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小時候, 夏天一到,我的雙手變得嬌貴起來。不小心碰著蜘蛛網,拔了幾株帶露水的小草,我基本上就要整夜整夜地磨著我的手。床沿、床柱、床板,這里磨熱了,磨那里,指縫、掌面、掌心,沒有一塊不癢的。尤其是掌心,撓不透,也磨不透,就用指甲掐,一點一點掐。磨得舒服了,接下來就慘了,兩只手這里硬一片,那里硬一片,再磨下去就該破了,不磨又癢得不行,只好用嘴吹吹風,真想拿刀把手剁了。吃的、抹的,用藥好了之后,不定哪天半夜又被癢醒,反反復復,苦不堪言! 醫生的藥解決不了,我們還有土方。常聽大人說七斤草對許多病癥都有奇效,自作主張拔來搗碎,敷在手上,果真清涼,這些鄉間野草,就算沒有效用,也敷不死人,大人們并不干預,由得我們自搗自敷。
? ? ? ? ?記得一年,自家屋旁七斤草采的差不多了,聽說舊厝一個菜園里長著不少,一日午飯后,弟弟拖著一把小鋤頭,“我去舊厝掘幾株七斤草去。”
? ? ? ? ?菜園入口處有一株梔子花,也許是當時人小的緣故,印象中是一大簇。因為我曾從那菜園門望向里面,兩個大人在里面一邊聊天一邊干活,我只見一把鋤頭一前一后除草,人卻在遮在那梔子花后,能把兩個大人都遮住,那梔子花樹想來是不小的。
? ? ? ?老家有傳言:梔子花太香,會使鬼魂在花根處逗留,所以大人都不讓小孩在正午時分獨自留在梔子花旁。因為那個時間外面驕陽似火,甚少有人。
? ? ? ? ?常聽有人說大中午打菜園旁邊過的時候,聽得里頭傳來嗚嗚的哭聲。
? ? ? ?于是我望著弟弟的小身影漸漸遠去,心里有些擔心,可小時候的我是極為自私的,我更想得那七斤草來敷我的爛手。太奶奶問我弟弟去哪里?我如實相告,太奶奶也并未說不好,想來那嗚嗚聲也只是好事之人瞎吹的,可心里還是有點害怕。心里擔心著,卻假裝若無其事,直到弟弟笑嘻嘻地攥著一把七斤草回來,原來他碰到舊厝的老鄰居恰好在菜園,幫她掘了好多。
? ? ? ?“給,看你以后還揍不揍我,再揍我就不給你找七斤草。”
在那之前一天,剛被我揍過。
那時,弟弟不過七八歲光景,如今都當爹了。
還說說我那曾經的爛手。
每年一次反正逃不掉了,于是每年一次九五醫院走起,據說那里看皮膚病最好。那時農村沒有公交車,每次都是老爸騎著28自行車帶去醫院,來回得有四五十公里吧。醫生怎么說早已不記得,或者醫生壓根就什么都沒說?又或者他說什么我根本就聽不懂(九五醫院的醫生幾乎都說普通話,剛上大學時說話大家都聽不懂,何況小時候)。總之都是拿回來一堆口服藥片和幾小瓶藥膏,口服的藥基本會被我偷偷吃一半扔一半。
? ? ? 所以更多的記憶都在來去的路上。
? ? ? 抄近路的話都要從一條溝的溝壩上走,我曾經在這個壩上撿過一筆巨款_30元!90年代初絕對巨款了。有一次看完手老爸買了一斤油柑,他問我:“想不想吃?我們買點?”我不說話。(小時候你問我什么我也不說,頂多跟蚊子一樣“嗯”一聲。)但我不好意思地笑了,老爸也笑了,“那就買一斤!”(如果換成現在我的孩子這樣,我想我會扭頭就走,“不吃拉倒,問你個話屁都不放一個!”相比之下,自慚形穢,我們對孩子的耐心和包容永遠不如父母當初給予我們的)
? ? ? ? 老爸說:“吃嗎?路上吃幾個。”我低著頭,依舊是蚊子音,“不~吃。”其實我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可我小時候就是那么地死蔫死蔫,什么都不敢說。(這是我至今都過不去的坎,生怕說出來不合適的話得罪人。)
? ? ? 我坐在自行車后座上,爛手抱著一袋油柑,心里盤算著趕緊回家吃它。盤算著盤算著就迷迷糊糊打瞌睡了(居然沒從車上掉下去)。
? ? ? 忽然聽得一陣馬達“嘟嘟”聲,行至溝壩了。老爸問我:“你猜這是什么聲音?”依舊死蚊子音,“不~知~道”其實我猜那應該是有人在溝里開船,可我卻說“不知道”。我害怕說錯!(一件事,除非有百分之二百的把握,否則我一概不表態,這些都是我的性格缺陷!嚴重的缺陷!)老爸一邊蹬車一邊說:“我告訴你,那是開船的聲音。”我依然沒說話,其實我好想去看看怎么開船的,可我就是不說!就是不說!就是不說![抓狂]老爸沒聽我說話,松開一只手往后攬了一下我,“你是不是睡著了?不要睡,馬上到家了。”我困意一上來,站著都能睡著,老爸說完我就接著打瞌睡了。
? ? ? ?到了家,老爸下車,一手扶著車把,一手拉住車后座,“去,回家吃油柑。”說著話就把車撐住了。可是我卻兩手空空!
? ? ? ? 不知道什么時候油柑掉了!
? ? ? ? “哈哈哈!油柑趁著你睡著了一個一個地跑了,全跑沒了。”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在想,油柑從什么地方開始跑的,跑到什么地方跑完了?是不是有人在我們后面跟著一顆一顆地撿?
? ? ? ? 在經濟極為拮據的時日,狠狠心買了一斤油柑,卻讓我掉了,卻還能“哈哈哈”,我至今想起都萬分感動!
? ? ? 父親節到了,祝我的老爸身體健康![玫瑰]
寫于2016年父親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