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來,我腦海中忽然又幻出母親模糊的面影。不知是因為我生日的來臨,還是清明節的來臨,亦或是母親的忌日快要到了。回首算算,母親已離開我們十個春秋了,我不由想起母親坎坷而又短暫的生命歷程。
我奶奶四十六歲喜添貴子,老年得子,這其中的嬌慣,真可以說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一紙媒約,19歲的母親和父親成婚,從進入家門那天起,生活的重擔就壓在母親柔弱的肩膀上。母親省吃儉用,前幾年的日子勉強過得去,但隨著我們姐弟四個的陸續出生,母親肩上的擔子更重了,上有年邁的雙親,下有四個嗷嗷待哺的孩子。任憑母親多么勤勞能干,天天面朝黃土背朝天,但在靠天吃飯的歲月里,生活總是捉襟見肘。我記得母親經常夾著口袋四處借糧,特別在青黃不接的時候,有時幾天都借不到一點糧食,愁得母親眉頭緊縮,夜不能寐。
聽說老大出生后,家人喜笑顏開,作為家里的長孫女,家人多么想給孩子照張周歲相,但因沒錢一拖再拖,直到老大滿兩歲時,爸爸攔住從家門口經過的一個熟人,硬是從人家口袋里掏走一元錢,才了卻了這個心愿。老三因長期的營養不良,缺鈣,三歲多才會走路。
隨著改革開放,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的政策,父母靠著自己年富力強,承包了善化溝的蘆葦園十年,并在蘆葦園邊稻田養魚,由于村子離溝距離較遠,父母起早貪黑,披星戴月,無論是酷暑炎熱,還是三九嚴寒,都奔忙在兩點一線。曾記得,夏季河溝里的條條小蛇在不經意中闖入視野;曾記得在水中插秧,割秧時吸血蟲爬滿小腿;曾記得無錢找人割蘆葦,好幾畝的蘆葦園父母硬是從十月份一直割到寒冬臘月,天天迎著凜冽的寒風,踩著厚厚的冰塊,背著沉重的蘆葦,走在蜿蜒盤旋的羊腸小道上,像螞蟻搬家一樣,把那么大片的蘆葦搬到家中。忘不了父母手上裂開的一道道大口子,忘不了父母腳上又紅又腫的大凍瘡;忘不了父母苦中作樂來回路上唱的《下河東》,忘不了父母喝著開水,啃著干饃……
十年的合同期限還沒到,看到我的家境有了好轉,村干部起了紅眼病,索性說我們的合同沒有法律效力。父母不服,從此便踏上漫漫官司路。雖最終官司贏了,但蘆葦園在無人照管的情況下荒了,父母辛苦掙來的血汗錢沒了,留給父母的只是精神上和心理上的雙重折磨。
92年,父母看到吉安城的村民靠栽果樹發家致富了,思想先進的他們率先在村里栽起了蘋果樹。三年后蘋果初見成效,父母樂開了懷,逢人便夸:“栽果樹確實比種地強多了!”
94年,父親在鄉信用社的支持下成立了基金會。父母都以為幸福生活向他們敞開了大門,但政策多變,好景不長,基金會倒閉了。父母欠下了數萬元的債務,家徒四壁,一貧如洗。忘不了暑假為了貼補家用,老四夜里捉蟹子受到蟒蛇的驚嚇;忘不了我和老三挖藥材時我從十幾米的溝里掉下險些喪生;忘不了母親吃粗茶淡飯,從牙縫里省錢為人還債;忘不了我回娘家時,母親一看到要債的從門口進,就匆匆跑出去,不知給人家說了多少好話才把人勸走;忘不了寒冬臘月,母親總鎖上家門去鄰家避債;忘不了我兒子滿月,母親跑了好幾家也沒借到200元,沒買車子,成了婆家的話柄……
就在老四快大學畢業的那年,母親眼看著就要苦盡甘來,卻因患重感冒給果樹打藥,導致病情惡化,在短短七天后,帶著無盡的遺憾,無限的眷戀撒手人寰。
一天,兩天,一周,七周,一年,三年,五年,十年。時間是最好的魔術師,它能讓人在不知不覺中淡忘一切,哪怕是自己最最親近的人。
謹以此文獻給我至親至敬,含辛茹苦一輩子的母親,愿她在天堂里一路走好!“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愿大家趁著父母健在,常回家看看,不要像我一樣抱憾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