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有那么一個早晨,屋外陽光燦爛,屋內安靜平和,一切都平凡無奇,我坐在椅子上,思緒開始游走······
生活有巨浪。出現在我腦海中的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句子。平淡,又似乎蘊含某種力量,似在一處靜止不動的海面鯤鵬轉變之際,風鵬正舉的力量。和屋外的陽光一樣靜止,許久,我咀嚼這個句子,想到了新生。一陣風掀起一重浪,涌出許多細碎銀白的浪花,于是我們出現在這個世上。多么偶然,我們無法選擇父母,也無法選擇出生,一陣風起,催生了我們,隨著風浪而生,隨著風浪成長。這個想法太迷人,我放任自己想下去。風驟起,無數人在同一個時間見識了這個世界,空氣爭先恐后的擠壓讓我們放聲大哭,匯聚成在海里涌動的聲響。之后的日子,我們碰到一些小浪花,朝同一個方向涌去,在不知道什么時候什么地方被另一陣風吹散,又碰到另一些小浪花,朝同一個方向涌去,又一陣風來把我們拍散,拍向不同的方位。不斷地遇見和分離,從出生開始,就注定了我們自身的孤獨。感覺到同伴的存在,是僅有的一點安慰。在茫茫的大海上某一個地方大風吹起的一朵小浪花,在風力的推動下走過它人生的軌跡,終有一天到達終點,終于消失不見——仿佛水消失在水中,連同它曾經存在過的軌跡。
仿佛水消失在水里,不知在哪里看的比喻,竟在這個時刻冒出來。我皺著眉回憶,隱約記得是一篇文學評論,第一次接觸龐德的詩歌:這幾張臉在人群中幻景般閃現,濕漉漉的黑樹枝上花瓣數點。(《在地鐵車站》)倒下,像死去的軀體倒下——這句子也突然在腦海中冒出——但丁的句子。這幾個類似的比喻不經意就念出聲來,記憶也涌進來,我記起那比喻是赫爾博斯的句子,有人說他是受了但丁的啟示。不管怎樣,回憶起了這點,我覺得有些愉悅,笑了起來,不過還是回到之前的想法。我想的是,無論我們在大海經歷怎樣的歷程,終有一天,引用但丁的句子,我們會倒下,就像死去的軀體倒下,消失在大海里,抹去所有存在過的痕跡,新的浪花會覆蓋我們曾經的軌跡,那里將會有新的痕跡。或許有人在記憶的人群幻景中會閃過我們的臉,但終究只是一瞬的事。
我意識到我的思維漸漸有些形而上,想到類似宗教靈魂之類玄之又玄的東西,然而并不覺得危險,反而覺得有趣。不是嗎?生命的初始、終結與過程,其本質都是一樣,只是形態不一。仔細想想,我們的誕生是風力的伊始,我們的消失是風力的減弱乃至平息。在生活中,我們隱隱能感覺到推動我們前進的那股力量,無論我們愿意與否,承認與否,它始終存在,但卻難以想象那股推力的全貌,就像小浪花無法窺視巨浪的全貌一樣,更不用說孕育巨浪的大海以及掀起巨浪的風。那么,我們到底是什么呢?
我不禁有些興奮。這么說,我們是被裝在了不同的容器的靈魂,就像水形成了不同的浪花?那是否意味著我們的靈魂都來自同一片海呢?我們稱它為“靈魂之海”。我們被風吹起,偶然地裝進了形態不一的容器,當風力停止,容器破裂時,即我們肉體消失時,我們的靈魂是否會重新回到靈魂之海?我感覺自己進入了一個更廣闊的天地,但同時也進入了一個更危險的世界。我有些頭疼,因為它否定了我們存在的意義,我們只是被風吹起的靈魂之浪,出現消失,僅此而已,我們的人生旅程毫無目的,毫無意義,這將摧毀我現在所有的一切,我很不安。這些問題讓我不安:我們是誰?我們來這世上做什么?有什么意義?甚至我現在思考的這些都讓我不安:思考這些有什么意義?
我站起來,決定終止這次的思考,看著屋外明媚的陽光,開始考慮等一下該穿哪件衣服,差不多到時間要去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