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街道長大,道上的有多少塊磚,多少塊石子,地上有多少條裂痕都能一一給你細數出來。
一個急轉彎,葫蘆的中央細細的夾著的中間一般,街道頭由此開始。剛剛拐過彎來,另一只腳尚未放下地,驚了一下。眼前便是一個大坑。這坑補了又補,卻又爛了又爛,修修補補,街上的大伙兒都對它失望透了。索性放在那里就不管了。途徑的路人,只要沒在這附近經常走動,每走一次都要驚上一驚。這懸空的腳,總要尋找許久,才找到一塊好地下腳。嘴上滿是抱怨“怎么都沒有人修呢一點都不干實事”。呸!你也來走,怎么不見你來修!但凡街上上了點年紀的人總要這樣駁斥幾聲。
過了這個大坑,路就好走很多了。整條道本是挺寬的,可是能走得舒服,車過得安全的卻只有中間一小條直直的路。這條直直的路兩邊的地都被砌得高高的,說是防止水往家里漫。高低相接處還放上許多小石子。大約是大坑的爛石,或者是剛開始修路時的“杰作”,反正是沒有什么人知道最初的源來。這條路直直延長直到結尾結束。
街尾反倒是好走許多,不坑洼無大坑,連小石子都變成碎石子。招致許多從街尾進來的人或車總是忘記了前路行走的艱難。
這條從小長大的街道確實也是平平無奇,平凡到連違法犯罪事件都從沒發生過,治安可好了。平凡得我連介紹都無從下手。就是一條賣衣服商戶聚集的街道,雜著一些平凡的人家住宅。街道兩頭都是商鋪,唯有中間多是住宅。我家的店鋪就在那住宅的中間。
?它有平凡的店鋪,平凡的人,平凡的道路,平凡的大坑,卻獨有一種十分不平凡的味道。我稱之為:家的臭味。
我不是貶低,只是那是真的臭。還會讓人上癮。又臭又怪。
那是一種從市場散發飄蕩過來、一輩子都難以忘懷的腥味。夾雜著前一夜剛剛宰殺的大豬血腥味和放久的肉腥味,混著帶魚,鯧魚,非洲鯽等各色海魚、湖魚的魚腥味,中間還有一絲蔬菜的泥土味和植物的清香味企求一席之地。有酸,有甘,有膩,有嗆,典型的市場專用味道。特別是到飯點前買菜的人多,小街道和市場相接得緊,人味也混雜其中,飄進街道,飄進人家家里,飄進店鋪,掛在販賣的衣服上。
小時候,我就在這條街道上奔跑,打滾,吵吵鬧鬧。街頭那間零食店是我饞了的守護神,街尾那間精品店是我臭美的寶地,而中間就是媽媽開的衣服店。多年來的我的穿著都是從那里來的。不知道小街歸哪里管,或者根本不歸哪里管,或者根本不用管。白天零星有些人走動逛街,大多也只是逛逛什么也不買。店主人個個從店里出來聚在我家店旁邊,打打麻將,吃吃瓜子,聊點八卦。長期坐在她們旁邊,你很容易就能得到方圓幾里的八卦消息。誰誰家嫁女兒了,誰誰家孩子又被打了,誰誰家家里賺大發了……一一都能打聽得到。就這樣著,平平淡淡耗著時光,卻又日日精彩新鮮。
漸漸的日暮西山,那顆咸鴨蛋在小街里可看不到全貌,里面的人全憑咸鴨蛋放出的絲絲晚霞光來判斷做晚飯的時間是否到了。當霞光開始照滿一半的街道,那么必然是說話的停下話匣子,打麻將的開始算賬,嗑瓜子的也停下來拍拍身上的瓜子皮。都一一停下悠閑的時光,開始進入忙碌。買菜的結伴買菜,買好的就在店門口支起小煮鍋。這個時候菜香味又出來了,辣的嗆人的,煎炸的讓人聞到就嗓子癢的,還有甜膩的讓人急忙回去喝水的,我家的最為清淡,充滿青菜的清香味。別忘了還有市場飄來的各種東西夾雜在一起的怪異的味道。一時間,這條街變得氣味嚇人,但往往是菜香味占據上風,聞者總會感到饑腸轆轆,恨不得扒上幾口白米飯。
飯好菜熟,家家就捧著防熱不銹鋼飯碗,裝上白米飯夾上菜就出來街上坐著,站著,走著吃,聊著,笑著,吃著。而我,也是如此。唯一不同的就是,我這碗飯一般吃到天黑尚且吃不完,最后幾口還要母親追著喂。
追著追著,她也懶得管我了。附近工廠放工的年輕女孩子也一個個的過來逛街買東西了。這些人就真的不僅僅是逛逛而已。她們往往能買許多,街道上得商戶也沒有時間嘰嘰喳喳了,個個忙著兜售自己的貨物。一天最忙碌的時間也是我最自由的時候,大人們都忙著做生意,那我在街上就稱王稱霸,帶領一大群同齡孩子搗亂討罵。一旦得逞,一大群人起哄逃跑。
天黑得厲害,人也慢慢散盡,孩子們都累得東倒西歪睡倒一片,街上到處都是睡倒的孩子。商戶收好店鋪后就各找各的孩子抱回家,街道變得烏漆嘛黑人聲漸低直至能到聽到露天水管的咕嚕聲。
這條街又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