它朝空中扔了出去。大概他幻想著，飛機能像我們折的紙飛機一樣，在天空穩穩地飛翔，然后穩穩地降落?？墒?，不幸的事情發生了，飛機一頭栽在不遠處的路面上。當我大叫著趕過去的時候，機頭和機身折為兩段，空難現場慘不忍睹。我氣憤地朝著那個小朋友大吼，你賠!
他摔壞了我當時唯一能夠稱得上精致的有點現代氣息的設備，唯一能夠讓別人艷羨不已的資本。
那個小朋友素來強硬，經常欺負別人。但是面對這樣一個貴重的物品，家境貧寒的他也嚇得不輕，只好色厲內荏地大吼，好好好，叫什么，賠你賠你!
于是在其后的幾個月里，跟在他屁股后面要錢，就成了我的心病。而他則在我的面前，從原來的飛揚跋扈變得灰溜溜的。我幾乎有點兒享受這種債主的感覺了。
終于有一天。他從家里弄出了一枚硬幣，我記得是五分的，已經是硬幣里面的大票兒了。
那是嚴寒的冬天。當時北方的氣溫比現在更加寒冷。村里的池塘結成的冰面就像透著藍綠色的玉石，我們在上面自由地滑翔。
我看到那個小朋友掏出了那枚五分的硬幣，就像是蒼蠅遇到了裂縫的雞蛋一樣，盯在旁邊不停地催：還我吧，還我吧。
一枚五分的硬幣當時能做好多事情，當然換不來我的飛機，但是能買很多根粉筆，買冰棍兒，買筆記本兒等等。如果被他的家長知道他偷了家里的五分錢，也許會把他揍得死去活來。
于是這個小朋友在恐懼，自己的貪念和應該賠償我的道義感之間痛苦地搖擺。這個情況持續了兩天。終于有一天，他似乎下定決心要支付這筆巨額賠款。但是旋即這個決心又搖擺起來，他把五分硬幣在冰面上印來印去，讓那個圓圓的，帶著阿拉伯數字，帶著天安門麥穗齒輪的精致金屬物件，在冰面上印出一個又一個的圖案，讓五分錢們累積成了幾角錢又變成了幾塊錢。最后這個小朋友狠了狠心，把五分錢又放回到口袋。
他比我張長得既高又壯，我打不過他，只好恨恨地收回了目光。從此以后，他再也沒有提還錢的事情。這件事情就這樣過去了40年，在我的心中卻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現在我們兩人都結婚生子了。那個小朋友還遷徙到了南方，成了高級工程師。我們的孩子也到了能玩飛機的年齡。這段往事就成了我心中的一段散發著快樂的美好回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