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李從嘉坐在宮墻上,靜靜地看著楚冉。
曾經顯赫一時的江南之主,這時卻安靜地像一片雪花。
他如今才不過三十幾歲,可是須發已然全白,又用一件白色貂裘披風裹著全身,使他幾乎完全融入漫天的雪中。
李從嘉看著太史鴻遠去,終于忍受不住,輕輕咳了幾聲。
于是他取了酒囊,喝了一口,用溫酒暖一暖自己的身體。
李從嘉喝得很優雅,就像閨中待字的小姐。
李從嘉對楚冉道:“三哥,真是什么都瞞不過你的眼睛。”
楚冉卻不敢認墻上這人了,過了許久,才緩緩道:“從嘉,想不到一別兩年,你卻成了這樣子。”
李從嘉笑道:“三哥,兩年不見,你的施鹿五式卻已大成了,神仙的伽藍掌被你輕巧接下已是神乎其神,你卻仍留有七分力反制。三哥,便只憑著這一手,你已不在嶸之之下了,更遠勝于我。”
楚冉擺了擺手,道:“卻是六弟你自謙,我這三角貓功夫,又怎么是你和嶸之的對手。”
李從嘉道:“三哥這次回來,莫非也是為了替趙大取銅璽?”
楚冉嘆了口氣,沉默不語。
李從嘉道:“趙大進取江南之意久矣,可比之江南富庶的土地,他卻更想奪銅璽在手。那時嶸之和我仍在,他雖有意卻不敢明目張膽來奪,嶸之一死,我亦遠走天涯,這兩年來他不斷派武士前來搶奪寶貝,只是那些人沒能進到禮賢院就都被三身寺的師父們解決掉了。”
楚冉道:“這些我和二哥都不知道。”
李從嘉道:“這本就是見不得人的營生,他又怎么會讓你們知道。據我所知,這些都是他親自下令,賀銘盛羅織天下亡命之徒,大哥暗中設計執行。不只是你的官家,大遼和大理這二年來也各自派出了十幾批高手,要不是旃延大師力戰,恐怕銅璽早已易手了。”
楚冉道:“可是時至今日,銅璽恐怕再也保不住了。”
李從嘉道:“是啊。今天晚上,便是一場惡戰,還不知有誰能活到明日。”
楚冉拍了拍李從嘉的肩膀,道:“今日,你我兄弟并肩。”
李從嘉凝視楚冉許久,緩緩搖了搖頭,道:“三哥,你卻不要卷進來。”
他飲了一口,忽的笑道:“人常說,醫者難自醫,三哥雖然深通醫道,這傷卻仍要丹媛阿姐為你治。三哥,你自去東宮我的居所,丹媛阿姐和李忠便在那里,倘若我今夜僥幸未死,我一定帶著二哥去與你暢飲三日。”
楚冉仍要再說,卻見李從嘉好似一片雪花輕輕落在宮墻上,對他道了聲珍重,便消失不見了。
“他也走上了嶸之的老路。”楚冉嘆了口氣,心中默默道,“那條路,真的走的通嗎?”
——三哥
——路總是要有人去走的啊
——可是
——值得嗎
——不只是為了他們
——也是為我們啊
——我們現在這樣就很好啊
——是你們太好
——而他們卻太慘
——那條路你走到了山窮水盡
——可是現仍然沒有改變
——我也在后悔
——為什么只拿到一個銅璽就匆匆實施
——唉
——你現在過得怎么樣
——我周身是黑夜
——沒有一點光明
——我失去所有感知
——變成了一點
——不知時間
——正在漸漸領悟阿賴耶識
——可我仍在探尋前路
——也仍然在沉淪
——你不該再管這些事了
——那時
——慈悲與無所不能兩個結點
——我選擇了慈悲